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梵天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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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阙近来的心情很好。
这是在她身边侍候的人达成的共识。
相比于只有检查功课传授功法时才关注姜阙的长老们，她院子里的侍女们能够很明显得感受到自家主子的改变。连那张仿佛永远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脸上，不知何时映衬起了浅浅的笑意。
与自家主子相反的是，小莘最近却有了个讨厌极了的对象。
虽说姜阙院子里伺候的人手每年都会更换，可贴身的几名侍女并不会轻易变动。小苔那家伙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丫头，一跃成为了姜阙眼下的大红人。
那家伙不仅干活不灵敏，平日里也不怎么守规矩，仪态礼仪更是烂的一塌糊涂，就连存在感也低得要命，还老是让人找不到她。有时大家忙于自己的事而不注重周身的环境时，小莘甚至一不留神就会忘了院子里还有这号人的存在。
她、她实在太过野蛮无礼，自己没什么规矩不说，居然还敢擅自打扰姜阙小少主。有一次居然还瞒着所有人，偷偷带着小少主出了姜家。
天知道她和小芜看到姜阙留的字条后腿都在打颤，还不得不老实捏着鼻子替她遮掩。
她本以为有一次也就罢了，偏偏那家伙不知收敛，三天两头就带着小少主出去溜达，小少主怎么能被这种家伙带的不务正业！
偏偏这家伙存在感低的离谱，要不是她留了个心眼一直盯着她，还真发现不了她和小少主的动作。
要不是小少主命令我保密，我早就一口气捅到长老那里，让小苔好好尝尝板子的厉害。
小莘内心如同柠檬汁滴进平湖面，咕噜噜又酸溜溜。
这样没有规矩手脚也不麻利的人，怎么能当上小少主的贴身侍女！
可偏偏小少主就是护着她。别人看不出来，可几乎与姜阙一同长大的小莘看的明白，打从一开始，姜阙就对她有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诸多纵容。
一开始还勉强收敛一些，可随着时间已经越来越不加掩饰，现在甚至已经到了溺爱的地步。
但更让小莘在意的，是小少主时不时盯着小苔的视线。
那视线里有好奇，有在意，还有很多小莘看不懂的部分。但她明白，这种视线不可能出现在姜家未来家主的身上。自从小苔来了院子里，姜阙连话语比之以往都多了起来。
不像是主仆，倒像是……朋友。
想到这里，小莘到是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拍拍脸蛋又晃晃脑袋，把这个离谱的想法甩出脑外。
卑微如尘的下人和天骄如凤的主子怎么能做朋友。
不过，如果真的细细数来，她也不算太过不堪，起码在运气上好得离谱。第一次催菜就端上了小少主最爱的口味，负责小少主饮食的小厨房天天求着她看看小少主喜欢吃什么；服侍小少主穿衣时绑错了腰间系带的颜色，却意外撞上了金木水火土五行的属性，不仅长老们见了很满意，在姜家掀起一股这样搭配的潮流来。
就连上次她带着小少主从府中偷溜出去看灯会，连连赢回来了一个大包袱的奖品。
虽然南巷拐角的桂花糖的确很好吃，从奖品中送给自己的桃花发簪她也很喜欢……
小莘双掌合十，“啪”一下打死了徘徊在面前的小飞虫。
——无论如何，她是绝对不会允许那家伙抢走自己在小少主身边服侍的地位的！！！
许苔不知道小莘心里的各式纠结和弯弯绕绕，只是觉得自己忙到飞起。她既要防着不明人士接近姜阙，又要黏着小芜让她不与姜父接触，每隔几日还要在姜阙和姜母两个院子里来回跑，简直是一个人当成三个人使。
如果二师兄见她如此勤快，定会为她单独做一顿十八个菜的大餐以表欣慰。
今日她带着姜阙背着所有人偷偷塞给她的好东西，在接近姜母的院子时脚步逐渐变得轻快。仗着幻境自动模糊的外挂，她像只逮到猎物的傻狍子一蹦一跳地进了院子，轻车熟路地小跑到院中树影下笼罩的小桌旁。
她看着周围洒扫的侍女，娴熟地拿起落在小桌上的书籍朝姜母的房间走去。就算有门口仆役注意到她，她也很自然地用“给主子送遗漏的借口”搪塞过去。
“姜夫人姜夫人！”
许苔进了房间就如同放飞天性的小狗，蹦蹦跳跳冲进内室。她并不担心自己堪称失礼的行为会让人注意到，因为在这个时间点，姜夫人都会把下人支出去做别的事情。
