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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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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连日内城关处并未发现有嫌疑之人。”一名城卒双手抱拳并单膝下跪向毓臣禀报。
毓臣随即眯起双眸思量起来,能从大内侍卫眼皮底下逃脱的决非泛泛之辈,况且还是名弱质女子……思及此,似是想起什么,星眸忽睁,缓缓说道:呵呵!原来我们全被当成猴耍了!
一阵怒火攻心,毓臣便朝那城卒喝令:“如今尚可亡羊补牢,立刻下令各州严把城关,但凡有一年轻公子并这个小厮的都要进行搜身,若查到是女子乔装的,便马上收押起来,宁可错杀一千,决不可放过一个!另外再放出风声,说凤氏病重狱中,时日无多。好了,赶紧去办!”
那城卒重重一点头,大声回道:“小人遵命!”惟恐被怒火烧到似的立即退下了。
“哼!一个女子怎可能孤身外出,定是乔装成男子。即便这风声引不回人,我也有办法让你自透罗网,哈哈哈哈……,天下尽在我掌握之中!”思此,毓臣不禁自负得低笑起来,一如王者般傲视群雄,惟我独尊。
“什么事让你这冰山铁树也开花了?鄙人很是好奇呢!”一个低沉清脆的声音冷不丁地插了进来。寻声看去,竟是那夜的玄衣公子。此时他一双浸透世故的眼眸依然神采熠熠,眼底烟云似梦,虚无缥缈中显出一丝精悍与算计。
毓臣连身都没转就猜到何人驾到了,捋了捋衣袖笑道:“今天的风好大呢,何事光临寒舍呢?四皇子殿下。”
那人原来便是当今的四皇子--歆琰。
歆琰手拍折扇,佯怒道:“找你撒气呀,那玉如意想起来就心疼,那老阉货可乐了。你倒好,下面有人孝敬,我可是两袖清风啊!”
毓臣甩了下衣摆坐下,有些失笑道:“那你在我这挑一件,拳当我孝敬。好了,说正事吧,什么事让你大驾光临?”
歆琰立刻收起玩世不恭,一副正经八百道:“三皇兄不日前下云州了,你知晓么?”
毓臣仿佛没听见似的,依然悠闲得呷着玉盏中的香茗。但心里汹涌犹如惊涛拍岸,冰碎四溅。思付着:这歆谨素来心机深沉,此番下云州定是要断我财源命脉。多年来,我与他都深知两方势均力敌,所以都未敢妄动,相安无事了好些年。如今他势必是觉得自己羽翼渐丰,等不及要扯破脸皮宣战了么?看来,势成骑虎了,我不能按兵不动了。”
良久,毓臣才道:“告诉我你有什么好处?”
歆琰正色道:“若信我莫问。”
毓臣道:“好,条件如何?”
歆琰笑道:“如此见外,辜负我一番心意”
毓臣轻搁茶盏,笑道:“那我们效仿古人来歃血为盟如何?呵呵~”
云州 太守府邸
云州太守府邸前,一峨冠高束的年轻公子并着三个儒服打扮的人正立在门前观望着那雄伟大气的朱漆大门。
“顾融,这云州太守可是常琛?”年轻公子不动声色地低声询问在旁的儒士。
“回殿下,正是常琛,此人乃兴德五年进士,颇有才学。却不晓得“良禽择木而栖”之理,依附宇文毓臣那权臣,实为明珠暗投!”顾融毫不掩饰其中鄙夷回道。
原来,这年轻公子便是三皇子歆谨,顾融,方旭道与公中寻随其南下云州。
歆谨轻摇折扇道:“摄政王宇文毓臣原应是治国良臣,但其心被权欲所迷,偏离忠君为国之正道,若能收归我用,是位实抵千军万马的罕才啊。”
方旭道接过话道:“殿下所言极是,但如今首要的便是攻克这常琛才是,在此纸上谈兵着实有些可笑了。”
歆谨闻言,一笑,边从腰间取出一块玉印信,示意刘蠡交予门前侍卫。
公中寻接过,走进一右侍,说道:“将这印信交予常琛常太守,他便知端的。还有,不准声张。”
那侍卫见他们个个锦衣华服,气势不凡,非富即贵。遂也不敢造次,便唯唯诺诺地接过玉牌入门传话了。
“小的见过老爷,门外有客来访,说是将这玉牌交予老爷,老爷便会知晓,还说不准声张。”那右侍卫一五一十地将话传道。
一位精神矍铄的花甲老人徐徐转身,心里暗暗纳罕:是何人敢用这等语气与老夫说话?玉牌?莫非是贵客?
