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运动会·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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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中天，眼看着这一周的英语和语文自助都写完了，比赛也都已经到最后的阶段，连督查的小黄帽都放松下来，躲在裁判亭子里乘凉吃体育部买的中街老冰棍儿。
陈施为在一边舒活筋骨，打算划水摆烂：大太阳地里跑三千米，即使已经进了秋天，他都怀疑自己还有这帮选手难免中暑。沈承庭的镜片已经彻底变成墨黑色，反衬得本人更加白皙——他左臂上绑着纱布，右臂上挂着两人的校服外套，胳膊里还夹着陈施为的水瓶。他这副奇怪的做派和出众的样貌与名气倒是为这最后一场比赛平添了些许人气。
沈少爷似乎一向不觉得被人们注视有什么奇怪的，他皱着眉头，望着正在准备的选手，尤其是其中的那个白净精瘦、似乎跃跃欲试的家伙。
发令枪枪声响起，陈施为旁边的几位老兄就像箭一样冲出去，留慢悠悠晃着的他一脸茫然。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参加短跑，刚跑出一圈果不其然就有几位选手被他后来居上。
但是居然还有六圈，他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一圈。体育生们跑得带劲，一直保持着冲线的速度；陈施为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有被他们套圈的可能，虽然自己当时报这个比赛并不是为了拿名次，但一股莫名的胜负欲促使着他加快脚步。
于是沈承庭就看到自己关注的选手正迅速往前撵，他在心里计量着对方跑过的圈数，把东西往一边一放，看陈施为跑过来，就直接跟了上去。
陈施为已经在靠意志撑着了，瞪了一眼沈承庭和他的右臂，就和对方一起跑最后的两圈。“调整呼吸——跟着你的步伐调整——一、二、一——”
陈施为内心飘过一串接一串的句号，但还是自发地按对方的口令调整步伐，果然感觉好了一些；但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让他要骂人——沈承庭这小子突然大步向前开始冲刺：
“我们来比赛——看你能不能超过我——”
对方这激将法简直不能再简陋，但计策嘛，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陈施为果然还是紧赶慢赶赶上了沈承庭。冲过终点线，他没听见别人是否鼓掌，只顾得上一跃揪住前面这个大个子的后领子，大吼一句：
“伤口还没好，你搁这儿瞎做什么妖、充好汉！”
对方的一双小圆墨镜顺着高耸的鼻梁往下一滑，茫然的样子活似个乐器被人夺走的阿炳。陈施为来不及打听比赛结果，就喘着粗气拽着他大步流星走向校医急救处换绑绷带。
摘下来一看，医生无语至极，觉得自己要不就是被嘲笑了，要不就是没睡醒：怎么还有这种医生和他的霸总朋友的经典桥段，这位老哥的烫伤基本都愈合了，只能看出一点红褐的痕迹。
不管怎么说，当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班级队伍队尾站好的时候，校长马上就要宣布校运会成功结束了。陈施为总算对任何人都没抱有歉疚感，把夏天的凉被和衣物最后清点一番，从老李那里拿回手机，皱着眉头路过顶灯忽明忽闪的走廊，往学校的南小门慢慢地走。
走到一半，一个熟悉的瘦小身影出现他视野的边角部分，陈施为脑袋一扭，把右侧的有线耳机一摘，发现是孙同学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角、站在灌木丛靠近铁栏的一侧，反正他是从来没有看到过对方表现地如此乖巧；栅栏那边是一个穿着红色尼龙杉、身体发福的中年妇女，她留着周星驰电影里包租婆一样的卷发，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个小兔崽子！这次月考成绩又下降了，你知道你爸在京城开网约车有多难么？还要每年花这么多钱供你上学，还不说争点气。”
“我这次又是拖着突出的腰椎间盘、坐了多少个小时的硬座赶到这里见你一面的？就不说我晕车、来回路费多少，你就这么报答你的父母？”对方越说越急、唾沫四溅，满脸的肉上下颤动泛起红光。
她情绪上头还挥舞起自己的手臂，冲着栅栏那边自己的孩子抡圆了就是一个巴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陈施为实在看不下去，他不理解怎么还有这样的家长，体罚居然还不知耻，当着大众的面教训自己正处于青春期、长自尊心的儿子。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更加瞠目结舌：他的同学竟然更进一步，把自己的脸更往母亲那边伸了伸，方便对方又给了自己一个更大的嘴巴子。这和传说中圣人说的“伸过另一边脸去让仇敌打”的意思应该是不太相关的。
