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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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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你……”
“——我杀了你!”
嗞…
老电视雪花般的故障音在颅内炸开,滋滋作响,搅得脑浆混沌。
“全部……你们、全部都该死啊……”
“杀死你们、杀死你们……把你们都除掉就没事了……”
“反正、反正……反正他会为我处理掉的……”
“呵……”
嗞…
那噪音如影随形,啃噬着意识的边缘。
“呵,现在你对我没有价值了。”
“去死……”
“——去死啊!”
嗞——
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淬毒的银针,狠狠贯穿鼓膜,与耳蜗里绝望的嗡鸣疯狂搅拌、撕扯。
“呵呵……蠢货……”
“终于……终于把你……把你抹除了……”
“我亲爱的……我、我…咳咳、呵……呕……呵呵呵……”呛出的液体带着铁锈般的腥甜,笑声却像漏气的风箱,在喉咙深处嗬嗬滚动。
“哼、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猛地爆发,癫狂、空洞,像失控的机器在死寂中徒劳轰鸣,震得梦境都在颤抖。
“……”
繁星诚在冰冷的虚空中蹙紧眉头。
视野里,男人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最终凝固成一抹冰冷、扭曲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深渊般的死寂。
记忆的碎片如失控的投影,在眼前疯狂闪烁、叠加、碎裂。
模糊的光影交织,勾勒出扭曲变形的轮廓,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瞬间。一切都在溶解,沉入无边的噪音与黑暗。
眼前猛地一晃。
混沌褪去,视野骤然清晰。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杵在几步开外,近得几乎能嗅到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是血,干涸的、新鲜的,混合着泥土的腥气。
繁星诚的心脏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认得这身影的轮廓,那肩宽,那站立的姿势……可当他惊恐地向上看去时,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蠕动的黑暗。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一张嘴,突兀地镶嵌在那片虚无之上。
那张嘴咧开着,维持着一个僵硬而诡异的弧度。不是笑,更像皮肉被无形钩子强行拉扯开的裂口,无声地对着他。
“……”
繁星诚的呼吸窒在喉咙里,浑身血液都凉透了。他是谁?这令人骨髓发寒的熟悉感从何而来?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遍四肢百骸,将他钉在原地。
视线本能地向下逃离那张可怖的“脸”,却被男人手中的东西牢牢攫住。
一把铁铲。
铲头沾满了黏腻的、深褐近黑的污物,边缘还挂着几缕湿漉漉的、暗红色的泥浆,正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男人脚边的泥土里。
繁星诚的目光顺着那滴落的痕迹,凝固在男人身前的地面上。
一个刚挖好的土坑,不大,却深得像个贪婪的胃袋,正无声地张开着口。坑边散乱地堆着新翻出来的、颜色更深的湿土。
而坑底……
繁星诚的瞳孔骤然缩紧。
坑底蜷着一团不成形的黑影。借着惨淡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光,他看清了
——那是个人形!
不,是一具尸体!
尸体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蜷缩着,身上的衣物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浸透了深色的液体。
最触目惊心的是头部和胸口——
那张脸……那张脸已经彻底毁了!
皮肉翻卷,骨骼碎裂变形,如同被什么重物反复、疯狂地砸碾过,只剩下一个模糊、血红的凹坑,完全无法辨认五官。几缕粘着皮肉和凝结血块的头发,怪异地贴在破碎的头颅边缘。
而尸体的胸膛处,更是破开了一个巨大的、黑黢黢的窟窿。肋骨狰狞地支棱出来,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野兽粗暴地撕开、掏挖过。
里面……里面空空如也。
心脏的位置,只剩下一个汩汩冒着暗红血沫的、深不见底的血洞。浓稠的血液正缓慢地、持续不断地从那个可怕的创口里涌出,浸润着身下的泥土。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繁星诚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那声惊骇欲绝的尖叫冲破齿缝。他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这里是哪里?!
