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世界》安云轴

4、第 4 章

　　这次血雨非同寻常，第一波血雨结束时，街道上开始传来若有若无的怪物嘶鸣。

　　言川怀中揣着大嘴怪，望向远方被隐匿在朦胧血色里的白色塔尖，那是中心城的地标建筑，汇聚着中心城所有高阶异能者的力量。

　　在与外城截然不同的严苛制度下，中心城被蒙上了肃穆严明的假象，却不掩嗜血阴冷的本质。

　　那里是世界的中心，是可以创造一切，也可以毁灭一切的地方······

　　兽鸣昭示着异能者的返祖现状，中低阶先天厌恶空间束缚，返租后必然必然脱离拟人的躯体，外出游荡。万一遇到智力低下，性情暴躁的低阶，将会有不少麻烦。

　　言川疑心有其他低阶跟大嘴怪一样返祖了，开始加快步伐。

　　当第二波血雨来临时，他终于敲开了第二十七家住户。

　　开门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成年男子，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看起来正准备出门。

　　男子眼神凌厉，短发打理得干净利落，显得冷漠又精明，一看就不好挑拨的样子。

　　这是个高阶异能者——

　　言川感受到男人极具压迫感的气场，发愣的同时在心里下了论断。

　　可是他们还在中心城外围，都还没走出中低阶的居民区，怎么会出现高阶异能者？

　　异能们越来越躁动，来不及细想，找个庇护所才是要紧事，要是能傍个大佬就更美妙了。

　　门外的青年被血雨淋了一身，短发紧贴着头皮，他的身量单薄，整个人在逼人的窒息感中无端弱了气势，此刻睁着一双无辜的泪眼，对男子可怜巴巴地说：

　　“哥，收留一下呗。”

　　男子审视他一眼，嘴唇微张。

　　“低阶？”

　　这话没什么情绪，似问非问。

　　还不等言川回答，男子就将黑伞靠在门侧，转身进屋。

　　言川看着半开的门，愣了两秒，姑且把这当作是男子的许可，跟着进了屋。

　　屋内没有灯光，四周一片灰暗。卖惨时胆子大，真的站在门口，他反倒有些怯场了。

　　瘫成一片的大嘴怪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喝多了。

　　它的身体被血雨浸透，不断外渗的血雨顺着同样被浸透的深灰色外衫流下，在地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言川有些不好意思，将它拎到门外拧干后，团成一团塞在口袋里。而后将自己的衣服也拧干，直到血雨不再外渗，才又进屋。

　　随着房门关闭，隔绝了屋外的最后一丝光亮。

　　言川不知所措地站在玄关处的地毯上，完全察觉不到方才那个男人的气息，竟突然对这个陌生的空间产生了一股不可言状的畏惧感，好像这里有什么会抹杀他的存在。

　　一个柔软物件突兀地砸在他的头上，散开后搭落在额前，彻底遮挡了视线。他小心触摸，发现是条毛巾。只是拿下后，视野仍是一片漆黑。

　　异能者都有黑暗中视物的能力，可他没有。

　　他是原住民，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劳烦开下灯，我看不见。”言川小心翼翼地请求。

　　屋内悄无声息，让人疑心刚才的那个男人是否还在。

　　正当言川犹犹豫豫，打算再问一次的时候，随着“吧嗒”几声，屋内蓦然一片敞亮。

　　刺眼的灯光里，男人就站在言川身侧两步远，黑色的西装在大片白色的背景墙衬托下显得格外鲜明，吓了他一跳。

　　“谢...谢谢”言川有些磕绊地说。

　　男人没有回话，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兀自走到客厅阳台，背对着言川，不知道在血雨中看些什么。

　　他一边擦拭头发，一边悄然审视屋内陈设。

　　屋内干净得过分，除了客厅的一张沙发外，没有任何家电一类的生活用品，简直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这真的是高阶异能者的房屋吗？

　　言川有些怀疑。

　　主人不发话，他作为外来者也不好太随意，只好拘谨地站在玄关处，用余光悄悄打量男人。

　　男人身材颀长，一身白领衬衫，配着裁剪得体的西装，就那么清冷地站着，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雨声暂歇。

　　男人这才转过身来，脱下西装外套，扯开衬衫领口，骨节分明的双手交叉相握，搭在腹部，随意地靠在客厅的沙发休憩。

　　他像是累极了，细听还能听到一声轻细绵长的轻叹，几缕松散的黑发搭在额前，透出几分慵懒和疲惫，周身散发的又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气场。

　　他的皮肤白皙，眉目发梢却黑得纯粹。

　　在这个世界，少有像他这样如此鲜明的人物。

　　若说方才还是西装革履时，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的样子。

　　现在这样，看起来又像是只有二十五六，不显成熟，也不觉青涩。

　　说不出的......熟悉。

　　他这方还在悄悄打量，不经意间与男子清冷的双眼对视，一时心跳都错了几拍。接着头上的毛巾遮挡，急忙收回视线，一声不敢吭，鹌鹑一样，瑟瑟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半点没有方才在门外让男人收留的大胆。

