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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1.

      本以为自己早就对小缘卸下防备了。

      现在我才明白,完全卸下防备于我而言,是一件无比严苛且困难的事情。有无数种本能,无数种警报让我绷紧神经,不断告诫我,对任何人都不要说出真正的想法,不要露出真实的模样。

      因为那很危险,我一定会被厌弃。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我秉持着自己的生存法则,将不那么冷硬的一面死死封存,不给任何人看到,不给任何人伤害我的机会。

      我宁愿被人恐惧。
      我习惯自诩强大。

      可短暂地、短暂地,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我听不见其他声音,察觉不到警报作响。在无法感知的巨大嗡鸣声不断震颤心脏的时刻,那个源头——小缘,缘下力——依然陪伴着我。

      就在我身边,在我身前,握着我的手,叫我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我不能理解。
      张了张嘴,喉咙干涩。

      “你不……害怕我吗?”我问他。
      “不怕。”他说。

      那对看起来总是不太精神的眼睛向上抬,与我的目光相接。我能看见他眸中的点点亮光,看见藏匿其中的一丝笑意,看见他眼中的,我的模样。

      他在看我,只在看我。

      “从来都不是千树的错,是他们先的,”缘下力缓声重复,“千树没有过分。”
      “只有你这么觉得,”我声音沙哑,“这是偏袒。”
      “对,”他承认,“我就是偏袒千树。”
      “……”

      2.

      混蛋。

      无需试探。他把他对我的态度,直接摆在我们之间,让我看得足够清楚,难以逃避。即使我做了不好的事情,即使缘下力根本不需要将喜欢放在我这种跟温柔毫不相干的人身上,他却还是那样回答。

      偏袒。
      一个我渴望拥有,又不敢触碰的答案。

      是缘下力给我的答案。

      一时间,我失去了所有动作,枯坐在原地。肢体仿佛被冰冻一样沉重僵硬。我看见他站起身,看见他靠近,他的一切举动都成了余光里不断交错的,不值得在意的残影。

      直到,我被抱住。

      先是试探性的靠近,然后张开手臂,环住我,虚拢,最后才成了拥抱。

      我被他抱住了,被缘下力。
      用力地。切实地。
      小心翼翼地——

      抱住。

      我听见他对我说。

      “千树,不要自责。”
      “你没有问题。”
      “你是对的,我相信你。”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偏袒我,不在意我的错误。缘下力认为我对其他人的伤害不重要,我犯下的过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想法,是他想站在我这边。
      重要的是他,是我。

      恍惚间,我好像明白了。

      3.

      “……小缘。”

      我没有推开他。他并不把重量压到我身上,只是倾身。我慢慢伸出手,同样回抱住他,隔着衣服触碰到他坚实的,有些硌人的脊背,我终于感受到了温度。

      他身体的紧绷被我完全忽略,我将脑袋靠于男生的肩膀,低声说:

      “你也是坏人。”

      不然,怎么会喜欢我。怎么会认同我。怎么会觉得我没问题。如果他是个老好人,如果他真的在乎对错,绝不会对我那样说。

      我忽然想起那件让我们关系变得特殊的事情——对啊,我早该发现了。

      把我这个麻烦的,定时炸弹般的家伙留在身边,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但他却为我保守秘密,甚至在某一刻罔顾家人。

      那不止出于愧疚。

      从一开始,缘下力就不会客观理性地走向本该正确的那一边。他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目的与私心。

      而现在,他就在我身边,寸步不移。

      “是吗?”面对我说他是坏人的指控,小缘语气温和,又轻笑了一声,慢慢放松下来,说,“可以。”
      “……你承认了?”我闷声问。
      “如果千树需要我承认的话。”他平静回答。

      既是被动,也是主动。
      那么,我需要吗?
      不只是承认,还有更多。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不需要恋爱,不需要异性的喜欢,不需要黏糊糊的感情与腻得让人牙酸的情侣关系。这些多余的事情并不能为我带来任何能力上的提升,也提供不了太多乐趣。

      事实上,和最初的结论一样,我并不需要缘下力。

      ——但我想要。

      就像突然想吃布丁,于是特地出门去便利店买一份。布丁对我的人生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不吃也没关系,我并没有做出什么很郑重的决定。

      只是想,所以去做。
      仅此而已。

      4.

