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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青云有悔 第四章 以卵击石(三) ...

  •   初遇时也是这样,两人面对着面,他只是专心地注视着她,而她一如初见时,脸庞全是惊异之色。或许当时,她是因全然没有预料到身边会有陌生人出现,那么此时,她又是为何感到如此差异呢,难道她当真没有想过会再次遇上他吗?

      时隔两年了,楚曦然终于又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姑娘。两年过去,他的相思之情有增无减,只希望时间能稍稍溶解掉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误会。

      楚曦然最初只是默默地端详着,似是在观察两年的流逝,给少女身上带来了怎样的变化。

      楚家主营玉石生意,最擅辨识美玉。他自比巧匠,最是懂得发掘不为人知的美物。

      两年前的女孩犹如一枚未琢之玉,他试探着轻轻砸开那将她包裹得紧紧的糙石一角,从中嗅到了不可名状的世外之气。而今掩盖着这颗美玉的粗糙石面虽已褪去了些些,可内藏其中的玉体仍是没有张扬自身的灵气,内敛不争的美含蓄清雅,好像尚在等待可遇不可求的持有者,时而恬静沉睡时而含苞待放。有朝一日,美玉若是寻到了心灵相通的主人,她定会被笼罩在一片光泽之中,从而毫无掩饰地绽放出她绮丽的本色。

      这样的美一经发现,就令他再也无法止住心底的触动,那是最初因欣然而后变成狂喜的律动。他,便是要做那耐心地、细细雕琢开美玉的匠师。他要做美的发掘者,更想亲自收获这份美。

      楚曦然走近了些,伸出手来比划着她头顶越过他肩头的位置:“长高了许多啊。”原先只不过刚及他肩头的女孩,转眼就蹿到鼻尖来了。

      楚家公子满眼是不屑于掩藏的欣喜,举止很显熟络。姜天戎立刻明白了这楚家公子的心事,一时间觉得自己稍显多余,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会打破了楚家公子关于美的遐思。楚家公子忽然变了个脸,转过头来质问他:“你是何人?”

      姜天戎连忙摆手道:“我、我不是什么人,我与这姑娘更是毫无瓜葛!”

      牧梓澄奇怪道:“你怎么、怎么会没有瓜葛呢?我就是专程来找你的!”

      见楚家公子脸色不爽,姜天戎急了:“姑娘平日里瞧着挺是机灵啊,怎么、怎么就不懂了呢!”

      牧梓澄反问道:“我是不懂,不懂你怎得就翻脸不认人了!姜天戎,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跟不跟我去束嵩啊?”

      “不去!死也不去!”

      “你!”好不容易从宣家手里逃了出来,姜天戎又是一副耍赖模样,牧梓澄只恨自己犹豫不决,当下掏出那条手绢来,就想在他面前撕烂它。怎奈那手绢质地特别,她手里没功夫,也没剪子,愣是没能撕破手绢。

      楚曦然将那手绢救下,道:“别白费劲儿了,这手绢你撕不破的。”牧梓澄疑惑地望着他,听楚曦然缓缓道来,“这手帕里,有葵家出产的青眼油丝,它极具韧劲,一般人撕不破。这帕子是秋家的,你拿它做什么?”

      “是秋姐姐、秋家宗主,让我来找这个人!”

      “你去秋家了,是要找雀头羽莲吗?”

      “楚公子怎么会知道?”

      “你曾在旦焦打听过此物吧?这么奇怪的东西,你要来何用?”

      牧梓澄支吾起来:“我、我自有用处。”

      楚曦然不再多问,看着手绢轻笑了一声,忽地换了种眼神打量起了书生:“竟然是月融姐姐的心上人......”他知这手帕是秋家当选为宗主的女子,交给心仪郎君的定情之物。

      他曾在年少时见过秋月融几面,她当真担得起北境最美女子的称谓。能得这样的美人倾心,看来这个落魄书生定有什么过人之处。他看似文弱,空有一身不俗的内力,不知该如何操纵,也不懂武功招式,实在叫人费解他这身内力从何而来。

      “兄台修为不浅,不知师承何人?”