　　“进”

　　男人嗓音清冷，话语简洁。

　　他看起来倒不像个恶人，言川挪到客厅，试图套套近乎，放开胆子问道。

　　“我叫......额···你可以叫我阿言，无属性低阶异能，你呢？”

　　男人蓦得睁眼，侧头看去。眼神无端深沉，倒是不显阴暗，只是让人捉摸不透。这名字似乎调动了他的什么心事，愣神好一阵他才回应。

　　“秦臻，雷系”

　　秦···臻···

　　言川将这个名字在嘴里滚动一圈，又悄然咽下去，思索许久却无法解释方才心里蓦然产生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秦臻也没有再出声，依旧是那副沉默冷硬的样子。

　　在当下的世界，异能者多如狗，主要仰仗操控元素之力。

　　而在所有的异能属性中，像雷、风、沙、气等这些，甚至在五行属性之上，妥妥的高阶异能者。而诸如大嘴怪这样异能不明的无属性低阶，遇到天堕就直接退化的，一般都没脸活着。

　　用无属性低阶异能这样的说辞打掩护，也是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虽然也有一定风险就是了。

　　言川心下明了，说话更加小心了。

　　“这次天堕感觉不同寻常，你不做些准备吗？”他言语试探道，一边活动着冻得有些僵硬的指节，不时捻动外衫拉链的搭扣来掩饰自己的紧绷。

　　秦臻看着他却明显在走神，过了会儿才恍然回过神，眼神回归淡漠。

　　“不同在哪？”

　　说话时虽然不见有什么情绪，眼里的淡漠却无端施压，让人有些发慌。

　　言川噎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

　　“就是...感觉能量格外薄弱，几乎完全吸收不了”，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有个...朋友都返祖了」”
　　秦臻没有回话，只是直白地看着言川，好像在说：

　　“身为低阶无属性异能，你朋友都返祖了，你怎么没有？”

　　“我要稍微强一点”，他多此一举地解释。

　　这次天堕确实不太寻常，像大嘴怪这样的低阶异能者连第一波血雨都没撑住。现在第三波血雨已经已经结束，类似的返祖异能者只会多，不会少。

　　一旦雨停，外面的街道将会非常危险。

　　想到这，言川更加坚定了要找个高阶异能抱大腿的想法，厚着脸皮请求：

　　“或许，能让我多待一会儿吗？我有些害怕。”

　　“随意”

　　言川真是感谢死了秦臻这随意的性格，渐渐摸清他的脾性后，行为也大胆起来，坐在沙发边缘，想再套点消息。

　　只是秦臻看起来疲累极了，双眼微闭，呼吸浅淡。将刚才开门时外放的锐利很好地收敛起来，此时反而独具一种颓废的美感。

　　言川有些看不透他是不是真睡，若是真的，陌生人在家，他可真是太不把自己这个低阶放在眼里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屋内沉淀着一股清冽的苦茶味。应当是秦臻身上的味道，让人内心宁静。

　　在这个半封闭的空间里，言川面对着陌生的房屋和陌生的主人竟然有些昏沉，不自觉地眯了眼。

　　是雨，秋后的暴雨季——

　　少年穿着宽大的衬衣，赤着脚，蜷缩在沙发的一角。

　　睡眼迷蒙时，头顶的吊灯晃成一团，只觉得光线刺眼，想拿些东西把眼睛挡着。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少年的面前，逆光站着，看不清模样。

　　随后，柔软细腻的毛毯盖在身上，苦茶味萦绕在鼻尖，温暖的触感一时间让他觉得雨季都不那么惹人厌烦了。

　　少年张开嘴喊了句什么，言语短促，模糊不清的。

　　或许是称呼，或许是名字。

　　那人本来转身欲走，听到后又回头看着，将手掌盖在少年的侧脑，手指从额前滑到耳后，为他梳理杂乱的发丝。末了，又抚摸几下，直到他的呼吸重新变得清细绵长才离开。

　　这梦其实很短，短到青年睁开眼时，恍惚间分不清梦与现实，甚至不觉得自己刚才竟然大意地睡着了。

　　窗外雨声又大起来，一如梦里的暴雨季。

　　言川抬头，发觉吊灯刺眼的白光与梦中别无二致。

　　可是他低头，身上只有一件暗灰色的长衫和一条破洞的黑色牛仔裤。

　　没有毛毯，更没有温暖的掌心。

　　言川浑身僵硬地靠坐在沙发边缘，而秦臻早就清醒，仍是站在客厅阳台，背影孤寂，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梦里的触感似乎还保留着，宁和的场景对他来说像一段陌生的往事，更像是多年来熟悉的妄想。

　　有些人明知不会再见，就在思念中悄悄淡忘了。

　　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有些年没做过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