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人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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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满雪往弟子堂里走时，还嗅了嗅外罩上有没有血味。
那阵像是附在他身上的血味早便淡去了，几不可闻。
他走进那一片用山石歪歪斜斜围起来的院落，看见辜拂衣候在那一块院落里。他换了一身罩衣，弟子堂里的雪扬扬垂下，把他的外罩打得有点湿了。
辜拂衣的手上慢慢拨着一弃阙的花铃，那个花铃几乎是不会响的。
至少阙满雪见他一直攥在手上，攥了这么多的时日，也只响过一两回。
他盯着辜拂衣的花铃，拾了步子从外廊往他那儿走去。
“师尊，可是闷极了？”
阙满雪轻便地走到他的跟前，手边松松的罩衣一落，笑着道。
那话进了辜拂衣的耳里，他胡乱拨着花铃的手也一顿。
他抬了眸，“不是说赶在午膳前？”
阙满雪“唔”了一阵子，他道：“途上遇着了些事，耽搁迟了。”
“何事？”问话时，辜拂衣的那双清透的眸子便直盯着他瞧。
“进屋罢，我慢慢和你讲。”
他看着辜拂衣外罩上堆着的雪，伸手轻轻替他扫开了。
往屋舍里边走进去，阙满雪搁上了屋门。
他一只手还搭在门上，就道：“午膳前我本想着回来，却半途遇着了巫水岭里几个狗狗祟祟的弟子，他们似乎是要往岭外运什么东西。”
白玉京里极少能碰见弟子，倒是往山门外去的弟子一拨又一拨。
这着实不像是巫水岭“闭门不出，遁世离群”的作派。
“我本是远远缀着呢，可他们往白玉京外走我便跟丢了。”
那还尚算是在巫水岭的地界。
阙满雪想了下，问：“还记着白玉京山门外的那几处阵么？”
“嗯。”
“他们应当是借着山里的阵走的。”
他往辜拂衣的身前探进一步，鬼祟地从袍子里摸出一物。这是他趁巫水岭里的那些小弟子不注意，悄悄从他们身上顺来的。
阙满雪把这匣子一揭开，“你瞧。”
他顺来这个匣子时，还来来回回地把匣子里的物什看了那般多遍，匣子里用一片布垫着，而上边，是一枚瞧着昨日才从炉子里取出来的丹药。
他不知这是何种丹药，又为何避着外人往白玉京外运去。
但那些弟子都小心到这份上了，他也猜出了些许，这枚丹药的用处，怕不是去祸害人的。
阙满雪没有说他自个儿的心思，只是道：“师尊可看得出来这是何物？”
辜拂衣平日里虽说对丹药一物并不精进，可他到底是比其他修士多长了这般长的年岁，单是凭着他的年岁，阙满雪就觉着他应当明白一二。
他见辜拂衣盯着这个木匣子看了半晌，眉毛倒是拧了又松，他道：“用凡人制成的人丹。”
此话从他师尊的口中道出来，竟叫阙满雪顿了下。
“师尊，那你可明白其中的说法？他们为何要制这人丹。”
辜拂衣摇了摇头，“不曾耳闻。”
哪儿是“不曾耳闻”，除却月上奴，他都不曾见他人干过此事。
阙满雪听他说“不曾耳闻”也便不再问了，他抓着辜拂衣的手，把匣子交到他的手上，道：“弟子想，这枚人丹由师尊看管最为妥当。”
算来，这枚人丹还是他从月上奴养得那些小弟子身上寻来的“赃物”呢。不得寻个地方好生藏着，倘如月上奴知晓了人丹是他们拿走的，有他师尊在这儿，饶是借他千百个胆子也不敢向辜拂衣讨那人丹。
“明日，”阙满雪敛下了几分面上的笑，他不笑时，倒和辜拂衣的神色有些相似，“我想师尊陪我去趟白玉京。”
辜拂衣看一眼坐在方凳上的阙满雪，皂色的长发纠纠缠缠地委顿在地。
好一会，他道：“嗯。”
……
弟子堂外的这片地衣上，养着几株人间常有，一入冬却会轻易败的花。
有一株长出的叶已连着根茎歪倒了。
这几株花就邻着苔草，是昨日辜拂衣站着的那方地，他拎了下外衫，盘着腿坐在地上，用手鼓捣了下沙土。
阙满雪把败了的花拔了。
“做甚么？”辜拂衣低了眉目，问。
在他把花折下的那点儿功夫，换了身外罩的辜拂衣已走了过来，他在阙满雪的身边站着。
“哦，”阙满雪把花往脚边一丢，他搓了两下指腹，把手指搓得干干净净了才道：“我见这花枯了，便想着把它折了。”
那双目是乌沉沉的，瞧向辜拂衣时也是。
他把衣衫下摆沾着的土拍去，直起了身子说，“师尊，我们走吧。”