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心脏沉得更深。这是一处完全陌生的老宅庭院。四周是高耸的、爬满枯藤的灰暗石墙,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亮和声音。
空气死寂得可怕,只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庭院中央,一棵早已枯死的巨大槐树伸展着扭曲狰狞的枝桠,如同鬼爪般刺向铅灰色的、低垂的天幕。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腐朽、阴冷、被时间遗忘的气息。
这地方……陌生得令人心慌,却又在记忆最幽暗的角落里,勾起一丝微弱的、几乎要被忽略的熟悉感……像一道早已锈死的铁门,模糊地立在童年记忆的边界之外,曾被严厉地告诫过:不许靠近。
就在这时,那个没有脸的男人动了。
他弯下腰,动作有些迟钝,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机械的精准。他伸出那只没拿铲子的手——
繁星诚这才看清,那只手上也糊满了暗红的血污,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抓住了坑底那具残破尸体的脚踝。
嗤啦……
皮肉与湿泥摩擦发出粘腻的轻响。男人用力一拽,将那具胸腔洞开、头颅稀烂的尸体粗暴地拖出土坑,像丢弃一袋垃圾般,重重地甩在一旁的湿土堆上。
尸体软塌塌地瘫在那里,空洞的眼窝,茫然地“望”着铅灰色的天空,胸腔那个巨大的血窟窿无声地流淌着最后的温热。
然后,男人再次举起了那把沾满血泥的铁铲。
铲头反射着冰冷的光。他扬起手臂,将一铲又一铲混着暗红血水的湿土,狠狠地、沉默地、不知疲倦地……砸向那个空荡荡的土坑。
噗。噗。噗。
湿土落下的声音沉闷而规律,在这死寂的庭院里,被无限放大,如同一下下敲打在繁星诚紧绷的神经上。每一下,都像是在掩埋一个巨大而恐怖的秘密,也像是在将他自己拖向更深、更冷的黑暗。
繁星诚僵立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冻结了。他看着那个沉默的、没有脸的掘墓人,看着那具面目全非、胸腔洞开的尸体,看着那不断被填埋的深坑……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攫住了他。
这个噩梦,比任何现实的恐惧,都要真实,都要冰冷彻骨。
蓦地,那埋尸的男人动作一滞。
沾满血泥的铁铲,沉重地插进湿土里。那颗只有一张裂口的“头颅”,缓缓地、一格一格地转向繁星诚的方向。那片蠕动的黑暗,仿佛聚焦了。
嗡——
繁星诚头皮瞬间炸开!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跑!
赤脚踏上冰冷黏腻的泥地,碎石硌得脚心生疼,他却感觉不到。
腐朽庭院的高墙仿佛在无限延伸,枯死槐树的枝桠如同鬼爪抓挠着铅灰色的天幕。身后,沉重的、带着湿泥拖拽感的脚步声,如影随形。
他跑得肺叶灼痛,喉咙里全是血腥气。那脚步声不疾不徐,始终保持着一种令人绝望的距离——不远,近得能听见粗粝的喘息;不近,却又永远无法甩脱。每一次回头,都能看见那个模糊扭曲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拉长变形,如同跗骨之蛆。
恐惧像冰冷的河水,漫过口鼻。童年的无力感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这追逐,像极了幼时每一次被父亲堵在角落的绝望,连逃的机会都是奢望。
就在他即将被墙角逼入绝境,冰冷的气息几乎喷吐在后颈的瞬间——
一只裹挟着浓重血腥气和泥土腥味的手,猛地从后方探出。指节粗粝,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精准、冰冷地扣住了他的后颈。巨大的力量扼得他颈椎几乎发出呻吟,窒息感瞬间淹没了他。
死亡的阴影如寒冰覆顶。
“哥——!” 一声撕裂般的尖叫,带着濒死的惊恐和最深处的本能,不受控制地从繁星诚痉挛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那只手,骤然顿住。
扼在后颈的力量,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仿佛这声呼喊,是一道无形的咒语,刺穿了某种疯狂的表象,触碰到内里更深层、更混乱的存在。那张只有裂口的“脸”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颅骨内部传来一阵细微的、令人牙酸的、类似齿列摩擦的咯咯声
凝滞只持续了一瞬。
下一刹那,更狂暴的力量传来。繁星诚像只被激怒的幼兽,在窒息的边缘爆发出凶悍的反抗。他猛地扭身,手肘带着全身的力气狠狠向后撞去。动作迅捷如电,带着街头混混般的狠厉和不顾一切。
“操!”
