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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亮河 ...

  •   1996年,冬

      皮亮还没到宿舍楼下,就看见楼门口密密麻麻地站着看热闹的一大群人,他想穿过人群快点到楼上去,可是挤了半天都没有什么成效。

      心里急得要死只得一边喊一边推搡面前的人“让开!快给老子让开,爱凑热闹是吧?一会都去保卫科里看热闹!”

      面前的人群终于是让出了一小条缝隙,还夹杂着阴阳怪气的声音,“保卫科的了不起啊,这事跑半天你们顶个求用,还不是要公安过来……”,“哎,你知不知道谁?”“听说是李家的那个……”

      被科长从厂房里一个电话叫过来,皮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是职工宿舍里又抓住了一个小毛贼。厂里这几年子弟越来越多,没有那么多岗位安置。

      有些人就整天浪荡,去老厂房钻洞、在厂后面的山上抓野味、去租牒子,没钱了就随便摸进厂宿舍里小偷小摸。

      放往常听到这些人的话,皮亮绝对要跟她们掰扯掰侧,现在听到这话又起郭科长的语气,皮亮心里只打战,三步并两步地冲上了宿舍三楼。

      沔洲钢铁厂的宿舍楼是两面楼,朝南的一面尽享阳光,而被夹在中间的楼道则是只有两端的窗户和楼梯口的窗户才可以透进来一点光。

      皮亮站在中间的楼梯口,向右边走过去,楼上没有人群聚集,只有一个穿棕色皮夹克黑色料子裤的男人站在一间房子门口抽烟,时不时地看向房间内。

      皮亮加快速度走向那人,今天点天气不太好没有什么阳光透进来,就算是晌午天也是灰蒙蒙的,加上刚才一路跑来出了点汗,现在皮亮也没了刚才的冲劲,身上有些发冷。

      烟味很浓,皮亮站在郭树林的面前有点辣眼睛,门半掩着只见到一双脚在地上躺着,皮亮正准备推门,后面一双手就立马钳住了他,“别进,等公安过来”。

      郭树林说出一句话就立马剧烈地咳嗽起来,皮亮只得给他拍拍背,等到郭树林平静下来,才问了一句到底怎么了?

      很奇怪,往常老是打着腔调的男人今天反常的沉默,皮亮也有点着急,里面人躺着十有八九就是贼娃子被人打晕了,大家都是一个厂子的只要没有啥严重的伤害,父母过来赔钱道歉,保卫科出个公告就行了,有必要叫公安吗?

      郭树林仍不说话,又点燃了一支烟抽着,只是还不让皮亮进去,只是悄悄地在皮亮耳边说了一句话:“碎娃,看着吧,别掺和进去。”

      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开了半掩的门,皮亮还是好奇地望了进去,一个男人躺在了地下,房梁上系着一条黄色的围巾,室内的热气一下子扑过来,烧焦味混着奶味让皮亮有点想吐。

      他退后两步,屋内的详情一览无余,男人躺的右手边还烧着煤炉子,炉子上架着烟囱通向窗外,炉子上还烤着小孩的尿布。

      门大开起来,郭树林和皮亮才听到哭声从房内的套间传出,这时一群穿着深绿色制服戴着大盖帽的公安也从楼梯口走了过来,些许是听到了人群的声音,套间门大开,一个女人抱着孩子站在门口,孩子没有哭睁着眼睛还摆动着四肢,女人低声啜泣。

      等到公安走到门口,郭树林立马迎了上去,领头的公安40岁左右,取下帽子头上冒着热气,他伸出手郭树林立马双手接上了上去,两人握了一下手,紧接着公安就斜着头向屋里看去。

      郭树林叹了口气 “王所长,厂里的卫生室来看了,当场就没气了,要是发现的早兴许还有救,那时候就他和孩子在房间里,中午大家发现没上班才叫他妻子回来看看,想着别是煤炉子中毒……”

      公安听完他说的话,立马抬眼看向抱小孩的女人说道:“妻子就是她吗?哎,抱小孩的女子,你赶快让出来,我们还要看现场。”

      抱小孩的女人也一直看着这边,瞧见公安盯着她又催促她出来,马上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孩子很乖,被猛的搂紧也没反应,见到这么多人也不认生,反而开心地笑起来。