      姜天戎忽现尴尬之色:“这、这我也说不上来,约莫是不小心练了医书上的吐纳之法。我本只想借来修习养生之道,岂料神不知鬼不觉,习得了些不知出自何处的功法,这是叫做内功吧?我从未想过有一日竟会派上用场,若非刚刚性命攸关......”

      牧梓澄皱眉道:“偷梁换柱!亏得你这样修炼,竟没有走火入魔,实在万幸。”

      原来书生全靠误打误撞,他看起来文弱,无师自通,颇有几分天资。

      楚曦然抱拳道:“在下楚曦然,邧问楚家少主。业宝的宣宗主是我母亲的兄长,城卫自然能卖我个薄面,可我出手毕竟唐突,兄台到底因何事招惹了宣家?”

      姜天戎客气向他鞠上一礼,心中却打起了小算盘:“小生姜天戎,区区业宝城中一个抄书人。多谢楚公子出手相救,我惹上的事嘛,这、这都要归咎这个小姑娘!”

      “这下又与我有关了?”牧梓澄嘟囔道。

      “若非姑娘激我,我怎会一时意气上头,任意妄为?”

      “怎么就变成我激你了?假书一事,你分明深感其害,还让我别再纠缠。谁知你会写出那一纸诉状!”

      “诉状?”楚曦然问道,联系上了近日业宝城中的骚动,“状告宣家那诉状是姜兄写的?”

      小姑娘又犯了傻,泄露了他的隐情,姜天戎做好了死不认账的打算。楚家公子毕竟算半个宣家之人,他不敢拿自己的生死开玩笑。

      “两位出手相救,小生无以为报。楚公子与宣家交情匪浅,因我冒犯了宣家,实在也对不住。但小生希望两位就当从没见过我,就此别过!”

      姜天戎言辞果决,抬起脚就逃也似的、往小巷深处溜去。

      牧梓澄反应过来,赶上去拦他:“你要去哪?你还有伤呢!”

      楚曦然没想到这书生的拒绝之态如此坚决。他久经世故,知晓这般生硬的姿态背后定是另有缘故,忍不住叫道:“姜兄留步!不知宣家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令你如此惧怕,你既知晓我与宣家是一边的,那又何妨相告实情,也许是其中生了误会,说不定我还能替姜兄讨个公道?”

      姜天戎貌似迟疑地停下了脚步,像是对这话动了几分心。

      牧梓澄劝他道:“你若是不想告诉楚公子实情就罢了。现在外面都是抓捕你的人,你一定出不了城,你一个人又能躲到哪里去?”

      “说得不错,与其死得不明不白,还不如道出实情赌一赌。想必姜兄对我还抱有戒备,牧姑娘既然有心护他,可有去处帮他暂避风头?”

      “不如先随我一同回听音阁吧,那里是凤王山名下的私宅,素日不会有人往来。”

      楚曦然听说过非隐凤王山,凤王山门乃是与鸣丰尊文山庄齐名的宗外教派,山主历来受到各大家族的敬仰,若能得到凤王山之名的庇佑,宣家或许不敢随意践踏它的一方清净之地。只是他心知,她与凤王山并无瓜葛,是那雪家宗主身为凤王山主的闭门弟子,谋得了这一个安身之所。

      不过,这对书生来说,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

      “听来甚好,宣家素来崇仰凤王山主之名,一定不会登门为难。姜兄不如就随牧姑娘一道回去吧。你若肯相告实情,我或许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你当真就放我走了?”姜天戎很是怀疑他的一面之词。

      楚曦然爽朗笑道:“姜兄与宣家的恩怨与我有什么干系?你我无冤无仇,我何故刁难你。就让我好人做到底,护送你们回听音阁吧,若是再遇上宣家的人,他们也不敢为难。”