      我松开手,推了推他。

      他自觉后退到一旁,去书桌拿来水杯递给我。我们默契地忽略了刚刚那个拥抱,谁都没有再提起。喝了两口水润好嗓子,我舒服了一点,也冷静了一些,总算能清醒地审视现在的情况。

      “更过分也可以?”我问他。
      “可以的。”他回答。
      “你知道我没有喜欢你吧。”
      “嗯。”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直白地问出来。
      小缘怔了一瞬,随即笑了。

      “只是想和千树关系更好一点……至于其他的,我没考虑过。”
      “这样……”我淡淡回应。

      不知道是不敢说,不敢考虑,还是的确从没有过类似的想法。无所谓,他可以有不能告诉我的目的,这是必要的风险,我愿意承担,愿意赌一次。

      缘下力。
      顿了顿,我抬眸看他。

      “你会一直偏袒我吗?”
      他想了想:“不确定,有些方面可能不会。”
      “倒是诚实。”我嘴角上扬。
      “直接答应的话,千树又不可能相信。”他耸耸肩。
      “也是。”

      我下了床,站起身。用力伸了个懒腰。对身体的掌控逐渐回归,之前的僵硬也基本褪去。我现在状态不算差。过去的事情、已经处理掉的麻烦,全都忘记好了。至少目前,我要走的路上不存在障碍物。

      如果再有,那就再搬开。
      我仍然会不择手段。

      那些无所谓的罪恶感与愧疚心,比不上我自己的前程重要。

      经过小缘时,我轻扯了一下他的手指。

      短暂接触的间隙,我意识到他的手比我的更厚实,皮肤也会稍微硬一点,从前我并不注意这些。我没有比对过我们手掌的大小,按照目前身高,我猜他的手应该会比我的大一圈。

      彼此的温度交叠了不到一秒,一次呼吸过后就消失殆尽。

      “我饿了,”我越过他说,“今天出去吃。想吃什么?”

      他应该能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出去吃饭,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请客。这算是感谢,但大概也有其他难以说出口的额外含义。

      小缘快步跟上我,陪我一起下楼。他刚刚经过楼梯拐角绝对滑了一下,我听出来了。

      “什么都行,”他话语中有藏不住的笑意,“听千树的。”
      “别总是丢给我想,”我怼他一下,“问你呢。”
      “那也要千树满意才行……”

      5.

      夏日。切实经历时总觉得无比漫长,漫长到看不见终点,一切记忆也仿佛被拉长变慢,泛着浅浅的,令人目眩的白光。

      我瘫倒在沙发上大口喘气,残留的暑气让我浑身都在发烫,像是体内的血不断燃烧,把人烧得发红。

      汗液黏糊糊地粘连了衣服与皮肤,好难受,我想洗澡。好难受,没有力气,洗澡好麻烦。好热,好累。

      今天就不该去体育馆打球,回来的时候明明是下午,太阳却还是那么晒。我忘记带伞,只能一路尽量找有阴影的地方走。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身上就全都是汗。

      有点生气。

      虽然我知道我不该生气,虽然我知道小缘不许我把空调开到最低温,不许我现在吃冰棒喝冰水是对的,虽然究其根源是我自己没带伞。但我还是生气。我对他总有一些没所谓的脾气。

      气不过,又听见旁边人的轻笑。
      笑什么啊……!
      我往他腿上踹了一脚。

      “怎么,”他顺手拿纸巾,细致地帮我擦掉额角的汗珠,笑意未褪,凑近问我,“这就有力气了?”
      我瞪他一眼,哑着嗓子开口:“水。”
      “这儿呢,”他拿过刚刚准备好的温水,握在手里不给我,“坐起来喝。”

