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有女》仲黄

25、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

　　回家放下早餐，没待多久，温琦就又背着书包出门了。

　　明面上她留了张放在早餐旁的纸条，她出门是为了学习任务，但她心底知道这是借口，她在哪里都能学习，哪怕是菜市场给她腾个空位置，她一样能心无旁骛。

　　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引起冲突。

　　自打回家后，温琦就感觉心里有团暗自燃烧的火焰。

　　就像春耕前堆叠重重的枯草的中央被打火机点燃，不会一时间燃烧起势，但春耕的人们都知道只要再静静地等待上一会儿，让飘荡的风为其助威，星星之火将高高燎起，庞大的草山将在瞬间轰然倒塌。

　　温琦在努力控制着那团火焰的起势，不让它不合时宜地茁壮燎高。

　　瞿城本地是有图书馆的，但不比京市这样几乎全年都开放的时限，春节前一周就已经宣布闭馆，得等年初八才开放了。

　　退而求其次，温琦想找家有插座的稍微人少点的能让她坐个大半天的那种咖啡店。

　　这样的要求不算很难找，近两年瞿城开了不少咖啡店，有连锁的也有私人投资，可在眼下这个时间节点的瞿城确实有些难度。

　　春节的传统习俗在瞿城保留得非常好，也就意味着过年要布置的，准备的吃食都非常多且繁复。

　　本地人经营的店家大多是从小年开始就休业，最早也要年初八以后才开始营业，最迟的也有讲究过完十五元宵才算把年过完的店家。

　　没有很多选择的时候，温琦也不想浪费过多的时间在极其有限的范围内再进行一次耗费精神的抉择。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那家她应该算是“老客”的咖啡店。

　　跟半年前来相较，店里变化有点大，应该是把旁边的两间店铺都打通了，加上采光够通透，店内面积肉眼看要大了两倍不止。

　　看来.....店家是赚钱了，还赚了不少。

　　把旁边两间店铺都盘下来，还打通重新装修，不仅是费钱还费精力，店赚钱了是一方面，更是给出了一个信号——店老板是打算长久的做下去了。

　　或许这样规模的精品咖啡店放在京市并不能算首屈一指，但放在咖啡店内卷才刚刚开始的瞿城，这样规模和装修的咖啡店已然可以自归一档。

　　早上八点多，店刚刚开始营业，温琦要了杯热美式，选了个带插座的角落坐下。

　　借口“出逃”是为了学习任务，倒也不是胡诌，下学期课表已经出来了，比上学年的课表要更魔鬼，在本就课时长的基础课之上加了好几门难度不小的专业课，要想能保持满绩的成绩，这就势必要付出更多精力。

　　没有不劳而获之说，尤其是在你根本就没接触的领域，知识不会自己倒灌进脑子。

　　温琦得温习上学年的内容，以及提前自学下半学年的专业内容，不过还好，任务并不太过繁重。

　　她的重心其实更多放在了跟几个同专业的学长学姐一起做的项目上，她们的共同目标是在京市大学生机械杯竞赛中冲进前三。

　　前三名有至少一万元的奖金，这倒是次要的，重点在取得前三名次将非常有利于申请专利、综测加分，尤其大三、大四的学长和学姐对此势在必得，校内保研或外校推免卷生卷死，大家差距都不大，这时候综测的0.1分差距就很有可能使得名额的拱手相让。

　　不是说绩点不重要了，而是要想顺利保研或推免外校，综测的占比绝对不容小觑，绩点加综测都稳了，那才是十拿九稳。

　　温琦是项目里唯一的大一新生，原本他们是不想“捎上”她的，很简单的道理，都是从大一新生过来的，学了什么，又学到了什么，他们还没点数吗？

　　让她加入项目，相当于是免费让她蹭综测分，在大学里就没有免费的午餐，更何况是难得的综测分，哪怕就是砸钱，他们都不想收人，没必要，真没必要把自己的亲生孩子因为一点钱就送走抱养。

　　“万难”之下，温琦还能加入项目组，有且只有一个原因——她是真的有东西。

　　比起同样的大一新生，温琦的专业知识要扎实太多，她一个人都能独立做一个项目的策划书，当然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温琦的加入使得原本停滞的项目迅速有了新进展。

