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末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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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房间。
灰色的窗帘紧紧地粘在一起，联合灰白的墙壁与房门，浇灌出水泥般密不透风的囚笼。屋外灼热的光线与窗帘拉扯许久，最终疲软地摊在地板上。蝉鸣声毫不客气地闯进来，在空气中不知疲倦地横冲直撞。
屋里仅有的家具是一张小床，以及正吭哧吭哧工作的空调。
一条细长的人嵌在床里，脸朝下，背上的骨头透过薄薄的灰色睡衣刺出来。
从空间上，这里像一具棺材，空气几乎凝滞，迟粼在其中尽职尽责地扮演尸体。
——但从声音上，这里应该是屠宰场。
“嗡——”楼下的装修准点开始了。
迟粼怀疑其实装修的是她，电钻坚持不懈钻入的是她的脑子。
“老板，这个多少钱？”
“二十五——”
“那不要。”
“你要么——要给你十五好了——”
楼下小卖部的蒋大娘很热心，怕顾客听不清扯着嗓子跟电钻单挑，成功加入了对迟粼耳朵的围剿。
焦躁。
迟粼将自己翻了个面，摸索着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七点五十。
她丢开手机，盯着灰蒙蒙的天花板。
心脏在耳边跳动，震耳欲聋、逐渐加快。迟粼按了按胸口，努力放缓呼吸，但很快又像一条溺水的鱼一样扑腾着坐了起来开始用力呼吸。
脖子到胸口之间像加了块挡板，无论怎么吸气都吸不到顶，呼气也呼不出去。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每多一秒那块“挡板”就往下一点，挤压着她肺部的空间。她狼狈而快速地小口小口呼吸着，试图加快呼吸的频次以获得更多的空气。
生理性的恐慌袭击了她。电钻声仍在无孔不入地钻进耳朵里，她想为什么不去死呢？
可是好痛啊。就没有什么痛快点的死法？身体没来得及感受任何，意识就消失了。
医生说她生病了，但她的情绪原本很正常。
母亲意外离世，她没什么感觉，甚至在表演悲痛。或许就这样演一段时间，一切就会重回正轨。每个人都会经历亲人的死亡。
她情绪稳定，但开始胸闷、心悸，手脚发麻、喘不上气，这种情况常常发生在夜晚，于是她的失眠变得更加严重，作息一片混乱。她糟糕的状态看起来真的被母亲的去世严重打击了，引来更多同情的目光。
好像身体在惩罚她的灵魂对母亲不忠。
以为是心脏相关的疾病，她去医院做了检查，还挂了24小时的心电图监测。结果没查出任何问题。
当然她现在知道是什么问题了。“躯体化”——可明明先是身体的不适让她情绪变得糟糕。但随便吧，她已经逐渐接受了，像被抽了无数个巴掌之后的麻木。
后来每当濒死感再次降临，她身体本能挣扎着，心里却很平静，默默观察着，像坐在船里观看海面的起伏。
这次例外。情绪如夏日骤雨，她的小船翻倒在汹涌的浪潮中。她几乎溺死。
不明白为什么早已习惯的一切突然变得无比难以忍受，今天与之前的每一天并无不同。
楼下不是第一天在装修，房子隔音不是第一天差，老板的嗓门更不是第一天...而且，蒋大娘是个好人。
神经，在这胡乱评些什么。她又变得很不耐烦，很想骂点什么，事实上的确有很多事情值得骂。
但她最终连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
濒死感褪去，她脱力砸在床上。身体残余的微弱困意浮上来。
她闭上眼，试图拽住那缕飘渺的感觉，沉入梦中。
纷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入，意识被冲散，时有似无，吊着她总觉得差一点就能睡着。
她拽过一旁的被子，尽量紧地裹住自己。大脑中无数杂乱思绪飘忽，这曾经是她失眠的原因之一。
现在她只是冷静地感受了一会。
站在思绪的河流边，不去触碰、不去深入，只是注视着它们流过。
然后听见河流的声音。
—
“要主动联系妈妈呀，妈妈都不知道你的课表，怕打扰你。”
“妈妈支持你！”
“这次你能不能顺着妈妈？”
妈妈好像说过要给她寄一床被子的。她说是助眠的被子，盖起来会有一种被抱住的感觉。
她还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说冬天太冷了，小心感冒。
现在是夏天啊，妈妈。
我们是不是离得太远了，差了季节？
—
“哔——”
啊，空调罢工了。是停电了吗？
迟粼睁开眼，在寂静之中缓了一会。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十点一十二分。
