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蕉下秋斋

9、我很虚弱

　　“杭秋！”
　　“青青姑娘？”杭秋还没看清小青的身影就被她拽起来，差点踢倒案几。
　　“快跟我去地府劫人！”
　　“劫人？”
　　小青拉着杭秋没走两步就被鞭子抽了手，小青翻身立住，满眼戾气看向瓈扶，好似要生吞了他。瓈扶却是不屑于她，高高在上的模样立在一旁，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做。
　　“青青姑娘，我现在去不了地府，太阳还没下山呢。”
　　小青看了一眼杭秋指着的夕阳，急躁坐到瓈扶之前坐的位置上，喝了碗里的酒解渴，又吃了个李子，杭秋刚过去把案几边的书摞搬走，回头看见她拿起李子根本来不及提醒，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酸掉牙。
　　“青青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许宣非要给姐姐喝雄黄酒，结果姐姐现原形把他吓死了。等天黑了你赶紧跟我去救人，姐姐已经去昆仑山取灵芝了，只要你别让许宣进鬼门关，就能把他救回来！”
　　“白姐姐不知道自己不能喝雄黄酒吗？”
　　“盛情难却啊!都是那个许——许——”小青说着说着感觉一股劲冲上脑袋，迷了眼睛，身子开始发软，用劲或是放松都不舒服，“你这屋子怎么这么闷？”
　　“闷？”杭秋看了看四面通风的窗子，转身看见小青面前空荡荡的碗，立马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赶忙拿走碗询问，“你什么时候喝的？”
　　“进来的时候。”瓈扶叉手靠在一旁，不紧不慢道。
　　“这什么？”小青晕乎乎问。
　　“雄黄酒啊!”杭秋说罢赶紧把酒拿得远远的，转身指责瓈扶，“你看见了怎么不拦着呀？”
　　“我为什么要拦着？”
　　小青无力的指头指着瓈扶道:“我，我就没见过这样——冷血的——”
　　“青青姑娘你会怎么样啊？”
　　“没事，最多现个原型。”小青无力道。
　　“原，原型？你是小蛇还是蟒蛇啊？”
　　“虽，虽然不是蟒蛇，但，但也不小——”小青说着，尾巴已经若隐若现，额头上出现鳞纹，视力更加模糊。小青感到胃里一阵刀割划至腹部，她抬头看见杭秋有些哽咽，询问道，“你怕？”
　　“我，我——”
　　“我帮你扔出去。”
　　杭秋赶忙拦住来劲的瓈扶:“她会被人打死的!”
　　“那我现在给她个痛快。”
　　“你放过她吧!”
　　“你不怕吗？”
　　“我，我做个心理准备——”杭秋再试图看向小青时，案几后已经没有她的身影了。“青青姑娘，你去哪了？”
　　案几下疼痛难忍滑入冰鉴的小青探出头看见外面已经暗下来，喊到:“天黑了，你快去救人!”
　　“那你——”
　　“走了，她死不了!”
　　杭秋被瓈扶拉走，火急火燎赶到临安白府，府里空无一人，屋里一片狼藉，是白素贞现出原形时痛苦不堪无意识所为。床幔旁躺着许宣惊吓而亡的尸体，尸体上漂浮着他呆滞的鬼魄。
　　“他要怎么才能还阳啊？”
　　“他跟你一样阳寿未尽，需去枉死城走一遭。”
　　“那不就投胎了吗？”
　　“是啊。”瓈扶见他心急如焚，逐渐严肃起来，“你真想为他破戒？”
　　“白姐姐和青青姑娘为了救我闯地府，我不能让许宣就这样死了。”
　　瓈扶见他如此坚决，眼里生出几分诀别之意。
　　“把他带到鬼门关外，最后放出来。”
　　“然后呢？”
　　“他此刻没有神识，等他想起来自己是谁，那条青蛇正好也有力气闯地府了。”
　　“好。”
　　瓈扶拉住要去收魄的杭秋，问:“你信我的话？”
　　“我信你。”
　　那就值了。
　　杭秋收完所有鬼魄来到鬼门关外，阴阳界前，打开画卷放出鬼魄，鬼魄们陆续从画卷中拿着路引抬头看看“鬼门关”三个大字，跟着门口两个鬼差的指引进入鬼门关，前往鉴魄栈。许宣最后从画卷里摔出来，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方才明明说有路引的——
　　“无，无常大哥，我，我没有路引的吗？”
　　“有，但不需要。”
　　“什，什么意思？”
　　杭秋尚未解释，只见阴阳界刮起一阵大风，许宣直接被吸走，霎时间飞沙走石，鬼差们都站不住脚跟，鬼门关很快布下结界，关内鬼魄尚无大碍，阴阳界却乱得很。
　　杭秋被吹得差点摔进鬼门关，只听不远处有谈话声，说什么堕仙又来抢鬼了。
　　风沙停息，杭秋看见阴阳界口有近十个鬼差各显神通在与谁斗争，看起来是冥界占优势，紧接着一道强光射过来，所有鬼都睁不开眼，等杭秋再看向那边时，便只能看见通往阳界的道路。
　　杭秋回到宅子里，找遍了角落也没有看见瓈扶的身影，他来到下午的房间，屋里亮着烛火，门窗禁闭，他兴奋过来打开房门却只看见燃烧的烛火还有平整躺在榻上的自己的躯体。
　　案几周围有些凌乱，案几下的地面有些磨损，应是小青疼痛挣扎所致，此刻，她也走了。
　　“杭秋。”
　　烛火突然熄灭，杭秋吃惊了一下，毫不意外看见鬼曹进来。
　　“鬼曹大哥。”
　　“堕仙今日从临安来，你可见到他了？”
　　“他来了？地府那阵风沙是他弄的？”杭秋故作惊讶。
　　“你手上可有被劫走的？”
　　“没有啊。”
　　“许宣不是吗？”鬼曹逼问。
　　“啊，有——我正要说呢，最后一个好像没来得及进去，风沙太大我没看清，他被带走了？”
　　“既是从你身边劫走的，怎会没有受锁魂针的控制？你可随身携带了？”
　　“带了带了，”杭秋立马拿出银针，“你看，一直带着呢!”