　　并非是原项目的大家伙没有积极推进，有些时候就是差那么一点儿，就一丁点儿，温琦的加入像是给僵苗许久的幼苗浇灌了一剂高浓度磷钾肥，僵苗迅速爆发积蓄已久的能量。

　　温琦一大早就在群聊里丢了几张CAD图纸，一直到快中午，群聊里才陆续有人冒泡。

　　郑宝珠迷迷糊糊地从床边的犄角旮旯找到了手机，关掉闹钟后，解锁手机屏幕眯了眼看到闪烁的群聊消息，堪比当场灌了杯冰美式，清醒得很彻底。

　　一个平平无奇的早上，oh不，是中午，她们组迟迟没决定好的建模就这么水灵灵地被做了好几个出来。

　　而且一看这建模水准就不一般，很细腻，像那种代课代了好几年肝了几百上千份建模作业的游刃有余的老手。

　　这居然是她们群里唯一一个大一新生做的建模。

　　知道这位学妹不一般，不知道这么牛X啊！

　　其余陆续清醒的成员们在群聊里留下了整齐划一的队列。

　　“大佬牛逼！”

　　大家都不是水货，俗话说的好，内行人看内行人有自己的门道，温琦这建模什么水平，她们都懂。

　　“大佬”都一大早肝图了，其他还在床上的哪好意思再接着睡回笼觉，群聊讨论马上热闹了起来。

　　郑宝珠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聚在会议室聊了一下午，一群能互通脑回路的人在一起头脑风暴真的有意思极了！

　　“学妹，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我到时候预约个会议室，我们放PPT上来讲，更一目了然。”

　　“大概要初八了。”

　　“啊，好晚喏，不过也没关系啦，我们还有很宽裕的时间，学妹你好好在家过个吉祥年！”

　　温琦都说早了，一般初八她们家可能亲戚都还没走完。

　　群聊里其他人也都是郑宝珠的意思，其实本来就不太急，或者现在没能凑到一块，急也是白急，没用。

　　在咖啡店忙到下午快五点时，傅悦又来电话了。

　　“你人呢？还不回来吃饭？都几点钟了？中午饭不在家吃，晚饭也不在家吃？”

　　才从电脑里抽离出来的脑子对于连续带有愤怒的质问有着天然的屏蔽，她只是捕捉到了晚饭还回不回来吃。

　　“我马上回来吃饭。”

　　回完话，温琦就主动挂断了电话，咖啡店在她没察觉的时候迎来了许多客人，不适合长时间讲电话。

　　作为一天的“座位费”，温琦到甜品柜台前决定买两个切片蛋糕带回去。

　　接近傍晚了，甜品柜还剩有的品类不多，没有犹豫太久，温琦就选好了两样蛋糕。

　　“麻烦帮我打包一份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和蓝莓慕斯芝士蛋糕。”

　　店员原本都应了下来，后厨突然冒出一句，“不好意思啊，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有人预留了。”

　　温琦愣了一秒，就指向她心中第三位备选——草莓奶油蛋糕。

　　店员原本还在想怎么应对面前这位客人要是坚持要这只剩下一份的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的危机情况，这下好了，客人如此丝滑地就选好另一种蛋糕。

　　“好嘞，一份草莓奶油蛋糕和一份蓝莓慕斯芝士蛋糕，外加送您一份黄油曲奇，实在不好意思。”

　　一份可吃可不吃的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换来一份多送的黄油曲奇，温琦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

　　“谢谢。”

　　目送客人推门离店了，店员弯下腰来小心将最后一份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从甜品展示柜里取了出来，她觉得最好是要把这份她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预留的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转移到后厨的冰柜里。

　　张翱这些天忙死了，临近过年了，像一些曲奇饼干、蛋卷、牛轧糖啦这些小零食的需求急速增多，外加蛋糕定制单这些，他一个人快化身八爪鱼了。

　　店里请的烘焙师傅好巧不巧吧，家里媳妇就在前两天要生孩子了，他总不能压着人新手爸爸不去照顾产妇孩子吧，那他还是人吗？

　　这种在后厨忙得要命的时候，他一般是不希望店员到后厨来的，容易打乱他行云流水的作业流程。

　　“老板，这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我给你放这儿了啊。”