那些嘈杂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连蝉都静默，没有一丝杂音透进来。凉气稍微退却，迟粼逐渐感受到一丝热意。
她翻了个身，侧躺着闭上眼很快又睡去。
—
“嗒”
“嗒嗒”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迟粼猛地睁开眼，下一秒又眯起眼睛被骤亮的光线刺激得泪花直飙。
屋子里的灯一闪一灭。
仿佛有个恶作剧的幼童在疯狂按着开关，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如同误入迪厅现场。
家里原来有这么多灯吗？她迟缓地想着。
至少她的房间应该有且只有一个只会发出白光的吸顶灯。
迟粼再次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大概在做梦吧。
她睡眠质量很差，梦多、觉浅。习惯了频繁地醒过来又睡回去。
——该死，睡不着啊。
尽管已经将自己裹进被窝里，眼前很长一段时间仍是一片五光十色，眼球微微泛疼。
迟粼没忍住锤了下床。
过了一会，终于能正常视物了，她伸长手去够被甩在一边的手机，解锁。
下午三点半。
下滑通知栏，划掉乱七八糟的推送...手指突然停住。
迟粼看着各种平台整齐划一的推送——
“世界末日”
本以为只是网友玩梗，但一连划了几个都是末日相关，迟粼最终还是点了进去。
热搜榜上没有一条她看得懂的。
#世界末日
#小心你身边的一切
#你见过金色的猪飞向天空吗
#云炸了
#这个世界怎么了
#电脑当众殴打老板
#全世界极光
#火锅生吞多名顾客
#自行车骑人大赛
#不知道啊家里怎么变迪厅了
无心再往下划，迟粼点进自己最能共鸣的一条。
「救命啊一觉醒来差点被闪瞎眼 现在看世界还是五颜六色的」
「这都谁家的灯啊 跑我家团建呢？？」
「看到大家都这样我就放心了」
「放心得太早了...你仔细观察观察那些灯呢...」
看到这里，迟粼抬头瞥了眼，又环顾四周。
确实是多了很多不知来处的灯，但闪烁持续了一段时间早就停下了，目前它们看上去无害得让人失望。
于是她又缩回去继续刷手机。
这会醒得差不多了，她饶有兴致地点进所有热搜词条里看故事似的逛了一圈。
动植物乃至死物都开始变异，且毫无规律性。一开始并没有闹出人命，人们还有心情上网吐槽玩梗。
几个小时过去，情况变得危险。
高速上开车，被安全带勒住脖子；饭桌上夹肉，被肉死死咬住嘴唇撕下一大块血淋淋；操场上跑步，被巨大的蚊子叼走；菜地里锄地，萝卜破土而出，碗粗的根系刺进腿里...
众人四处逃窜，上一秒苟延残喘，下一秒人头落地。
迟粼对此默哀三秒钟后古井无波的眼中燃起一丝期待。
很多人拍了变异物的照片和视频，迟粼点进去看它转着圈圈加载了半天。
看来是没网了。
迟粼不甚关心，她从床上爬起来的动作前所未有地麻利。在空荡的房间里四处转悠了一番后，她甚至伸手拍了拍一个陌生台灯的脑袋——无事发生。
大概是家徒四壁，没留什么变异的余地。
迟粼扭开了房门把手。
一股热浪袭来。
迟粼“啪”地倒退一步关上门。
她回过神了又觉得好笑。都找死了还怕热。
怕痛怕热怕冷，怕的事情真是太多了。看来自己病得应该也没那么重，还能讲究这么多。
再次扭开门把手，任由热浪将房间内的凉意驱散，迟粼走进客厅。
堪比毛坯房。
连沙发都没有。迟粼在空得能翻跟头的客厅里胡乱转了一圈，无事发生。
静静地站了一会，迟粼转身走向另一个房间。
许久未打开过，门一开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
东西不少，毕竟迟粼从未动过分毫。桌上的笔记本摊开一半，床上还放着换洗的衣物，相框里是她与母亲的合照。她面无表情，手臂被母亲挽着，肢体是显而易见的僵硬。母亲则笑得很开心。
她快速地瞥了一眼便立刻移开视线。
这里只有灰尘味道，一切如常。
迟粼关上门，不想承认自己内心的那一丝庆幸。
肚子一阵绞痛，大概是太久没进食。蹲在客厅里唯一的家具——全屋唯一垃圾桶面前，迟粼抓着一包方便面干啃，又开始刷手机。
这末日保真吗？
她不觉得自己能有如此天选之子般的待遇。曾经的每一次幸运背后都伴随着健身推销保健品推销茶叶推销。
懂了，卖灯具的。
其实这是一种新型的违法推销手段，潜入目标顾客家中强行展示灯具，并加以神神鬼鬼的营销，把顾客吓死。
迟粼觉得这个比她是天选之子合理。
再次点进热搜榜，迟粼一怔。所有词条都变成了同一个——
#海滩女童失踪案
#海滩女童失踪案
#海滩女童失踪案
#海滩女童失踪案
#海滩女童失踪案
#海滩女童失踪案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末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