　　鬼曹拿过针看了看，追问:“主簿的咒怎么失灵了？”
　　“失灵？怎么可能？我没有碰水火呀——难道是拿手上被汗浸湿了？真是该死!对不起啊鬼曹大哥，我又误事了。”
　　鬼曹把针还给他，道:“今日主簿带着六曹和四判官都没能捉住他，下次再让他闯来，恐怕就是十鬼君出动了。你别参和了，留着这针自保。”
　　“谢谢鬼曹大哥。”
　　临安，白府。
　　“看在你把许宣带回来的份上，我肯定保你周全，你就安心在这修养，地府的鬼追上来有我顶着。”
　　“不需要。”瓈扶奄奄一息坐躺在墙边，左手无力扶地，右手按着胸口呼吸艰难。
　　“少嘴硬了三脚猫。”
　　“他们要抓，由他们抓去。”
　　“你要不怕死，还逃出来干嘛呀？”小青俯身看着他，“专程送许宣回来呀？好像没这个必要吧？”
　　瓈扶不语，随着小青落下的话音，他们同时感觉到鬼曹的气息越发浓烈。
　　“在这待着，我去看着他!”小青说罢，满脸杀气飞了出去，不早不晚，正好将鬼曹堵在门口。“没礼貌的鬼，来讨粽子吗？”
　　“我劝你少参和冥界的事。”
　　“比如呢？”
　　“属于冥界的，通通交出来。”
　　“听不懂。”
　　鬼曹不与她废话，右手生出一把两米长的大刀朝小青砍来，小青跳起翻身闪躲，右手撑地落稳，抬头看向要闯进屋的鬼曹，扫腿起身捏诀阻拦他的去路，化作蛇身游到门口将他拦下。
　　“硬闯民宅也是冥界的做客之道吗？”
　　“交出许宣。”
　　“人家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成了冥界的？”
　　鬼曹正要挥刀，隐约感觉到一丝人的气息，刚才还没有的——
　　“你们让许宣还阳了？”
　　“活人你也要硬抓去？”
　　鬼曹气不过，又不能强行捉拿生魂，只得放弃许宣。
　　“你还进来干嘛？生死簿都改了你不如回去重新听令？”
　　“堕仙。”
　　“什么堕仙呀？”
　　“你身上有堕仙的气味。”
　　小青咬牙，扭腰绕到鬼曹身后，在他耳边戏谑道:“我身上还有你的气味呢!”
　　屋内，瓈扶担心小青打不过鬼曹反被绞杀，他强咬牙右手用力撑地试图让自己起来，奈何崔钰和六曹联手伤他太重，根本不能自已。
　　瓈扶刚离地就被一人按了下来，他转头惊恐发现身旁竟是杭秋。杭秋对他“嘘”了一声，将他的手搭在肩头，揽着他的腰将他扶起来，可他刚起来就感觉腰间被刺了一下，他知道那是什么，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惊诧失落的目光随着一抹笑意消失。
　　死在你手上，甚好。
　　鬼曹厌恶挥刀驱逐小青，径直闯入屋内，却在门口被一道白光挡了出来。鬼曹惊愕，赶忙横过长刀抵挡，借刀翻身跳回刚才站立的位置，定睛一看，竟是白素贞。
　　“姐姐你怎么出来了？许相公没事了？”
　　“没事了。”
　　“白素贞，你是要与冥界为敌吗？”
　　“不是，只是官人经不起鬼曹大人的惊扰，我不会让任何东西惊扰官人!”
　　“青蛇私藏堕仙，你若把他交出来，我可以不进去。”
　　“姐姐我没有。”
　　白素贞的目光从小青身上移开，看向鬼曹:“我们不知什么堕仙的存在，此处只有我家官人。”
　　“那就休怪我无礼了!”