　　“嗯。”

　　张翱握着裱花嘴挤曲奇面团随意应了一句，压根没仔细听，等回过神来，才又着急忙慌地叫店员把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重新摆回甜品展示柜。

　　“那待会儿又有客人看上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了，我怎么回？”

　　“诶呀，你就点单前提前说这是预留的。”

　　咋就这么不知道变通呢，张翱摇了摇头。

　　“哦，知道了。”

　　于是，店员又小心翼翼地将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重新挪了回去。

　　就如她所料的那样，几乎每个来到甜品柜要点单的客人在她说了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是预留的后，便露出了失望为难的神情。

　　但与此同时，甜品柜里的一些“滞销款”卖得更快了。

　　店员猜测，难道这是老板的销售新巧思？这样的话，就完全说得通了，用一块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卖出其余“滞销款”，不失为一笔划算买卖。

　　直到，那位带着琥珀色镜框的常客在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是预留的之前就说要一份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外带。

　　店员很为难了，她是知道这位是店里的常客的，充值卡都有上千了，但老板又非得用“预留单”这种销售话术，她该咋办？

　　为了饭碗，店员决定贯彻老板的意志。

　　“您好，这份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已经被预留了。”

　　“啊……这样啊，好吧。”

　　苏昭知道自己今天来晚了的，但进店看到还有一块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心底还雀跃了一下，没想到原来是给预留的。

　　站在甜品柜前，苏昭犹豫了起来。

　　这家店的甜品其实都很好吃的，前提是不跟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相比，她太喜欢巧克力类的甜品了，尤其这家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真的好吃到算她心中排名第一的。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都准备买个芒果芋泥蛋糕尝尝鲜了，突然女店员换成了男老板。

　　“你好，你是要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吗？”

　　有点气喘，张翱放下裱花嘴小跑来的。

　　苏昭镜框下的丹凤眼微微睁大，犹豫道：“但是...好像是有人预留了。”

　　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有点疼。

　　“额，没关系，我们还能再做嘛，你要的话我现在帮你包起来？”

　　虽然但是，苏昭不想夺人所爱啊，得多喜欢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才会拜托了老板预留了下来，那份爱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的心跟她是一样的。

　　“没关系，还是不用了，万一人家待会儿就来取了呢。”

　　千层蛋糕本来就难做，更何况是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现做肯定要很久。

　　这下轮到张翱傻眼了，他就是给她预留的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啊，现在她不要了？！

　　他也不能强迫人家，你要，你必须要吧？第二天他就得被12315消费者热线打爆店里电话。

　　在苏昭眼里，这位个子高高壮壮长相端正的老板仿佛在一瞬间陷入了挣扎纠结当中，浓眉不自知地皱起着。

　　苏昭吓了一跳，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就在她心里直打鼓，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还要吃份甜品蛋糕的时候，只见这位老板弯腰从甜品柜里直接将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取了出来打包。

　　小巧可爱的打包盒递到苏昭眼前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吧，感觉此时此刻不解释点什么，要被尴尬淹没了。

　　张翱将打包盒推得更近些，一鼓作气说道：“是专门给你预留的，你就可怜可怜这块无家可归的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收留一下它吧。”

　　苏昭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她，不是，人见人爱的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怎么可能是无家可归的嘛。

　　“真是...谢谢您了，我下班比较晚，所以来这就更晚了，所以才会问很多次还有没有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

　　张翱觉得他得快速结束这段对话了，不然对面的人都要变成煮熟的鹌鹑了，红透了。

　　“是我谢谢您，就是因为有您这样坚实的大粉丝支持着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它将稳坐我们店销量前三的宝座，也就不会因为销量不好而下架。”

　　张翱的话让苏昭莫名地有了使命感，她可不能让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下架！

　　“谢谢，我会常来的买巧克力香蕉焦糖千层的！”

　　“欢迎常来惠顾！”

　　等人走了，张翱又回到后厨替换了那位帮他顾看烤炉的店员。

　　“老板，你下次直接说是预留给你女朋友的不行吗？”