果不其然，内室只有坐在塌上的姜母。她望着朝她冲来的许苔，忙让她慢些，唯恐她磕到什么地方。
若是有外人在场便能明显看出，姜夫人眉间萦绕许久的郁色消散了许多，眉眼逐渐舒展，原本只浮于表面的笑意也不知不觉入了眼底。
“您猜猜，今天小小姐给您带了什么？”
看着许苔献宝似的模样，姜母捻起桌上早就准备好的空白手帕笑道：“你可真是不让我歇着一点，今日是又要我绣什么花样？。”
往常，许苔会把姜阙带来的小物件送给姜母，而姜阙送什么，姜母就在手帕上绣什么。
“嘿嘿，今日不让您练绣工。”许苔“唰”一下从袖中抽出一个信封，“今日我要监督您练字！”
姜母的笑凝滞了。
她伸出双手接过那封信，指尖带着一点轻微的颤。
信封规整，上的暗纹并不是姜家专用的家徽样式，只是很素净的一张纸折成信封的模样，上面画了一朵藕粉色是小花。
姜母展开叠的方正的信纸，上面不过寥寥几句，只说了今日的饭菜不合口味。可只不过带着微微抱怨的几行字句，却瞬间叫姜母红了眼眶。
她生下姜阙后修为大退停滞不前，这些年无法亲自照顾自己的孩子，丈夫又像是换了个人整日阴沉沉的，她便只能学着凡人家女子的样子，做些刺绣打发时间。
嫁入姜家的女子，没有要事是不允许出门的。只要踏入姜氏的府邸，就注定了她们要乖乖收起自己的羽翼。
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在这座院落中度过余生，或许在死亡时才能好好和自己的亲生骨肉相处一会儿，可是许苔的到来，让她整个人的命运发生了转折。
许苔并不知道，她的身上有种不属于这四方天地的快意，也更不明白这对于终日被困在姜府一隅的人来说有多么明显。
像是针刺过皮肤，有些犯痛，可更多的是如种子在墙角生根发芽一样的期待。
按道理来讲，姜阙和其母亲交往过密是长老们严令禁止的，可偏偏许苔身份特殊，监视的人很容易就会将她的存在忽略过去，所以在她一来一往连轴转的行为中，姜母房中的零碎物品占地越来越多，姜阙床边暗格里的空间也越来越满。
她现在能与自己的亲生孩子交换物件，已经让姜母体会到莫大的满足感。或是被规训的太久，也或许早已认命，她们母女二人明明在意对方在意的不得了，可从未有人想起，她们还能互通书信。
而这一切的开始，都源于这个胆大妄为的小侍女。
她深深望了告退的许苔一眼，视线扫过她纤细却不单薄的脊背。许苔或许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对于姜母来说意味着什么，因为现在的她还要紧急赶往下一个地方。
姜氏藏书阁。
一个存在于修真界的大家族能传承下来的，绝不只有繁多的修炼资源和极高的修为境界。比二者更为宝贵的，是在漫长岁月中积累传承数千年的知识。
长老们对姜阙有着极端的掌控欲，藏书阁便是她极少数可以踏入的地方。而许苔今日送完姜阙书信后的任务，就是守在自家幼年大师姐的身边。
本来这件事按照以往安排，应该轮到小芜当值，可许苔生怕她在藏书阁再和姜父见面，甜言蜜语一顿保证，好说歹说才和小芜换了班，让她在院子里做事，自己跟在姜阙身边。
或许是从小到大一直被控制的原因，与其说姜阙极爱看书，不如说她特别享受在藏书阁里独处的时间。姜家的藏书阁坐落于一金色九层塔内，位于分内外两阁，内阁里面记载的独门功法甚多，只有特定的姜氏弟子才能持手牌进入。
她作为一个侍女，就算主子是姜阙，也不能破了规矩跟进去，只得在人前低眉顺眼地候在内阁门外。许苔等姜阙进了内阁，又趁没人注意自己，偷偷寻了个书架死角蹲着发呆。
许苔把自己缩成一团，会想着最近一直风平浪静的姜家，心里有种诡异的满足感。但随着距离上一世意外的时间点越来越近，她难免会有些焦虑。
好在，她自有对付这些焦虑感的办法。
她抬头看了眼斜坐房梁上的鹤春山，在二人即将要对上视线时又低头躲避。
嗯，虽然不知道他怎么混进来的，但不能否认的是，小鹤美人即使在这种角度下也美得很惊人。
【小苔花，这里有不同于灵力的力量波动。】
系统突然出声，打断了许苔的神游天外。
她在许苔识海中展开一块浅蓝色的屏幕，考虑到自家宿主有限的理解能力，她直接跳过屏幕上面密密麻麻的力量路径分析，划拉到最后的结论部分。
【刚刚在你的斜前方书架，第三排，系统检测到有魔气出现。目前应该是被什么东西覆盖住，遮掩了魔气本身的波动。】
从某种角度来说，许苔有着不输于任何人的天赋——无论处在何种境遇，她都能下意识寻找到最为安全和隐蔽的地点。