只见那玉牌本是一印信,温润无暇,上刻“承阳宫燕王 谨”,老人手掌一收将那印信紧纳其中,立刻命那右侍卫:速请来人,不得怠慢。
侍卫领命下。
不一会儿,大门洞开,老人身着官服,跪于正道间,俯首恭敬道:“微臣常琛恭迎殿下大驾,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歆谨迈过高槛,摇扇示意他平身,笑道:“常太守多礼了,我等冒昧打扰才是,何况是微服,还劳烦太守莫要声张才是。”
常琛虽疑其来意,但也只能顺了他意,道:“微臣定严把口风,请殿下放心。斗胆请问殿下,今后如何称呼。”
歆谨笑答:“以后你称我为邵谨,这三位随后的便称方先生,顾先生与公中先生。可明白了?”
常琛便下令门前令一门侍:“速去告诉高管家,要他将停风居清理清理,有贵客下榻。”说完转身向歆谨拱手敬道:“寒舍简陋,望邵公子莫要见怪才是。”
歆谨道:“常太守多虑。”
自访青楼之后两日,那常太守之侄便派人将菁华接至云州太守府邸。
甫一下轿,便瞧见那日的常公子已候在门外,一见菁华,喜得连提衣摆飞奔下阶,忙道:“哎呀,风公子,可把你盼来了,速与我进去吧。”
萑苇定是被府邸之雄伟撼得脚下生根了,害得菁华暗扯了她几把才回神跟上。
府中一会平地开阔,一会曲径通幽,花鸟点缀其中,一派江南好景致。一大荷塘占了整个府邸三分之一有余,正应了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菁华一心只想快去查出赈济银粮的去处好还爹清白,便没多加欣赏,面容凝重地走得比常公子还快了些。萑苇倒是一路张望,活象未见过世面似的。
那常公子有些诧异菁华怎走到了他前头,打趣道:“风兄神行千里呢,小生脚力自愧不如啊!”
菁华一听忙从神游归来,尴尬笑道:“方才失礼了。”
常公子道:“不妨事,对了,前方便是客堂了,请风兄随我来。对了,前次风兄走得急,我还没来得及报上姓名,小弟姓常,名伟仲,字文梓,请教风兄名讳。”
菁华回道:“不敢当,小姓风,名菁华。”
常伟仲笑道:“风兄果然如精如华呢,很是贴切呀。”说完便做了个有请的手势。转身继续前行了。
菁华见他一转身,忙拍了下心口,长吁了口气,想道:还好,只是有些走神了,官家之地对如今我来说必是虎狼盘踞,以后得多加小心才是。
萑苇一路跟上。
会客堂上,常伟仲请菁华坐于首席上,便令小厮去通传了。
大约一盏茶时候,常琛便现身会客堂了。
菁华一见,立刻起身作揖道:“小的见过大人。”
常琛捋须上下打量了菁华一番,便转头向常伟仲道:“文梓,这就是声称能治愈牢疾的风公子?竟然如此年纪?”
常伟仲回道:“大伯父,正是,风兄乃杏林世家,谁规定年轻医术就抵不上那些老郎中的?”
常琛笑道:“那是,有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以貌取人了。对了,听风公子口音像是京城人士啊。”
菁华早料到口音藏也藏不住,也尽早作了手准备,镇定回道:“小人确来自京城,家父为探我资质,便谴我四处游历,待到自觉医术成熟时才可归家。路经宝地,闻人有难,定应悬壶济世,此乃医德。”
一席话将常琛说得服服帖帖,连连捋须点头道:“好,果真如此老夫也放心了。”突然他神色一转,道:“不瞒先生,拙荆卧床已久,多年来药石无效,老夫甚是忧心啊……,还请先生妙手回春,搭救拙荆出苦海啊。”
“小人定尽绵薄之力,但现今立下结论为时过早了,大人若不避讳,小人想先探探尊夫人病情再说。”菁华单刀直入地要求,一方面以免多说多误,一方面尽快受赏好上路。
常琛道:“好,劳先生随老夫到后堂。”说完便先行,菁华、萑苇、伟仲随后。
菁华被领入一间华房,雕栏画栋,但却药香弥漫,一闻便知房主人有顽症。她环视了一番房内,发现床榻上一老妇病容憔悴地躺在其上,面黄肌瘦,形容枯槁.