一声低吼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他清晰地感觉到手肘砸中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但对方的身躯只是微微一晃。
反击激怒了对方。那只扼住后颈的手骤然收紧,如同铁钳!另一只手粗暴地抓住他的肩膀,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猛地将他提起,然后——狠狠地掼向冰冷坚硬的地面。
“砰!”
后背与石板的撞击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剧痛和眩晕如潮水般席卷。世界天旋地转,浑浊的泥水、枯叶的腐败气息、还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一股脑地涌入口鼻。
就在意识被摔得七零八落、即将沉入更深的黑暗前,一个低沉、冰冷、带着奇异回响的声音,如同直接烙印在混乱的思维里,清晰地响起:
“下次见,我的老朋友……”
嗡——
繁星诚猛地睁开眼!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冷汗浸透了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急促地喘息着,喉咙里仿佛还残留着被扼住和摔打后的灼痛与窒息感。昏暗的卧室里,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死寂中回荡。
指尖颤抖着摸到床头柜上的烟盒,磕出一支,点燃。橘红的火星在黑暗中明灭,尼古丁辛辣的气息勉强压下了喉头的腥甜和狂跳的心悸。他靠在冰冷的床头,试图理清那混乱血腥的梦境碎片。
笃、笃、笃。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不轻不重,却精准地敲在神经末梢上。
“小星,睡了吗?”是繁亿的声音。温和平静,一如既往。
繁星诚夹烟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这么快?他掐灭烟头,声音带着刚脱离噩梦的沙哑和刻意维持的冷淡:“没有,我刚醒。” 他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走向门边,“你大半夜不睡觉,又来我房间干嘛?”
门被拉开一条缝。走廊昏暗的光线下,繁亿的身影清晰起来。
“来看你睡的好不好。”繁亿的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带着惯有的关切,“又做噩梦了?”
“搞的你关心我就会睡的好一样。” 繁星诚嗤笑一声,侧身让他进来,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他背对着繁亿走向窗边,垂在身侧的手却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发颤。
他这副冷淡外壳下强撑的窘迫,在繁亿眼中无所遁形:像只受惊后弓起背炸毛、却掩不住尾巴尖颤抖的猫。
“从小时候开始就总在半夜来房间看我做没做噩梦,闲不闲?” 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语气不耐,试图用尖刻掩饰内心的波澜。
繁亿轻轻关上门,耐心地注视着他紧绷的侧影,声音低沉而清晰,温柔得近乎残酷:“小星,你不用这样疏远我。” 他向前一步,目光锁住繁星诚的眼睛,一字一顿,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不是陌生人,我们是血肉相连的亲兄弟。”
亲兄弟。
三个字,像淬了蜜的毒针,精准地刺入繁星诚最敏感的神经。他猛地回视繁亿,浅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受惊的冰湖裂开缝隙。张了张口,那些刻薄伤人的话在舌尖翻滚,却像被无形的力量扼住,最终只化作喉间一声压抑的闷响,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脑海里碎片飞溅:父亲狰狞的脸,母亲在他们五六岁只留下一个疲惫的背影,专注于事业。
幼时独自蜷缩在黑暗角落的冰冷,还有……繁亿挡在他身前时那并不宽阔、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十五年纠缠的岁月,六年独自的拉扯抚养,那些被血与泪浸透的记忆,像一把生锈的钝刀,一下下割磨着他试图封闭的心肺。
这份沉重的、带着无限纵容的亲情,是他无法承受的暖,也是勒住他咽喉的枷锁。伤害?繁亿身上那些因他而起的旧疤仍在隐隐作痛。忏悔?心脏的绞痛让他窒息。他最终只是抿紧了苍白的唇,选择了沉默的对抗——死也不说。
“没关系,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没睡好。” 繁亿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似乎藏着一丝自嘲,却又迅速被关怀覆盖,“你刚刚在噩梦里,是不是喊过我的名字?”