许苔所处的地方无论从哪里看都极其容易被忽略，是个绝佳的死角。她悄咪咪朝系统提示的地方看去，却只看到了那人离去时翻飞的衣角，上面绣着黑金色的蜿蜒花纹。
在确定对方已经完全离开的情况下，她刚准备一探究竟，身体却先一步发出预警止住她的行动。许苔缩缩脖子，视线却突然扫到姜父的脸。她心道一声不巧，刚刚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去，继续蹲在原地当鹌鹑。
姜父今日像是又喝多了酒，眼神迷蒙脸色酡红。他一只手虚虚抚过书架上摆放齐整的典籍，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从里面抽出一本细细翻看着。
【小苔花，魔气就是从那本书里出现的！】
这下就算系统不提示，许苔也能看清姜父的状态比之刚才有些不对劲。与翻开典籍前相比，他眼中的血丝似乎增加了许多，额角甚至有不正常的汗液滴落。
“是了……不是我的错……不会有人知道……”他口中念念有词，薄薄一本书籍被他收入储物袋中，脚步匆匆离开了藏书阁的外阁。许苔连忙追上前去，到了外阁门口没看见姜父，反而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家主。”
家主显然也注意到了许苔，此时逃走未免太过刻意。她打起十二分精神给门口的家主行了一礼，尽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姜家家主好像心情不错，脸上一直挂着笑，看起来很是平易近人。
他挥挥手，看起来是让许苔告退的意思，视线却在瞄到她腰带花纹时凝滞一瞬，语气中带了点怪异：“你主子现在在内阁中吗？”
姜氏以腰带区分奴仆，每个院中侍女仆役的腰带花纹样式各有不同。许苔知晓他从腰带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又怕自己露出马脚，努力回想着小芜日常的一举一动，声音也放得特别低。
“是的，小小姐在内阁中。”
“上天还真是偏袒啊……”他笑道，“伴天生异象而降，集预言之力而生，天赋异禀不说，小小年纪还能耐得住寂寞如此勤奋，她未来的成就指日可待啊。”
许苔有限的情商不是很能理解他这一顿夸奖的意识，但她知道多说多错，不说不错，便一直低着头装鹌鹑状。可家主却不知为何起了兴致，突然就对她不依不饶起来。
“你好像很怕我啊。”家主还是一副笑面，鬓边几根银丝显得尤为和蔼，“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不……”对面的家主明明是一副儒雅君子的模样，平日里在姜家的风评也很不错，可许苔就是不太想和他搭话。在她思索着怎么样才能完美敷衍过姜家家主时，姜阙的声音如同天籁之音出现在她身后。
“她最近身体不适，家主不必在意。”
大师姐来得太及时了！
许苔内心小人欢呼一声，下意识躲在了姜阙身后。
“贤侄也太过见外，我不是说叫我一声族叔就好了吗？”家主的注意力果然从许苔转移到姜阙那边。
“家主说笑了，身份有别，礼不可废。”姜阙的回答很短，却挑不出错处，起码家主看起来十分满意。
“啊，小少主！”
突然，一道声音插进二人中间，一名本家弟子的仆役看起来十分激动，手中抱着的杂物也应声落地，激起平地上的灰尘散落。
“奴才地位卑微，之前一直没能见到您，现在终于见到您本人了！”
他面色赤红，激动之心不似作假，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向一旁的家主问安。
家长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也没有怪罪仆役的失礼，只是告诉他今后多注意一些便挥袖离去。那仆役也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不妥，在家主身后又是连连感恩戴德。
家主的袖袍很宽大，料子也是一等一的好，举手投足间显得格外顺滑逸致。
许苔的视线凝滞了。
他在风中衣袂翻飞的那瞬间，袖袍漏出了内里的复杂花纹。
黑金色密密麻麻盘旋在衣袖边缘，蜿蜒起伏，犹如蛇栖。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梵天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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