想毕,抬眼一看房内众人菁华方觉方才眼光放肆了,忙道:“医患间不应太多避讳,请夫人让小人把脉。”
一小丫鬟端了张小杌放于榻前,菁华屈膝坐下。
老妇听见声响,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片刻又闭上了,缓缓伸出枯瘦的右手置于榻沿。
菁华立上前去,按住腕上脉,细细把看。诊了半日,便欠身退开了。
常琛便说:“先生劳动,请到偏厅一叙”,令一小丫鬟领着菁华去到外厅。
菁华转身作了下揖道:“夫人中气不足,肝肾俱亏,且长期用药,胃遭大损,精血气弱。只怕用药膳调理更妥当些。食五谷才能生血气。古人云,安谷者过期,不安谷者不及期。\"
常琛道:“言之有理,那依先生之意应如何应对?”
菁华道:“尊夫人不宜食得过精,应多食粗粮。我开几味药再加上每日用冰糖、姜、燕窝和着熬粥服下,再好生调养不出三个月应有好转。”遂写了张方子递与常琛。
常琛大喜:“承先生贵方了。对了先生可有落脚处?”
菁华心中窃喜,随即道:“在下现居客栈。”
常琛道:“若先生不嫌弃请在寒舍多留些时日,老夫想有先生亲自监督用药更好些。”
菁华装做思量了下便应允了,常琛也欢喜得马上吩咐高管家将挽风居打扫出来
夜了,挽风居里,菁华低蹙眉头反复把弄着镇纸,冰凉透心。寒月清辉透过窗棂照耀在她陆离似的肌肤上,整个人仿若笼罩于琅缳仙气里,虚虚实实,好不真切。
萑苇也只是静静地梳理着她主子的三千青丝,除下青玉簪置于案几上,似乎一丝声响也会破坏这如梦似幻的画面。
良久,菁华才幽幽说道:“我记得外边有个大荷塘,芙蕖正盛。在此呆坐也无用,是么?”
萑苇自是高兴,打从刚进了这硕大的太守府就没饱过眼福,正遗憾着,菁华那么一说,正和了她的心意,连忙附和道:“知我者公子也,呵呵~”
菁华笑笑,说:“夜深人静的你唤我公子,我听着有些别扭呢。想想离家半月,爹娘身陷囹圄,我却在此束手无策……”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起来。
“小姐,在此感伤也无用啊,去散散心好想法子是正经。”萑苇道。
菁华擦了下脸颊,破涕笑道:“出去了可不许唤小姐了。”说完便将头发松松挽住,拨到胸前,乍看下多了几分脱俗,见之难忘。
夜里观荷,虽不如日下明媚,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菁华静立塘边凉亭,茫然地看着月下的荷塘,思绪也没了边际,萑苇也不敢多嘴。
许久,菁华才道:“萑苇,你说,为什么好人不长命,奸人活千年?”
萑苇道:“我不如公子通古博今,但跟公子久了也懂些道理,好人留的都是美名,坏人那是遗臭万年,老爷清廉,相信后人自会评说的。”
菁华道:“留个虚名与后人评说?我不求来生,只因太远。只求承欢他俩老人家膝下。”
萑苇道:“现在只能求老天开眼了。”
菁华忧心道:“求人不如求己。对了,萑苇你不懂药理,这两日不得在人前多言,只怕万一有些个多心之人。还有从这到龚州也有10日的脚程,我们不能在云州耽搁太久了,后天就请辞吧。”
萑苇笑道:“凭公子差遣。这云州如此富庶,这儿的太守应该也不是个吝啬的货色,哈哈。”
菁华也笑道:“若没有你,我该怎么度过这些日子。”
清风徐来,拨乱荷叶,月下美人,也犹如一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清莲,亭亭玉立。
荷塘另一边,歆谨款摇折扇,望向不远凉亭处,笑吟道:“长空酒冷我独倚,一睹佳人心飘逸,踏出蛮夷生双翼,摘星捞月只为伊……”
旁边的公中寻像看妖怪似的猛瞧着歆谨,想着平常的主子活像个死守清规戒律的和尚,居然还暗藏这些个香艳诗句来,原来以前的正经都是表面工夫……
歆谨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公中先生不认为爱美之心是人之常情么?”
公中寻好不容易拉回神思,循着主子的眼光看去,良久才尴尬道:“那位公子确是钟灵毓秀,可本朝不兴男风啊……。”还未说完,抬眼竟发现歆谨心思全不在自己话上,只是直直瞧着凉亭里的“佳人”,便急急低唤道:“主子,主子!千万谨记今次下云州是为何目的。”好容易说完了,也急出了身汗。
歆谨低笑道:“你认为我是如此肤浅之辈么?先生今日有失常态呢,不如我们去会会他,怎么样?”