繁星诚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走廊的寂静仿佛被无限放大,别墅精良的隔音此刻成了巨大的疑点。
他最终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嗯。” 心底的疑虑却在疯狂滋长:他一直在门外?他听见了?怎么可能?
他烦躁地移开视线,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卧室墙壁上的电子钟。冰冷的像素虹光在黑暗中跳动,清晰地显示着:
【2020年7月23日2:38】
嗡!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繁星诚猛地蹙紧眉头,死死盯着那串数字——不对!现在明明是2018年!他脑子一片混乱,昨夜甚至昨天的记忆如同被浓雾笼罩,一片空白。
就在他试图抓住那点混沌的记忆碎片时……
一只冰冷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的下巴指骨深陷进皮肉,迫使他高高仰起头。
“哥!你干嘛——!” 繁星诚吃痛闷哼,条件反射地狠狠去掰那只手腕,力道大得指节泛白。他抬起头,浅色的瞳孔此刻锐利如冰锥,带着被侵犯的暴怒和惊疑,直直刺入繁亿眼底!
繁亿没有躲。
他那双总是盛满温润笑意的眼睛,此刻像两潭被搅浑的深墨。
湿冷的雾气在深处翻涌,又被强行压回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如同黑夜海面上摇曳的灯塔,光芒依旧,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非人的诡谲。
滴答的电子钟声在死寂中膨胀,变成令人耳鸣的轰鸣。
他的目光一寸寸丈量着繁星诚的脸:灰蓝的短发因挣扎微乱,紧绷的下颌线,鼻翼渗出的细密汗珠。指腹下的皮肤冰冷,与他指尖的温度如出一辙。
繁星诚同样死死盯着他,呼吸变得轻浅而危险,像蓄势待发的野兽。手上掐着繁亿手腕的力道不断加重,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留下深红的月牙痕。然而繁亿脸上的表情,却平静得毫无波澜。
平日温柔似水的兄长此刻展露的冰冷与力量,彻底点燃了繁星诚心底压抑的阴火。他眼底的凉意凝结成霜,深处翻涌着未死的、刺骨的猩红。两人在窒息般的沉默中对峙,时间仿佛凝固。
十秒。二十秒。
“……”
最终,繁亿松开了手,后退半步。灯光重新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瞬间又织就了那副完美兄长的温润面具,仿佛刚才的冰冷与强硬只是错觉:“刚刚你在看什么?”
繁星诚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腥甜和翻涌的暴戾,下颌朝墙壁的方向一点,声音冷硬:“哥,表是不是坏了?”
视线再次投向电子钟的瞬间,那屏幕上的数字竟已恢复如常:
【2018年6月11日3:09】
“……!” 繁星诚的瞳孔猛地一缩,冰冷的脸上罕见地裂开一丝惊愕。怎么可能?!
“哪里坏了?” 繁亿反问,语气温和依旧,眼神却几不可查地暗沉了一瞬,那抹惯常的温柔光点悄然熄灭。
“怎么会呢……刚刚它分明还显示……” 繁星诚低声自语,目光如钩,死死钉在那块钟表上,仿佛要将它烧穿。
“可能是光线太暗了,我去把灯打开。” 繁亿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在繁星诚狐疑的注视下,他从容地走向玄关。
——啪嗒。
暖白的光线瞬间驱散了卧室的昏暗。繁星诚的目光如利箭般再次射向时钟。
清晰、稳定:
【2018年6月11日3:09】。
没有变化。
繁星诚陷入了冰冷的沉默。
灯光下,繁亿嘴角噙着那抹无懈可击的温柔笑意,声音柔和得近乎诡异:“小星,你刚刚是眼花了吗?” 他走近,抬手似乎想安抚地拍拍弟弟的肩膀,“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早点休息,小星。”
繁星诚冷冷地偏头避开他的手,低低应了一声:“嗯。” 目光却依旧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锁死在那块仿佛被无形之手操控的钟表上。
今晚的一切都透着诡异:那血腥粘稠的噩梦,繁亿恰如其分的敲门,还有这……变换无常的时间。他眼前这个一颦一笑都仿佛精心设计过的“哥哥”,那温柔面具下,究竟藏着什么?
