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交易沦陷》关别山

12、第 12 章

　　程雪驰最终还是没有喝到那碗热梨汤，也许正如安叙所说，不要随意接受来历不明的东西比较好。但下前台时，程雪驰还是顺带问了一问：“最近天冷，酒店会有送汤或者其他服务吗？”
　　前台疑惑道：“先生，我们一般不会送餐牌以外的食物，除非客人指定。”
　　程雪驰继续问道：“昨天前台说有提供热梨汤服务，我还以为是所有人都有，前台当时也没有说是谁额外指定的……”
　　前台小姐在电脑上核对了一下订单，有些紧张道：“我们不能向您透漏客人的相关隐私，但您说当时通知您的前台没有说是谁给您指定了餐饮，我想可能是那天的前台太忙忘记了这件重要的事情？”
　　“我们这送餐也有严格的要求，一般的食物都有核查过的。昨日给您指定送热梨汤的是1502的林简小姐，您可以查看监控视频核查一下，应该不是什么粉丝威胁跟踪之类的事情吧？”
　　程雪驰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不用了，谢谢您，麻烦了。”他小跑着走出酒店大门，那扇高大的旋转门玻璃光洁，边框的雕花精致却不带一丝温度。程雪驰快速穿过，脱离暖气走入寒风中，莫名有些颤抖。安叙和司机正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便朝他招手。
　　程雪驰快步向他们跑去，没有望见玻璃门后一双沉寂的眼。

　　片场积雪还未彻底清理干净，仿古的亭台楼阁在雪中更显幽远，飞檐上挂着冰凌，倒映出世界的影子。邵时觉得这种自然降雪的场景是最好的，便要演员们加紧赶进度。
　　演员们频繁踩踏的场地，积雪已化为泥泞，道具马车的车轮碾过，溅起星星点点的泥花。程雪驰的衣袍被雪水沾湿，走起来有些沉。邵时今日不在他这一场，便由副导演掌镜，这一条副导演怎么拍都不太满意，程雪驰便整理腰带挂饰，重新再从街头走至街尾。
　　“休息一下吧。”副导演发话，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林简和廖南星今日本来在另一边片场，但雪太大压坏了一些拍摄道具，一时半会修不好，拍摄进程是赶不上了，他们也不想太早离开，便来了这边打发时间。
　　“这个副导演是邵时的徒弟，两师徒就是这样，细节抓很细，一点情绪不到位都不行。”廖南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程雪驰面前，看起来一副没睡好的模样，即使已经上了妆，眼中红血丝难消，程雪驰看了他一眼：“没好好休息？”
　　廖南星理了理额前碎发，歪嘴笑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啊。”
　　程雪驰知道他又开始不着调，便也不再多问，转过身背词去了。
　　片场本来还是吵闹的，一瞬间却突然安静，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切声音都消散了。
　　黑色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架子摆得比明星还像明星，林易站得很远，但众人的目光都下意识被吸引过去，刚才的嬉笑打闹消失了，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如有实质般笼罩着片场，让原本宽敞的空间都显得逼仄起来。
　　“哥哥！”林简先喊了出声，朝他招手，程雪驰来不及躲闪，只觉得一道目光扫射而来，沉沉扫过他，又不着声色地移开。
　　“还要休息多久？”林易脱下墨镜，睫毛纤长，依然挡住了眼中神色。
　　副导演赶忙上前，脸上堆满了职业化的笑容，可那笑容里却隐隐透着一丝紧张，“林先生，这就准备开拍了，刚刚在调整一些设备细节，耽搁了会儿，实在不好意思。”
　　“不要浪费时间了，快点开始吧！”林易冷冷道。
　　监工在此，副导演也不敢再多休息，忙叫人就位。这次的拍摄是一串长镜头，程雪驰要从头走到尾。这一场戏要拍街景，群演较多，人们的戏服单薄，都盼望着快点结束外景。
　　程雪驰也希望自己能完美完成这一次拍摄，宽大的衣袖遮住冻得通红的手指，寒风吹动腰间配饰，珠玉作响。身旁的人忍不住弯腰低头，而程雪驰身长玉立，在寒风中依然挺拔，站在皇宫华丽幽深的廊道下，摄像机起，牢牢定格在那双琉璃水色的眼中。
　　“程雪驰，跑！”
　　副导演一声令下，程雪驰迈出第一步，衣袂随着他的动作飘动，像折落人间的纸鸢。
　　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灰褐的城墙渐渐覆上一层银白。年轻的公子伋在他熟悉又陌生的故乡奔跑着，迎面而来的那些人，哪个是他的百姓？哪个是来自别国的旅人？
　　他满心迷茫，眼神中透着一丝慌乱，慌乱又慢慢变为绝望。公子伋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走着，好不容易躲开迎面而来的小摊，又差点与一辆华丽马车相撞。他仿佛失去了魂魄，在街上像幽魂一样游走。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认出来他是那即将被抛弃的太子一时间，各种私语在他身后如潮水般涌起。
　　公子伋别无选择，只能落荒而逃。脚下的污水溅湿了他的衣衫，他也毫不在意，反而慢慢加快了速度，开始奔跑起来。
　　一路狂奔，他远远地望见了那灰褐色的城门。那扇大门此刻正敞开着，曾经本属于他的妻子就是从那扇门下走进他的世界，然而如今，他却只能与她擦身而过。但此刻，只要他走出那扇门，或许就能摆脱种种束缚，获得那梦寐以求的自由，不需要在意任何人，只要他一人幸福就好。
　　可是，伋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他站在原地，眼神中满是迷茫的思索，天地如此广阔无垠，可他又真的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自由吗？
　　远方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深渊？他心中没有答案，唯有那呼啸的寒风，似在嘲笑他的彷徨与无助。