山道长长，昨日这时巫水岭里还见不着几个人，而今日他们往白玉京外走时却能看见大片的弟子围在某处，这儿人多，来往都很热闹，身上还带着一股药的熏香。
他二人往山道行过时，雪絮子打得也并非那般急了，从上边掉下的雪被灵力挡在外边，又贴着衣衫欶欶落进了雪里。
“云”字阁和他们来时一致，门是大大敞着的。
阙满雪走在逼仄的石洞里，辜拂衣落了他几步，石洞里，忽然有了辜拂衣的嗓音，“昨日，你是追着他们出了云字阁？”
“不错。”阙满雪稍稍偏了下头，石洞里点着照明的烛火。
他一脚往“云”字阁门槛上跨过，踩上了移山阵。
可他人同昨日一般，并未像巫水岭的弟子那般被山里的移山阵移走。阙满雪遥遥往白玉京的山市里看去，山市里的门是紧紧拉着的，兴许是荒废了太多的年头，才使得瞧上去这般死气沉沉。
“云”字阁内的一豆烛火悄然动了，辜拂衣不紧不慢地行走过来。
“山市里的阵可多了，弟子想躲个懒，劳烦师尊一回。”
阙满雪讲话时的声音轻，分寸捏得也极好，这番话听上去像是同他磋议，可他已把剑往辜拂衣那儿递了递。
山市里的风“呼”地刮来，剑上刻着的“长生客”三字被灯油照得一时晦色。
“罢了。”辜拂衣把长生客从剑鞘里拔出，提了剑朝一处移山阵的方向走。
山市里的移山阵大大小小有十几处，倘若是他一人去乱阵，吭哧吭哧怕是要磨上大半日的时辰才能把这些移山阵毁去。
有他师尊在这儿，他便不需大费周折地乱阵了。
只肖凡人打个瞌睡，辜拂衣便把剑收回了剑壳子里。
“想来有师尊在，饶是修为再好的阵修也顶不上什劳子用处。今日师尊把这阵毁了，也不知巫水岭里的弟子要费上多长时日才得把移山阵修缮好，那些个小弟子若是见了这阵仗，怕是会气得跳脚。”
辜拂衣朝“云”字阁的屋门前走去，捏了捏他的后颈，淡淡地道：“莫贫。”
他的指腹虽是凉的，覆上去时却不会叫人觉着冷。
所以阙满雪由着他捏，仅一下，辜拂衣就松了手，“回去罢。”
他们半点没有做客的自觉，来去自如地穿过如白玉石一般的槛石，走进“云”字阁里去。
石洞里是一个又一个，黑洞洞的孔洞，里头蓄着一盏一盏的灯，用的是仙门里特制的灯油，轻易不会灭。
走上“云”字阁外边的石桥，适才聚在一块儿的小弟子已散了大半。
他们沿着石桥往玉兰径走，前头有个外衫上绣有门徽的小弟子，手上还握着一把长剑，他好似要过桥出山，手里稳稳提着剑，走到他二人的近处时，还冲他们颔首表了礼。
阙满雪忖思，他们乱阵时，理应是会惊动布阵的人的，过了这大半时辰，巫水岭里竟无人出面拦他们。
于是他的手往外一伸，拦了那个正要离去的小弟子，向他打听道：“今日怎不见阁主？”
他用一支玉簪盘着乌发，青丝轻轻搭在外衫上，披在头上的幕篱未摘，白纱蔽面，见他这身绣了金纹的白袍，大抵是巫水岭的内门子弟。
他不似巫水岭里其他的弟子，离山需得施加遮面术。
小弟子听他这般问，纳闷地看他，“二位仙君不知么，昨日阁主传声于我们，说是今日有事，一早便离山了。”
他讲的话不似作假的。
“有事，那是何事？”
小弟子思忖了一番，他有点为难地说：“仙君，晚生不知其中就里，阁主的事，平日里也不会同我们提及。”
“哦。”阙满雪说。
他想想也是，哪儿有阁主向弟子汇报来去的道理。
阙满雪不好一直拦着他，只得把人放了。
“这人我总觉着熟悉，”他咕哝了一阵子，道：“却记不得在哪见过一面。”
辜拂衣听着他的咕哝，扭头朝石桥那边看去，“那顶幕篱，是一件灵器。”
“灵器？”阙满雪原先是没在意那顶幕篱的。
它和凡人爱用的幕篱毫无二致，纱面下系着血红的流苏。
长得……不像是仙门人会用的，太俗了。
阙满雪候着他师尊开口，候了片晌吧，他没候着。
因此阙满雪问了，“那灵器的用处是甚么，为何他戴了幕篱，我还是能看见他？”
“它不同遮面术，能使人瞧见他的面容，只是见过的人都会忘。”
阙满雪点了一下头，道：“哦，这样的用途啊。”
“还有何事？”辜拂衣问。
阙满雪说，“没了。”
他接着道：“我们回弟子堂里去罢，师尊。”
在玉兰径上走着，有雪砸下来。
朝弟子堂那儿扫一眼，他们离去的这一小会，已有弟子回了弟子堂。
有人卸下了遮面术，在竹泵边洗着脸上沾的血。
“师尊，若我们在这儿打起来，你说这山会不会倒？”
“不知。”
辜拂衣问：“你要打？”
“弟子是想打。”阙满雪“唔”了下，说道。
他讲这话时嗓音颇轻，面上莫要提有多无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