虽说是询问,却没等公中寻反映过来便急急离开会“佳人”去了。
公中寻也只能大摇其头,随后跟上。
歆谨悄声走近,见“他们”竟未察觉,便故意加重了脚步并轻咳一声说道:“公子夜赏清莲,好兴致呀。”说完“唰”地开扇,朝菁华微微颔首。
菁华与萑苇闻言大惊,蓦地回首,明眸警觉顿生。
歆谨以扇抵唇,细细地打量起菁华来,天下竟有如此出尘人品,有诗道:
倚月凭栏若有思,凝然倩影透莲池。
艳溢香融波纹乱,愁鱼空寻荷花诗。
只是身为男子犹显单薄,……在此现身,与常琛是何关系?
菁华被瞧得浑身不自在,想平日里为不招人眼,与人交谈都战战兢兢,且从不与人对视。如今被一外人打量了那么许久,心越发虚了。
萑苇察觉到菁华异样,便暗中扯了下她的衣角,菁华立刻回过神来,故作镇定地回道:“大爷不也是好兴致么,小生不过有幸与公子想同一处去了罢了。”
歆谨暗付:伶牙俐齿,没问成还被反将了一军。靠旁的公中寻哑然失笑,附过耳来低问他道:“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
萑苇耳尖,一听见便忍不住笑道:“公子偷的是哪门子的鸡啊,见你这样干净整齐,别是个斯文败类才好。”说完便笑个不住。
菁华听了也忍不住笑着推了她一把,但她却立刻后悔不已,后悔不该放肆做出那样令人生疑姿态。现在菁华只是觉得尴尬得想跺脚,但又不敢再妄为,只好将头垂得更低。
歆谨却将“他”方才那小女儿娇态瞧得一清二楚,加上“他”略显阴柔的气质,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里渐渐成型
萑苇是个伶俐的丫头,见此景,也猜到八九分主子的心思,便笑着岔开说道:“我家公子素来腼腆,不喜言谈,大爷们见谅了。”
歆谨爽快道:“这话见外,今我们相逢于此也是有缘。不如交个朋友,义结金兰如何?呵呵。”
菁华自失态以来便不愿多呆,惟恐再有失言失态,便一面假装掩口重重咳嗽了好几下,一面挨向萑苇暗催她快快顺她之意好告退。
萑苇会意,便笑向歆谨他们道:“此处露重,公子旧疾又犯了,我们先告退了。至于这兄弟嘛,来日方长是不?”说完便搀着菁华急急退开了。
歆谨欲挽留,虽然什么都没问出来,但看见“他们”那样急匆匆地离去,也不便开口了强留了.但心里的想法也被愈加肯定了。
刚走两步,菁华便慢下脚步,同时拉了下萑苇,悄声道:“慢些,不然我们倒显得心虚了。”
萑苇抿嘴笑道:“公子事发在先,我为你挡了将军,还教训我呢,嘻嘻!”
菁华道:“还好你见机行事,不然我真被当场‘现形’了。这人以后真见不得了。”
萑苇道:“是祸躲不过,走一步算一步了。公子早些安歇吧。”
菁华欣慰地拍了下她的手背,微微点了点头,直往挽风居去了。
京城摄政王府
茴源书舍里,窗外的寒月是房里唯一的光源,照得黑暗里的魍魉魑魅都蠢蠢欲动起来。
毓臣身披墨蓝缎服,衫上银蟒暗纹反射着熠熠寒光,宫廷的争斗倾轧将他的面貌打磨得越发冷俊,不近人情。此时他独陷在黑檀木镂空虬龙座中,握拳撑头,剑眉紧蹙,深邃的星眸里阴谋一个个闪现又一个个被否定。
更香燃着,时时刻刻昭示着天时已晚,毓臣边来回踱步边思付着:凤驰山那老顽固正押在刑部大牢候审,必须速速解决,免得日后有翻案之忧。现今户部无首,那户部侍郎宋朗彤又是个迂腐之辈,需得一个强势人物才可镇住,但又不可过于狂妄,这才可于平衡之间取其利……算了,如今大计必先除去凤驰山,还得斩草除根。大理寺卿陆隆宾倒是可以多加利用。后日便是远征勖族的佟耀将军凯旋归朝之期,果然真乃天赐良机……
思及此,毓臣斜斜嘴角笑了笑,拿起书案上的埙,眼眸中戾气立遁,手指温柔地拂着粗糙陶埙。优雅地踱出书舍,对着寒月悠悠吹起……仅以此寄予遥思,虽远隔千里。
翌日的听政、视朝、早朝、会议、晚面、请安、见启儿……之后,疲惫的毓臣只身走在紫辰殿回廊上时,一支冷镖从身后射来,他毫无慌乱地顺着风势一接,好象早已预料到地除下镳上的字条,只见龙飞凤舞的寥寥几字:夜波阳亭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