　　“你本来就没礼貌!”小青回嘴，立刻帮着白素贞施法对抗鬼曹，奈何刚才跟鬼曹打得有点凶猛，如今有些不敌。
　　“青儿，你回去，别伤了元气。”
　　“那你——”
　　“听话。”
　　小青从白素贞的眼中读出了另一层意思，这才点头放手，转身回屋。鬼曹见小青要去转移堕仙，加大力度与白素贞对抗。
　　白素贞奋力与鬼曹打了个平手，虚弱捂着胸口堵在门口，抬头看向也伤了元气的鬼曹，道:“小妹无礼，鬼曹大人要执意认为我们窝藏，我可以让你进去搜捕，但请放过官人。”
　　“此刻，我只抓堕仙。”
　　白素贞挪开身子。鬼曹进去搜了一圈没看见任何人，屋里只有淡淡的堕仙的气味。
　　“我都说不知道了，没礼貌!”
　　鬼曹不理会小青，顺着那气味追出去，小青刚要追过去拖住他，被白素贞拉住了手。
　　“青儿且慢。”
　　“姐姐？”
　　“他们已经回去了，鬼曹伤了元气，不会追那么远的。”
　　“那我去嘲笑他，姐姐你管好许宣就是!”小青说罢，推开白素贞追了出去。
　　气味消失在湖边，鬼曹在此处刹车，不知该往何处追寻。
　　“没礼貌的家伙，你要追谁呀？要不要我帮你？”
　　鬼曹皱眉转身看向小青，警告道:“你虽为妖，死了照样归冥界管，我劝你给自己积点阴德。”鬼曹说罢便消失在了原地。
　　“等我死，先等个上万年吧!”小青得意对着早已回冥界的鬼曹叫嚣，没一会儿便感应到了杭秋的呼唤。
　　书生!
　　小青兴奋，刚准备去找杭秋，忽然想到了什么，调头回了白府。
　　“书生你找我？”处理完府上的事情，小青来到杭秋的宅子里，看见杭秋正照顾着靠在案几边上昏厥的瓈扶。
　　“青青姑娘你总算来了。”
　　“干嘛把他扔地上呀？”
　　“我没力气了，你不是总要报恩吗？请快救救他。”
　　小青凑近他嗅了嗅，叹息道:“完了完了，仙气都没了，不会死了吧？”
　　“不是。”杭秋将他腰间的锁魂针拔出，“是因为这个。”
　　“这什么？”
　　“锁魂针。”
　　“哇，你用锁魂针对付他？”还是你狠。
　　“我只刺入了一点点，锁住了他的仙气而已。”
　　小青看见逐渐苏醒、奄奄一息的瓈扶，拍了拍杭秋佩服道:“你还能自学成才啊？”
　　“别说笑了青青姑娘，快救救他。”
　　“好在本蛇聪明，看!”
　　杭秋看了看小青拿出来的一片透明的有些白晕的东西，问道:“这是何物？”
　　“我从姐姐那顺来的天山雪莲的花瓣。”
　　“天山雪莲？”
　　“放心吧，看着!”小青拿着花瓣蹲到瓈扶身旁，将花瓣送到他嘴边，“三脚猫，快吃了。”
　　瓈扶撇头。
　　“你快吃呀。”
　　杭秋懒得开口，拿过小青手中的花瓣捏起瓈扶的脸颊把花瓣塞进去。小青也不说什么玩闹的话，立刻运功助瓈扶融了雪莲花瓣。
　　瓈扶体内忽而寒冷刺骨，忽而灼热难耐，但却没听见他任何的叫唤，发间冷汗直流，只有被抓破的地板能与他分担痛苦。
　　杭秋四处巡查，生怕有冥界的鬼差路过，半个时辰之后，瓈扶痛苦难耐，强行抬手运气化了体内相冲的三团气，小青被反噬倒地，他自己也撑不住身子。
　　“青青姑娘!”听见小青一声叫唤，杭秋回头看见小青被弹到墙边，他正要过去慰问，听见瓈扶两声咳嗽，便刹车掉头来到瓈扶身边将他扶起来。
　　“你感觉怎么样？”
　　瓈扶抓着杭秋的左手靠在他身上，说了一个字。
　　“困。”
　　“我扶你去休息，”杭秋刚要扶起他，余光瞥见榻上自己的躯体，便松开了他，“你等一下。”
　　瓈扶撑着地，偷偷看了眼回到躯体内的杭秋，又看了看现出原形晕厥的小青，暗暗一笑，继续虚弱。
　　“来。”杭秋将瓈扶抬到榻上，给他整理了衣发，要去看小青的时候被瓈扶拉住了手。
　　“别走。”
　　“我不走，你安心睡，我不会让任何东西把你带走的。”
　　“我信你。”瓈扶看着杭秋在他身边坐下，任由他拉着，看着他，等着他入睡。瓈扶没精力撑太久。很快就闭上眼睛睡去了。
　　许久，杭秋确认瓈扶睡沉了，轻轻将手抽开，看了看屋子另一边，果然小青还躺在那里。杭秋很快适应小青的真身，过去将那条青蛇抬起来放在瓈扶身旁，不过小青太长，老大一截尾巴不知如何安放。幸而小青睡得香，在榻上卷缩起来，盘卧入眠。杭秋无奈笑笑，去案几边拿起折扇过来，给他们轻轻打扇，扇着扇着风就偏向了瓈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