看着繁亿脸上那似真似幻、完美得令人心底发寒的笑容,繁星诚突然开口,声音冷得掉冰渣:“你以前不会对我这么用力。”
“什么?”
繁亿似乎有些错愕。
“他妈的……” 繁星诚低骂一声,压抑的怒火与疑虑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疯兽,毫无征兆地暴起。灰蓝色的发丝在空中划过一道锐利的弧线,他猛地伸手,五指如铁爪般狠狠揪住繁亿的头发。
砰——!
一声闷响,力道之大,让繁亿被拽得整个人向后踉跄,后脑勺毫无缓冲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坚硬的墙壁上。颅骨与墙壁撞击的闷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呃……” 繁亿闷哼一声,眉头因剧痛而紧锁,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繁星诚的怒意如同沸腾的岩浆,毫不掩饰地喷发出来。
他齿关紧咬,几乎能尝到自己口腔内壁被咬破的血腥味。他欺身而上,将繁亿死死抵在墙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你不再需要我了吗?”
话音未落,繁星诚的另一只手已如毒蛇般探出,狠狠掐住了繁亿的脖子。拇指精准地按在对方脆弱的喉结上,力道之大,指节深深陷入皮肉。
暴虐的因子在他血液里疯狂叫嚣、滋长。他近乎失控地收紧五指,感受着掌心下颈动脉的剧烈搏动和气管被压迫的变形。
繁亿没有反抗。他甚至没有挣扎。只是异常平静地垂眸看着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没有了惯常的包容笑意,只剩下一种近乎审视的、冰冷的……悲悯?像在看着一只徒劳挣扎、野性难驯的困兽。
又是这种眼神。
每次他对繁亿施暴时,对方总是这样。平静,忍耐。不反抗,不回应。用那种该死的、毫不在乎的平静,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失控和软弱。
这眼神比任何反抗都更让他狂怒!
他眼底的猩红更盛,指下力道骤然加重一分。
“……”
繁星诚眯起眼,死死盯着繁亿因缺氧而迅速变得苍白、浮现痛苦神色的脸,直至对方额角青筋暴起,呼吸被彻底压制,只剩下喉咙深处溢出的、破碎而隐忍的嗬嗬声。
他让繁亿也品尝到了等量的窒息痛苦。
繁星诚猛地松手。
繁亿的身体顺着墙壁滑下几分,剧烈地呛咳起来,大口地喘息。灯光下,他白皙的脖颈上,赫然印着几道深紫发红的、触目惊心的指痕淤青。
像被那淤痕突然烫到,繁星诚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他迅速移开视线,声音冷硬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我把我的痛苦还给你。” 说完,他的目光再次如冰锥般,死死钉回那块诡异的电子钟上,不再看繁亿一眼,也错过了对方低头时,被发丝遮掩的、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暗流。
滴。滴。滴。
电子钟的机械声在繁亿压抑的喘息中显得格外刺耳。他咳嗽着,却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习以为常:“好狠心……”
他抬起头,嘴角依旧努力维持着上扬的弧度,可那双望向繁星诚的眼睛里,温润彻底褪去,翻涌起一片晦暗不明的、压抑到极致的风暴,纵容的堤坝仿佛在无声地龟裂、渗水。
“……你就是这样需要我的吗?”
他声音轻得像叹息,更像一句只有彼此才能听懂的、带着绝望的自问。说完,他意味不明地深深看了繁星诚一眼。
繁星诚的注意力全在那块钟上。
突然——
电子屏上的数字疯了。
2018、2020、2018、2020……
年份数字如同失控的走马灯,在两者之间疯狂闪烁、跳跃,频率越来越快,快到视网膜几乎无法捕捉,只剩下令人头晕目眩的混乱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