“自己心里长点数吧，我回程的火车马上到点了，自己在学校好好学习，别净想着吃喝玩乐。”
女人扭屁股就走了，陈施为怕孙浩宸发现自己看见这一幕，连忙把耳机塞回来，装作全神贯注阅读着歌词：那是萨吉的On My Way，一首略显哀伤、宿命感的歌曲，也是电影人物黑暗面被诱导出来的背景音乐。
他不知道，对方还有这样的经历；但他明白，对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自己——这或许是出于自尊，又或许是出于本能。
但他后来时时回想，如果这一刻他勇敢地伸出手去，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此时的小陈同学自然不会知道，应该说没多久他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是谁站在学校南侧小铁门汹涌家长人群的前列？陈施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向讲究风度的施女士——此刻她装扮得仿佛刚下飞机。
一看就是新染的栗棕色卷发优雅俏皮，上身是珍珠缎的新中式盘扣短袄，叠搭一条羊毛质地的薄方巾，手臂上挽着竹柄手工满绣新月包；下身一袭垂感极佳的重缎山水裙，脚踩全羊皮的油黑小皮靴，好不讲究。
本来人挤人的门前也为她腾出了一片真空地带，保安看施女士一副贵妇人的姿态，也不敢让她随便退后。
“妈——”
他像条见到亲人的金毛犬 ，拉着行李箱大步狂奔，把旁边的同学吓得一激灵、纷纷避让。
“施女士——”陈施为笑得嘴角咧到耳朵去了，“你怎么来啦！”
“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呀？”
施女士打量了他一圈，把他背上的书包接过来，不无嫌弃地抱了抱自己头发长过眉毛、泛着油光，一看就没收拾收拾的好大儿。
“也不说先洗洗澡再出来。”
自觉理亏的儿子挠了挠头，解释说自己本来打算尽快回去，就没顾得上。
“要是知道您要来，我肯定得提前吃素斋、沐浴更衣迎接您不是？”
被他油嘴滑舌的强调逗笑了的母亲轻声说了句“去一边儿去”，倒也承认自己没在门口等多久。
但陈施为知道，H中接孩子的首席位置可不是穿身好衣服就可以抢到的，起码要提前将近半天过来排队才行。看着施女士略显僵硬的动作，他把自己的书包抢过来放到行李箱上拉着，另一只手又拿走对方手中略有重量的包包。
“好啦，女王大人，您歇会儿吧——不然显得你儿子多没风度——”
施女士朝他笑笑，对自己儿子的眼力劲儿表示认可：“你爸在家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宫保鸡丁和玉米饼呢，你不是说学校没有这些吗。”
陈施为“欧耶”一声，连声道自己有这世界上最好的父母；旁边的行人都纷纷看过来，但他还是坚持：“事实吗，说出来有什么错嘛！”最后还是在自己老妈的制止下才住嘴。
难得十一假期，父母也能放假。他们本来想直接把陈施为接回去，等到快开学再把孩子送回来。但没想到家里临时又有事，只能过来看一眼他就走——这一下又让陈施为有点失落。
“对不住啦，儿子，”陈父端着一大盘子喷香、滋滋作响的烤五花肉从厨房出来迎接他们。
“为了给你赔罪，我给你烤了三斤我和你妈亲自挑选的上好的五花肉，还拜托老家的人给你带过来你最爱吃的晾干肉肠——哦对，还有老王家的五香烧饼、老方家的两屉肉包子、抽真空的竹筒鸡——那个放的住。”
陈施为一进门就被调料和纯肉的香味迷得五迷三道儿，眼睛简直粘在桌上那条大烤鱼上移不走了，哪还有心里埋怨的念头，但他还是像模像样矜持地表示，劳烦父母担心，他没这么脆弱。
“去你的吧，”施女士冲着自己儿子的屁股假装来了一脚，嘴角却是上扬的，“真是人家给你个杆子你就顺着往上爬。”
“你爸本来还想给你做酱茄子、炸带鱼，东西都在家准备好了，我说太多了你吃不了还得浪费，现在还在家里冰箱冻着呢。”
陈施为给了老爸一个大熊抱，却先得了句无心吐槽：“你先去洗澡吧儿子，咱是闻起来有点儿味儿了。”
陈施为翻了个白眼，趿拉上拖鞋就往卫生间冲，“知道啦——我最爱你们了！”
等他顺带着把自己的脏衣服洗完出来，施女士也从对面的厨房端着她最拿手的素炒快菜出来了。
陈施为一探脑袋，发现餐桌上已经挤的满满当当：有自己一进门就看到的烤鱼和烤肉，还有散发着甜味的老家的小米面炉糕，有干煸豆角，还有一盘子切好的水果拼盘。
陈父摆好三个玻璃杯，在施女士不甚满意的目光里给陈施为倒了满满一杯可口可乐，又给自己和妻子倒好清口的茶水。
“来——儿子——祝你天天开心，做好你想做的事儿——也祝贺你学习进步，势不可挡——”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运动会·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