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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饲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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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初春的时候，黎若雪在溯云山上捡了只独眼的小狐狸。
那是一只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的九尾狐，龇牙咧嘴的冲着手拿弓箭的猎户示威。
“回去吧，溯云山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黎若雪坐在树梢上，懒懒的望着树下神色慌张的猎户。
“还不快走？”
于是猎户连滚带爬的跑了。
黎若雪从树上轻盈跃下，冲滚了满身泥的小狐狸伸出手。
“过来，我带你回去洗洗。”
左眼血迹未干的九尾狐歪了歪头，然后小跑着扑进黎若雪带着香气的怀抱，
一点也没有大妖的尊严。
黎若雪勾起唇角，看着被它拱黑了的衣袖，伸出水葱根似的手指，在狐狸脑袋上炸开一个爆栗。
“呜......呜呜......”
小狐狸委屈的哼唧了几声，趴在她臂弯间不动了。
02.
“霄皊，去烧桶热水。”
翠篁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那人迈出门槛。
他冰蓝色的眼珠淡淡扫了一眼黎若雪怀里的狐狸，就披着他那身不染纤尘的白衣，一言不发的去井边开始打水。
霄皊的黑发柔顺的披散在背上，发尾浸着水蓝。
小狐狸调皮的跳下来，用爪子去抓轻轻晃动的发丝。
“乖，别闹。”
黎若雪轻轻把它拨开。
霄皊把水桶装满，又去灶台边生火。
不一会儿，一身黑乎乎的小狐狸就在热水里露出了鲜艳的本色。
那是火焰一般耀眼的橙红，肚皮雪白，毛发又密又软。
黎若雪揉搓着狐狸的下巴，看着它舒服的眯起眼睛。
“真是个小可爱。”
她把洗干净的狐狸抱出来，拿着布巾给它一点点擦干水珠。
溯云山的日头一向很足，正午的阳光暖融融的，很快就将小狐狸晒干。
小家伙窝在黎若雪腿上睡得很香，肚子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03.
九尾妖狐好像不爱吃肉。
黎若雪有些不解的看着一脸苦大仇深的小狐狸，发现自己专门下山买的肉怕是要浪费了。
“那你喜欢吃什么？”
小狐狸抖了抖耳朵，左看右看。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一溜烟的跑了。
等再回来的时候，小狐狸嘴里叼了一串红彤彤的灵果。
那是去年黎若雪自己种的，三千灵石一袋种子。
有补血养灵，固丹培本的功效。
她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久，才种出一小片。
“行，你吃吧。”
黎若雪笑眯眯的，大方的点头同意。
“可别把根给我刨了啊。”
这灵果虽然贵重、数量又稀少，可胜在生命力顽强。
再折腾折腾，还是能继续长得。
小狐狸嘤嘤了两声算是回应，开开心心的啃起了水嫩的灵果。
好在小家伙饭量不大，一次就吃三五个，应该还能撑一段日子。
黎若雪看着眼前毛茸茸的狐狸，若有所思。
04.
房间里的沉水香幽幽的飘着，黎若雪坐在床上，满脸的无可奈何。
她房间的地上滚着一只毛茸茸的火色团子。
小狐狸眨着宛如玛瑙的美丽眼睛，可怜巴巴的拿爪子搭上床沿。
“呜呜！”
九条尾巴一起摆动，小家伙急切的叫了两声。
黎若雪懂它的意思。
“你要和我一起睡啊？”
小狐狸尾巴顿时摇的更欢了。
真的要让他上来吗？黎若雪歪着头犹豫不决。
小狐狸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黏黏糊糊的用头蹭她的脚踝。
光滑绵软的触感传来，黎若雪被它撒娇的样子动摇了。
“可现下是夏日，你跟我睡会很热吧？”
黎若雪继续挣扎，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只听说过那狸奴甚是粘人，九尾狐也这么平易近人吗？
可小狐狸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
眼见着黎若雪已经动摇，小狐狸再接再厉，下巴一抬，把头搁在了黎若雪双膝上。
“好吧好吧，你上来吧。”
黎若雪不得已遵从本心缴械投降。
她伸出白生生的胳膊将狐狸抱在怀里，摸了几把柔软的皮毛。
可爱倒是可爱得很。
黎若雪觉得自己似乎也不亏。
05.
夜晚星辰稀疏，弦月高悬。
原本缩在枕边的小狐狸睁开了眼睛。
他抖了抖双耳，轻手轻脚的爬了起来，然后靠近黎若雪，趴在了她的颈窝边盯着她瞧。
不得不说，黎若雪是个相当漂亮的仙子。
如白雪般纯洁的长发，晚霞般柔和的淡藤色眼眸，冰肌玉骨细腻如瓷。
五官精致如琉璃雕刻，身材骨肉匀停。
那天它被捡到时，看到的是曳地的洁白长裙和轻盈的紫色薄纱外裳。
盈盈一握的脚踝挂着一串银铃，悦耳的铃声随步叮当作响。
小狐狸的鼻尖轻轻碰了碰黎若雪的脸颊和唇角，仿佛虔诚的亲吻。
然后它重新闭上眼，沉入梦乡。
月光如纱从窗纸间漏进来，温柔的笼罩住熟睡的女子。
晚风和煦，将淡淡的花香吹入室内。
夜幕低垂，四周一片安和。
06.