　　“好！这条过了！”副导演喊了一声，大家纷纷鼓掌，准备收拾东西去下一个片场。
　　安叙跑过来为程雪驰披上大衣，心疼道：“可算是拍完了。”程雪驰的手冻得快没有知觉，掌心冰凉，握着热水袋竟然生出一丝痛意。
　　编导们还在看刚刚拍摄的素材，程雪驰凑过去看了一眼，林易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程雪驰却在他眼中看出一点厌恶，于是他停下脚步，还未换掉的戏服被风吹动，衣袂飘飞，仍是飘逸的好看。
　　林易在看屏幕上拍摄的素材，而程雪驰的目光也落在屏幕里自己的脸上。
　　公子伋立于雪中，天地皆白，一会儿人群游走，画面的平静便被打破了，伋慢慢仰头，任雪花飘落在眼睫上
　　林易出声道：“这拍摄的效果，怕是难以达到预期。镜头一直落在主角身上，但公子伋的本意并不是这样，你要借镜头去看他看到的世界，而不是借着镜头去拍他，拍出来人物是很美，但不是这场戏想要表现的核心。”
　　在场的编导似乎想和他争辩，但是没有人敢做第一个开口的人。副导演把素材反复拖拉，似乎觉得林易说的有道理，但是又觉得其实拍下来的素材也够用了，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程雪驰却站了出来，说道：“我觉得林先生说的没错，我愿意补拍，还要麻烦大家重来一次，实在抱歉……”
　　副导演见他给了台阶下，便也宽心些，吩咐大家重新就位，程雪驰将身上的大衣脱下，安叙有些生气，悄声道：“感觉林易故意这不怪你。”
　　程雪驰对她一笑：“没事，他说的其实有道理，我没事的，太冷我会和导演说的。”
　　摄影机再一次对准程雪驰，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眼睫，长睫微微颤动，再睁眼时，已经是公子伋的眼睛在凝望着这个世界。
　　镜头转至公子伋身后，随着他的脚步拉远场景，迎面而来的马车、叫卖的小贩、嬉笑的孩童、遮面的女子……
　　热闹非凡的市井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公子伋面色平静，眼神却透着一丝落寞，他行于这繁华之中，却仿佛置身事外。马车扬起的轻尘，小贩的声声吆喝，孩童的天真欢笑，女子的袅袅身姿，皆成为他眼中的浮光掠影。他的孤独在这喧嚣里被无限放大，像是一座孤岛。
　　雪越下越大，一开始还只是一点飞沫，到后面变成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天地间仿佛被一张巨大的白色幕布所笼罩，程雪驰眼中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只能听见耳边风声簌簌。
　　长镜头总是不容易拍摄，一点变动都容易镜头穿帮，副导演连着喊停了三次，旁边的群演有些不耐，开始窃窃私语地抱怨，程雪驰现在倒成了众矢之的。
　　副导演看了一眼身旁一眼不发的林易，心想这活阎王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怎么突发奇想今天来监组？副导演担心演员会冻坏，便大着胆子地问要不要休息。
　　程雪驰听见工作人员的询问，回头望向那边工作的人群，见林易也在人群中，一双眼淡漠却飘忽，似乎在看他，又似乎看向别处。
　　程雪驰咬了咬牙，放狠话道：“不用休息，这次一定一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