      阴暗的小小的房子突兀地一下涌入这么多人变得拥挤不堪,皮亮就站在外面把女人的表情变化看得一丝不漏,屋里的人忙活着,外面的只剩下王所长、郭树林、皮亮三个人。

      郭树林的烟瘾很大,他从兜里掏出烟盒散了起来,王所长接过郭树林发的烟,郭树林立马拿出打火机准备点上却被制止,拉着郭树林走到了楼道尽头的窗边,两人不知道嘀嘀咕咕的在交流着什么。

      皮亮看着屋里忙活的众人,深吸一口气却在女人抱着孩子从他旁边经过时闻到了一股细细的烟草香,他没有在意只当是人多不知道谁身上沾染的。

      现,益州市

      萧瑾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大学毕业她没有顺着家人的想法去考研、考公。一方面是能力不行,另一面萧瑾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性格冲动小气不适合去干那种稳定的工作。

      不过好在大学的时候,经营的小网店积累了一部分顾客,加上卖的东西小众没什么竞争对手,也能生活下去攒下一部分积蓄,萧瑾就回到了老家。灵活就业地给自己交上了社保医疗养老,除了没有正经工作,因为工作这些年没少被家人说教。

      好在是熬过来了,萧瑾收拾着东西,从床底的柜子下翻出了一个大箱子,里面都是自己小时候的相册,一边翻看一边想着以前,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意外去世了,母亲也在外出打工中慢慢失联很久没有联络了。

      不过小的时候受过的委屈并没给萧瑾留下太多的伤害,爷爷奶奶的爱和关心都给得很足,父亲从小没有见过面,就是一个存在别人口中的形象,爷爷奶奶也不太提起,说是他去世就是一个意外,大家都没想到。

      至于母亲,小时候的萧瑾或许有太多的埋怨,为什么我的母亲抛弃了我?为什么她都不来看我?这些话萧瑾都问过爷爷奶奶,也在母亲为数不多的看望中问过她。

      那么母亲是怎么回答的呢?萧瑾突然想不起来了,只是记得爷爷奶奶回答她:“她还年轻,还要嫁人,一个人养你太困难了。”

      困难吗?或许吧,在那个年代到处都在歌颂伟大的母亲,她的确很年轻,隐瞒一下就跟没结过婚一样。

      就算有亲戚的帮衬,萧瑾也觉得爷爷奶奶养大自己很困难,小时候的家里真的没有吃过好东西,在漫长的生长过程中,萧瑾也逐渐理解女性的不容易,算是和自己和解了,觉得自己与母亲是一个无缘无份的人。

      翻看完最后一本相册,萧瑾把它们都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子里,准备带到新家。床底柜子里的东西很杂,旧毛线旧衣服都堆积在里面。

      整理到最后的时候萧瑾有些烦不知道爷爷奶奶还留着这些旧东西有啥用,突然她发现了最里面的地方有一本花哨的相册,很符合上世纪的审美。

      萧瑾从来没见过这本相册,好奇的翻开看,相册里面的塑料纸有点粘连了,里面夹得照片也有些泛黄,照片都是齿状花边有黑白的、有彩色的都是同一个男子。

      前面的照片是男子一个人,或者是和他的同龄人一起拍的,萧瑾并没有意识到这是谁。但是看到后面的合照,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翻到照片后面果然写着“75年全家”、“军一个人”……

      萧瑾从来没有在家里看到过父亲的痕迹,老家有烧掉亡人所有东西的习俗,她也就认为那些东西随着96年的那个男人都消失了。

      猛然发现的这本相册对她触动也不是很大,萧瑾没打算告诉两位老人自己发现相册这件事,在床上坐了一会擦了擦眼泪就准备把这本相册放在收纳箱中。

      突然从相册封皮的两页夹面中掉下了一张泛黄的纸,萧瑾好奇的打开一看,泛黄的纸上写着“关于萧军同志死亡善后处理意见”,往下看去“萧军于一九九六年二月四日自缢身亡……”

      萧瑾的手突然感觉有点抖,太阳穴一股一股的跳着,心里的疑问一下冲到了身体每个角落,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每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去问清楚这是什么?

      躺在只剩床板的床上,肩膀的起伏不定,她想靠深呼吸让自己安静下来,但是刚才那张泛黄的纸却越想越暴怒。慢慢地,浑身开始颤抖,眼泪斜着划过脸落在床板上留下印子,复杂的想法让她痛苦、愤怒和无奈。

      萧瑾的胸口深深的起伏一下,咬紧牙关,不停地拿拳头用力的击向床板,以前的被掩饰的平静的生活一下子被没有想到的事实打破。萧瑾没有想到被掩饰的真相下隐藏的是这么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她只想以自残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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