传说涂山有狐，其生而九尾，叫声如婴儿啼哭。
修行百年可化为人，俊美异常。
长有九条尾巴的狐狸，少说也是修炼百年的妖怪，所以当黎若雪推开门，看到坐在床上的少年时，并没有太过惊讶。
少年一头火色长发束成马尾，玛瑙般的眼珠流光溢彩。
他头戴金冠，鲜红的箭袖从雪白外裳里露出来，仿佛烧着了一般，皮质的腰带和腕带干练的束着。
尽管闭着的左眼微微凹陷，仍旧无法使少年俊秀的容颜染上瑕疵。
他看着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黎若雪，朗笑如春风。
“仙女姐姐，我好看吗？”
黎若雪眨了眨眼，这才从被少年美貌迷惑的眩晕中清醒过来。
好看，实在是太好看了。
明如艳阳，灿若桃花，不愧是九尾狐族，连男子都生的如此祸国殃民。
“唔......还行吧。”
黎若雪嘴上说着敷衍的话，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靠近坐在罗帐中的少年，伸手抚上他精致的下颚，用手指描摹分明的轮廓。
她如此浪荡行径，少年却不生气也不躲闪，反而仰着头盯着她，大胆地捉住她的柔荑拢在掌中。
“仙女姐姐，我叫枫焱，你叫什么名字呀？”
名唤枫焱的少年眸中似有星辰，叫人不忍拒绝。
“黎若雪，我的名字叫黎若雪。”
07.
从伤愈化形那天开始，枫焱就赖在了溯云山上。
“你怎么还不回涂山？”
黎若雪看着坐在对面的美貌少年，面露疑惑。
枫焱嘿嘿的笑着，手上殷勤的给她添茶。
“自然是要报恩呀。”
枫焱的嘴唇一开一合，信口胡诌。
“阿紫没听说过吗？狐妖遇上救命恩人，可是要以身相许的。”
黎若雪握着茶杯微微发愣。
什么时候有的这种传言？她怎么不知道？
此时霄皊正抱着洗好的衣服路过，不禁嗤之以鼻。
“胡吣。”
但是不是胡吣并不重要，因为枫焱的行动已经表明了决心。
他也并非成日待在山上晃悠，枫焱有自己的正事。
据说他是已经修成的姻缘仙，于是每天下山扮作道士给人算卦。
不多时，山下镇子就办了五六场喜事。
“阿紫，你尝尝这个，山下张大娘给的。”
枫焱献宝似的将几块兔子形状的白糖糕捧到黎若雪面前。
“她家是祖传做糕点的，铺子里的糕点可好吃了！”
黎若雪咬下一口，丝丝甜味弥漫，冰皮酥软，唇齿生香。
“嗯，是很好吃。”
于是枫焱笑得更开心了，眼眸里仿佛点了一把火，灼灼燃烧。
08.
树上娇艳的桃花扑簌簌的往下落，枫焱踩在枝丫上，兜着衣摆伸手去够那桃花。
黎若雪就站在树下，迎着纷飞的桃花雨看少年在树上翻飞。
嫩粉的桃花落在她发间鬓角，映衬着苍白的脸有了些许血色。
“要酿桃花酒？”
黎若雪伸手扶稳跃下树梢的少年，目光落在树下的酒坛上。
“对啊！在涂山的时候，有一大片桃花林子呢，我们年年都酿桃花酒。”
枫焱眼神干净明亮，他面上笑着，语气却很认真。
“往年都是我爹酿给我娘喝的，今年换我酿给你喝。”
黎若雪立刻便明白了少年未说出口的隐喻。
“桃花酒醉人，我体虚，不宜饮酒。”
少年非但没有失落，反而得意的扬起下巴。
“谁说的？桃花酒补益气血，美容养颜，最适合温养体虚之症了。”
黎若雪实在不忍枫焱灼灼的眼眸因她而黯淡，只好长叹一声，陪着他在树下挖了个坑，把酒埋在了溯云山丰饶的土壤之中。
桃花桃花，自古以来，就有借桃花喻姻缘的说法。
涂山狐族素有酿桃花酒以赠心仪之人的习俗，黎若雪又怎会不知？
“枫焱。”
黎若雪第一次认真的叫他的名字。
“怎么啦怎么啦？”
正在认真填土的少年兴奋的回过头盯着她瞧，火红的发间还挂着桃花瓣。
“没什么......哈哈，邋遢鬼。”
黎若雪最终还是吧滚到嘴边的话语咽了下去，只是有些好笑的看着枫焱脸上不小心沾到的泥土，伸手掏出帕子替他擦去。
“你一个成仙的的九尾狐，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枫焱先是一愣，随后桃花眼微微弯起，捉住了她放在脸颊边的手掌。
然后枫焱觑着黎若雪的神色，大着胆子在她掌心落下一吻。
少年无辜的眨了眨眼，正大光明的耍赖。
“既然如此，那刚刚这件事，你就不要和小孩子计较啦~”
09.
