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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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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这夜忽然做了梦。
意识到这点,是因为他想起了上辈子和这辈子的差异。
也可能是这个世界,“扶苏”在给他提示。
第二次见面,扶苏在梦里见到了“扶苏”的母亲,芈晴。
芈晴的样貌有南方女子最鲜明的特点,温婉。但芈晴穿着秦国王后衣饰,周身气度隐约更像秦人。如果再准确一点,像士兵。
……并且能在慈祥和严厉中来回切换。
扶苏看小“扶苏”学鸟虫篆,颇为汗颜。
各国文字里楚国的鸟虫书最难学,芈晴为了方便,直接找了翻译楚国书籍的官员,和她陪嫁里的一位文书来教儿子。两人商议后,用一个秦字下面就跟着是对应的鸟虫字这个方法来帮助“扶苏”学习。
奈何鸟虫书实在难学。和已经向实用性靠边的秦国字相比,变化又多又复杂。“扶苏”私下和母亲说悄悄话,表示不喜欢不想学。
芈晴这时会叹气,告诉“扶苏”他再难也得学,因为他是楚女嫁给秦人生下的孩子。注视他的不仅是秦人,还有背井离乡的楚人。
“扶苏”不懂,他确实是楚女嫁给秦人生的孩子没错,可是按礼法,楚国王室只能算他的外家,他的本家是嬴秦王室才对。
扶苏却懂了。他也是秦楚联姻生下的孩子,而秦楚联姻,有四百八十年了。
尽管联姻大多时候没有任何卵用,可在别国留下的人就不一定了。传递情报,打探消息,适当时候还能掺和一下王位继承。
只能说庙堂谋算比兵阵还要复杂多变。
“吾儿……”
芈晴身体放松,疲惫之色爬上她的眼角眉梢,将小“扶苏”抱进怀里。她说:“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你要记得,你必须将学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活学活用。”
“生在王室,你要利用身边一切对你有利条件活下去。”
——现实 甘泉宫——
扶苏睁眼看见床边一片黑影的时候,几乎要吓死过去。
什么人非得大半夜坐在别人床边啊!!
担心是什么刺客,他迅速掀了锦衾遮挡对方视线,随便飞起一脚踢过去,也不管有没有踢中就抱着身边熟睡的胡亥翻滚下床。
对面大概也是没料到这个情况,竟然很外行的没有迅速追过来。
也还好没追。
扶苏空出手抓起他房间里的武器——一把长剑对准不速之客厉喝:“何人擅闯!?”
听到这声动静,外面守夜的菱余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带人一窝蜂地涌了进来。有人点燃了烛灯,结果……
菱余带头下跪,头磕在地上高声喊:“参见王上!”
“参见王上!!”×n
地上顿时呼啦啦跪了一片。
烛光映照下,那“刺客”正是嬴政。
好嘛,扶苏麻了,大晚上不睡觉跑来坐他床边吓唬他的不是刺客是他爹。
怀里抱的胡亥动了动,喉咙里哼哼唧唧的,显然被吵到了。
扶苏迅速扔了剑,低声告罪道:“原来是父王,儿臣多有冒犯。”
嬴政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打量他,很久才说话:“你身手倒是不错。”反应速度也很快。
扶苏:“都是父王挑的老师好。”
嬴政来显然不是为了专门夸赞他,挥挥衣袖什么都没说就出门去了书房。扶苏连忙交代宫人们都退下,让菱余马上泡茶去送到书房,又匆忙将胡亥放下,盖好被也去了书房。
不过就在扶苏离开后,胡亥掀了被子坐起身,在一室灯火里目光沉沉盯着屋外。
扶苏推测着嬴政的心思,既然是去了书房,那就是存了考校他的意思。鉴于他最近没怎么认真读书,还赶跑了这个世界的淳于越,扶苏猜肯定不是考他书本内容。
想了想,也就剩下一个可能了。
果然,等扶苏进入书房,嬴政已经看到了他摆在案上的,弟弟妹妹们的讨论书。
“父王。”
嬴政抬眼,将手中帛书朝他抖了抖:“你教他们造反的时候,没教过怎么写策论么。”
只见嬴政手上的那张帛书,大片涂抹痕迹,倒是依稀可以看出些有头尾的字句。尽管是扶苏眼中可圈可点的一份作业,落在从来一丝不苟的君王眼中,堪比小儿玩具——特别脏。
扶苏答:“儿臣也是头一次组织书面形式谋反,所以不甚严谨。”
嬴政坐在桌案后,告诉他:“以后你弟弟妹妹的功课,你来查,不听话的随便打。寡人也不指望他们有多大出息,至少也得有你一半水平。过来讲讲。”
“喏。”
父子两个表面平淡,结束了永远不可能出现在别国君臣父子间的谋反讨论,转而进入了“谁的看法更合理”这一亲子讨论。
——大朝会当天 学室——
将闾用笨办法,先将“田氏代齐”故事中出现的关键词写下来,再按照先后顺序排列。
和将闾一母同胞的青阳试图照抄,看他停了不明所以:“继续写呀,你怎么不动?”
将闾诚实道:“后面的我不会。”
青阳:“……你不会的话我该怎么办。”
将闾脱口而出:“和我一起垫底穿女装。”
青阳:“?”人干事?