　　非得她猜来猜去的，咱简单点。

　　张翱差点没给她这话摔一跟头，这都什么跟什么的？！

　　“你怎么这么能联想啊？我就不能是给老客户一点力所能及的福利吗？人家每次都点巧克力蛋糕，好多次来晚了就没能买成，我就是觉得这样很不好，搞得我们店是搞什么饥饿营销一样，名声多不好听！”

　　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店员说不过他，只是默默用眼神“屑”了他一眼，仿佛无声在诉说——老板你自己信你说的话吗？

　　怎么不信？！他就是这么想的好不好！

　　“诶，你来评评理，我是不是该把她炒鱿鱼了，连老板的话都不听了！”

　　梁至夏刚打完两场篮球，浑身汗津津的，左手拿着块大毛巾擦汗，右手接听着电话。

　　他默默听完了前提概要，他觉得他师兄最近过的应该是挺好的，要不然也不会连自己情窦重开了都没察觉。

　　“我靠，你别瞎说！我自己还不了解我自己吗？！我就是单纯地想着给老顾客一点福利，这怎么就——你给我造黄谣了！”

　　梁至夏把手机拉远了一点，汗津津的眉眼带着笑意，肆意极了。

　　“师兄，你只是之前失恋过，又不是要守寡一辈子了，喜欢了就喜欢了，何必这样自己拼命骗自己。”

　　我靠，张翱现在真的有点想飞去京市暴打这臭小子一顿，他什么时候为岑耀玫守寡过了？！

　　“对了，师姐前段时间生了，男孩，母子平安。”

　　“我知道啊，她发朋友圈了，我看到了，我给她还转了五千块呢，说是给孩子的，她也不收。”

　　“我都说了我现在不缺钱了，有点小钱，不用觉得收了我这五千块我就没吃没穿了，但没辙，人家还是不收。”

　　“要不我转你吧，你帮我给她？”

　　梁至夏喝了一大口能量饮料，差点呛到，他提起师姐生孩子说实话是有试探的意味，他得让张翱意识到吧，他现在不是曾经的寡夫了，他有追求真爱的权利。

　　但同时，他又觉得这可能试探出张翱仍然停留在寡夫的精神阶段。

　　张翱的反应倒是让他有点意外了，确实是走了出来，以及他也确实是在自己不自知的情况下情窦开了很久。

　　“算了不提我这边了，你那边怎么还打球啊？冷死了吧这天。”

　　“大哥，室内场呢。”

　　“哦哦哦，室内场还行，也就缺个我，扣篮小王子。”

　　梁至夏闷着笑出了声，传到电话那头就是听得张翱耳朵酥麻死了，老铁，这又咋啦，给他放什么电呢？

　　“对了，师兄那你不回家过年啊？”

　　“嗯？我有说我不回家过年吗？我店里忙得不行，过两天吧，除夕休店两天回去一趟。而且你知道不知道回去太早了也不好，我这年纪了，被催得没招了快，只能躲着。”

　　催什么？自然只能是那档子事，催婚。

　　“现在老人心里不知道咋想的，就好像是我结婚了，我整个人生，连着他们俩的人生就能圆满无缺了一样，那结了还能离呢，哪有什么天长地久的。”

　　张翱趁机吐了下积在心里的淤泥，他一年到头回不来两次家，这该死的催婚绝对是头要因素，每次回去都得应付同一件事情，真的有点烦了。

　　他当初一毕业，家里就开始了催婚，或许不是那么直白地说，但吃着饭冷不丁地说家里多摆一副碗筷多好，怪吓人的。

　　爸妈爱他，也爱着还不存在的他的另一半，他明白，但他不可能随随便便找到一个决定好朝夕相处的另一半吧。

　　对他自己不负责，对对方更是不合情理的。

　　“小梁啊，我真觉得你这样特别好，特自由，谈情说爱有什么意思，麻烦不说，动不动还掰了，浪费时间浪费感情，完全是赔本买卖。”

　　梁至夏沉默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这话是师兄对他的告诫还是在对自己的告诫。

　　人的感情真的能完完全全由自己最为理性、市侩的一面掌控吗？

　　“梁哥，到你了！”

　　“来了。”

　　“师兄，最后说一句，你是三十了不是十三，早过了早恋的年纪了，想恋就恋吧。”

　　张翱刚想输出几句国粹，这电话就给挂了。

　　臭小子，等他去京市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