      撑着沙发坐起来,水杯已经递到手边。接过,喝水润了润嗓子,我又跟没骨头一样倒在沙发上。他拽了一下我胳膊,我顺着力气往那边倒,靠在他身上。

      胳膊碰胳膊,两人份的黏。

      我皱了眉,想坐起来换一边倒:“你也热。”
      他按住我肩膀不让我起:“但是有风。”
      “哪有……”我感受不到。
      “别急。”

      啊,现在有了。

      他拿了扇子,慢悠悠给我扇风。我记得他爷爷会做手工扇子,他手上扇子不少,偶尔随身会带折扇。微弱的风让皮肤泛起凉意,不那么热得难受了,在空调作用下,他手上的风变得更有用。

      我闭上眼睛,靠着小缘,再没别的意见。他一只手随意搭在我膝盖上,靠近大腿的位置,我对这种稍微越界的触碰也不作反应。
      屋内寂静。

      6.

      高一的暑假,我和我的邻居缘下力达成了某种微妙的默契。

      默契中最根本的一条就是少说多做,不问感情,不问关系,不问缘由,不考虑结果。不仅不问,我甚至没怎么想过。

      只考虑当下,只考虑心情。

      我们会更多地在一起——时间上,空间上。

      大多数时候只是学习,他会在结尾半个小时问我问题,前面我都不管他。可能一天下来我们会相处十多个小时,但除讲题外只说过不到二十句话。我和他都很适应。

      有时候我问他要不要傍晚出去走走,有时候他问我要不要抽时间去打球。有时候他陪我去买文具买生活用品,有时候我陪他去买食材买运动装备。

      我甚至和他一起去钓过鱼。

      在河边坐了两个小时,用他的装备。他钓一个小时,我钓一个小时。他钓了一小桶,我钓了两条。他笑话我,我作势要把他钓上来最大的那条鱼放生,他认罪求饶。

      最终那天吃了鱼。
      小缘做的,很美味。

      不过在大多数不会考虑过往与原则,刻意忽略掉不少端倪跟征兆的相处中,其实也有人打破过界限。

      是小缘。

      他之前突兀地,故意和我提起。在学习之后,一起散步的晚上。距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即将回归之前一周见一次面的生活。我以为我们都接受良好,不对此发表意见。

      所以我说。

      “快开学了。”
      “嗯。”

      然后他拐到。

      “还好,那家伙不在白鸟泽。”
      “谁?”我一时间没想起来。
      “跟你告白的人。”
      “啊……”

      一个已经忘记叫什么名字的恶心家伙。

      “嘛,就算他不在,说不定还会有别人喜欢千树。”小缘说得随意。
      “所以呢?”我轻飘飘问。事实上我根本不那么招人喜欢。
      “所以……”

      他垂眸,勾住我两根手指,食指和中指。这绝对算不上牵手,他也没用力气,松松散散地勾着。在我们中间,有了一个小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的连接。

      “我大概不会去白鸟泽。”
      “我知道。”

      以他的成绩,其实可以考一下试试。但他一开始就没那么想去白鸟泽,压线进去只会压力倍增而已。白鸟泽的排球部是绝对的强豪,社团活动也不会让他愉快,加上很少见到家人……小缘去白鸟泽,并不是多好的选择。

      “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和之前一样,”他认真说,“全部,都可以。”
      “我想听。”他补充一句。

      话语里不含有想念,他也不敢直言。但我相信我们都知道。

      越界的,不受控的部分在增加。

      从我的默许开始。从他的告白开始。从我们相遇开始。一直一直,没有片刻停顿地变得越来越多,交织在一起的,分不清彼此的,凌乱的,快要无法被朋友或者邻居或者其他词汇所定义的——

      感情。

      我松开了手指,目光移到一旁。

      “……再说吧。”
      “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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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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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