嬴朝嫚瞄了一眼将闾的帛书,然后自己偷笑:“将闾哥哥真笨。”
说完,她在青阳炸毛之前骄傲举起她的帛书:“看,卜辞,这就是我认为的关键。”
青阳不屑:“这有什么好信的?又不是祭祖祈福。”
嬴朝嫚对他报以鄙视的目光:“卜辞有时候很灵验的,而且黔首也信这个。田氏第一代田完原本是陈国国君的儿子,陈厉公在其出生后预卜未来,卜辞说田完将来可能要代替陈而有国家,但又不在陈国而是在其他国家,不应验在他本人身上,而应验在他的子孙身上。”
“所以”,嬴朝嫚认真道出她的结论:“造反前要先算一卦!”
“………………………………”
扶苏扶额,这是什么蠢妹妹?
公子喜上前,把嬴朝嫚顶了下去:“无稽之谈!且不提田氏代齐时田完都死了多少年了,打仗之前先算卦占卜吉凶就够荒唐。”
说着,他展开他的帛书,是大大的“以公器施私恩”六字。
公子喜抬头挺胸,说出他这样认为的原因:“齐景公执政无道,以致‘国之诸市,屦贱踊贵’。田乞就故意将‘四升为豆’改作‘五升为豆’,又专门以五升粮贷给贫民,收回时却以四升粮计。这就是田氏在短时间获取民间支持力的捷径。”
“可是这条我们好像用不了”,将闾实诚说话:“在秦国,这叫损害国家利益,是犯法的呀。”
更沉默的情况来临,青阳惊呆了:“哥,你还真打算造反不成?”
将闾:“对啊,大家现在不是正在集思广益吗?”
朝嫚性情天真,想法脱离实际,该多行走民间。喜看事的眼光独到,却点不到真正关键之处,需引导。将闾为人木讷,多加教导适合干实事。
扶苏默默记好。
——书房——
开头部分嬴政听了个大概,难得给了扶苏一个中肯评价:“寡人倒没发现,你还挺会识人。”
扶苏自动过滤成夸奖,从善如流道:“都是向父王学来的。”
许久不曾和长子亲近的嬴政听了,心情畅快之下,身体也放松了下来,嘴上却若无其事,叫扶苏继续讲。
而已经在门后听了一阵的胡亥,紧了紧衣服,抱着向菱余要来的热茶壶取暖。直觉告诉他可以直接进去,他的父兄不会管他,却因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不愿意进去。
——学室——
扶苏鼓掌吸引大家注意,柔声说道:“将闾说的不错,正是要集思广益才好。那就每个人都说两句,将闾,你可以不说话,只是记录。”
将闾:“喏。”
先开始的,是作为长姐的嬴华嫚,她的答案还算有条理:“田氏的篡位,我认为是蓄谋已久。或许最开始他们的确是忠臣,但他们也很有野心,当齐国姜姓国君逐步走向昏庸时,也就给了田氏收买人心,稳固地位的机会。这些充分说明,田氏有野心,有能力也有耐心。耐心才是他们获胜的关键。”
下一个是公子高,他的答案是:“绝对权力的认可。田氏赢了人心,得了齐国上下的支持没错,可田太公田和仍然通过魏文侯联系周天子,只因那时周天子还拥有册封诸侯王的权力。”
公子杜:“造反的话,还是得有钱吧。按照喜说的‘以公器施私恩’,在律法允许的前提下,田氏也得有足够的钱粮。且齐康公被赶到海滨小城,小城作为他的食邑,每年收的钱粮也只够勉强维持先祖祭祀。”
嬴玉嫚:“有钱怕也不行。考虑秦国的实际情况,你们这些公子一成年就穷得叮当响了,只有大哥和小十八有钱。”
青阳:“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难道造反之前我们还要去结交富豪?且不说秦国的律法不允许有太多豪商,这世上也没有第二个吕不韦有奇货可居的本事了。”
——书房——
嬴政:……一帮逆子。
嬴政嘴角扯动,道:“还真是敢想。”
扶苏低头装鸵鸟。
嬴政向外看了一眼,发觉讲到这里,已经是寅时(凌晨三点~五点)。于是也不再多说,起身径自要走。
门口胡亥一听这动静,放下茶壶就跑。
但是这小短腿,一时半会儿的胡亥也倒腾不过来,只好就近选择一根柱子躲着。
正好嬴政和扶苏先后出了门,胡亥细心把拖在地上的衣摆捞回来,又继续听。
而那边父子俩出了门,还没走几步便都看见了门口的茶壶,也心照不宣地假装没有发现。
嬴政:“最近夜里风大,你回去喝碗热姜汤,嫌难喝就放点饴糖。若是生病了,寡人唯你是问。”
扶苏:“父王放心,儿臣必定照做。”
嬴政假模假样叮嘱扶苏几句,父子二人便一路往甘泉宫宫门而去。柱子后面的胡亥探了探脑袋,而后一溜烟儿往寝宫去了。
胡亥:只要我跑得快,就不会生病!
至于甘泉宫门口,嬴政突然问扶苏如何看待众公子公主的生母,是多么让长公子摸不着头脑暂且不提。
嬴政丢下一句:“既如此,寡人来解决。”
说罢,嬴政走了。
扶苏:………………
扶苏风中凌乱:您要解决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