      楚曦然说的不无道理,牧梓澄本不想再欠下他人情,但护住姜天戎的小命要紧,她只好收下了他的好意。

      姜天戎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楚家公子兴致盎然地与牧家姑娘攀谈着,眼神一直没有从姑娘身上移开过,对刚刚发生的一切看似毫不在意。这下他终于争得空隙,好好权衡接下来的打算。

      他知楚家公子出手相救,全是为了护这牧家的小姑娘,从宣家侍卫手中解救他,凑巧尔尔,若得她庇佑,或可谋得一时安稳。

      可他猜不透楚家公子的心思,他会否把他交给宣家处置?楚公子若想出卖他,大可不必忍这一时,更无理由在他面前假装好人,面对他过激的抗拒与敌意,这个年轻公子也未放在心上......是了,他满心全是爱慕的姑娘,连热切情意都不假遮掩,行事坦荡又岂会行那人前人后的两套。

      姜天戎幡然醒悟,感到一阵徒然,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来找姜兄,就是想劝他去束嵩,见秋家姐姐一面?”

      “没错,可谁知他摊上了大麻烦。听说成兰雅集中大部分人士都被宣家抓了去,一桩义举,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在牧梓澄看来,这些秉持着侠义之心的文人,集成兰雅集之力,将商家无良作假之事公告天下,对于天下的读书人、买书人来说,理当是大大的建德之事。她不明白,为何宣家大动干戈,要将这伙人一网打尽,难道宣家不应当亲自出面给大家一个交代么?

      她吐露完一早的所见所闻,忽地问向楚曦然:“他们明明做了对的事,为何要受到责罚?”

      楚曦然认为她心目中的正义,大有几分天真之意,时过境迁她竟还会存有这样纯然的发问,令他莞尔。不过,他十分珍惜这样纯粹的心,温和地反问:“业宝城中乱成了这样,你该见识过了吧,你若是宣家宗主,会作何感想?”

      牧梓澄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忧心忡忡,担心城中纷乱的局面。”

      “说得对,身为一城之主,肩上扛得就是这一城的安宁,若是稳不住世人之心,宗族颜面何存,日后还要如何令众人信服?姜兄与他的友人们虽说在假书之事上做得不算错,可终究是扰乱了业宝的安稳。”

      “可是命人四下逮捕文人,岂不是乱中添乱?对于宣家来说,发生这样的事自然不舒坦,可大义与颜面,哪一个更重要?若真是像姜大哥说的,宣家与商会勾结,做出祸害世人之事,那谁才能替大家讨回公道?”

      她时常冒出些不落尘俗的思索,这正是楚曦然为之着迷的地方。

      “此事不还没有定论吗?成兰雅集以一面之词状诉宣家,却没有确凿的证据,我想这就是城卫逮捕他们的道理。我相信宣家宗主,他定不会与商会勾结做出这等恶事,他何苦要允诺世人敞开怀抱,又做出背信弃义之事,这岂不是自掘坟墓?舅父是绝不会做出这等愚蠢之事的。若有宣家族人与商会暗中勾结,舅父不会手软,他不过是需要些时日查出实情......”

      “楚公子!”姜天戎忽然插嘴,楚曦然转身见他一脸严肃,有些吃惊,“楚公子真的相信宣家宗主,绝不会辜负业宝众人吗?”

      不惧被姜天戎如此郑重地注视着,楚曦然丝毫不躲闪:“确信无疑。”

      姜天戎的神情松动了,只不过话到嘴边又生出些怯懦。

      牧梓澄见他吞吞吐吐,想他刚才一直都未出一声,定是压了重要的事情想说,敦促道:“你放心,楚公子向来是非分明,若是有什么冤屈,你直言相告便是。”

      姜天戎知她没道理巧言骗他,事到如今,只能孤注一掷压在这个楚公子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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