酿酒最短也得需一年。
黎若雪还没等到桃花酒开坛启封的那天，先等来了除夕的鹅毛大雪。
山下村子的炊烟早早便飘了起来。
虽然此处并非富庶之地，但人烟并不稀少，家家户户都在忙碌地准备着，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
黎若雪披着滚了风毛的大氅在喧嚷热闹的集市间穿梭。
她的手腕被握在枫焱手中，淡藤色的温柔双目注视着前方欢悦的背影。
枫焱一手牵着黎若雪，一手拨开人群为她开路。
“你瞧，那个小木雕可有意思了，拧上发条还会动呢！”
枫焱指着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小物件，兴致勃勃的给黎若雪一一介绍。
“还有还有，那个果核打磨的手串，说是能辟邪。”
他说着凑到黎若雪耳边，悄声道。
“我偷偷用法力看过，好像真的附着了什么花草的精灵，若是心诚，肯定能无病无灾。”
黎若雪笑着去戳他的额头。
“你自己就是小神仙，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枫焱揉着被戳出浅浅红印的脑门儿，不满的嘟囔。
“神仙也不是什么都见过啊......你下手还是和初见时一样重。”
黎若雪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刚捡他回来时那个毫不留情的脑瓜崩，于是故意逗他。
“啊呀，小神仙怎么这么记仇呀？”
枫焱立马急的结结巴巴。
“不是不是，我哪有！我那明明是，明明是......”
只可惜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黎若雪看着他慌张的神色，以袖掩口，笑得花枝乱颤。
10.
虽然修仙的基本都能在天上飞来飞去，但黎若雪感到自己双脚离地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枫焱揽着她的肩头和膝弯，稳稳跃上灰色的屋瓦。
“我跟你说啊，每年除夕都会放烟花，各种颜色各种图案都有，可好看了。”
枫焱将她放下来的时候，还顺手替她把披风又系紧了些。
“在这儿看是视野最好的。不过你可别着凉啊，不然霄皊怕是得吃了我。”
黎若雪已经很久没有过过凡人的除夕了。
修仙门派断绝尘缘，除了祭典和大比从不过节。
黎若雪如今又身体虚弱，一般都是在屋里烧一盏红泥小火炉，烹一壶新茶，和霄皊、渌玉一起轮流对弈到天亮。
可惜渌玉现在还在闭关，今年又多了一个人。
吃完了晚饭，枫焱便兴冲冲的要拉着二人一起去山下凑热闹。
霄皊一边收拾碗筷，一边不咸不淡的拒绝了这个提议。
“你们去吧，我不喜人多。”
说完他指了指衣架上厚实的斗篷。
“记得给她穿厚点。”
当时黎若雪并没有觉得这对话哪里不对。
现在想来，霄皊的语气实在太过自然，仿佛已经把枫焱当做了溯云山的一份子。
绚烂的烟火升上漆黑的夜空，转瞬炸成漫天星火。
可枫焱的目光却没有被这璀璨盛大的光芒所吸引，而是静静的黏在黎若雪身上。
她一转头，就撞进燃烧的火色眼眸中，滚烫的温度刹那间点着了那颗已经麻木的心脏。
也不知是冬日的寒风干涩，还是未燃尽的火花仍旧刺眼。
黎若雪竟觉得眼眶有些微酸。
她第一次毫不避讳的直直望进对方炽热的眼眸中，轻轻开口。
“我帮你重新做一只眼睛吧。”
11.
或许等他看清了，自然而然就会离去。
黎若雪是这样想的。
那得是一只精巧又漂亮的眼睛，得能看透她身上的隐秘，看透这红尘的本质。
黎若雪选了金黄的千年树脂，又把柔软纯洁的白碧桃包裹其中。
新凝的琥珀晶莹剔透，润泽光洁。
枫焱左眼的伤口早就处理妥当。
黎若雪手掌泛起云雾般的淡紫雾气，为死气沉沉的眼球注入了鲜活的生命。
她小心翼翼的掀开枫焱微微凹陷的眼皮，将义眼送入其中。
灵力在眼周流转，枫焱感到微微的疼痒。
再睁开眼时，漆黑一片的左眼再次见到了缤纷的大千世界。
“真的看见了！”
枫焱新奇的看着铜镜中漂亮的义眼，小声惊呼。
他开心地抬起头，似乎想要和黎若雪分享这复明的喜悦，却突然僵住了身体。
“你现在明白了吗？”
黎若雪的表情平静而恬然，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
不，这是她早就精心盘算好的。
枫焱透过那只美得不似人间之物的眼睛，看见了他一生难逃之劫难。
——就是黎若雪，眼前他欲要倾心交付的爱慕之人。
以及那一副流转着淡淡灵光的媚骨。
“啊......原来是这样啊。”
仿佛终于释然了什么一般，枫焱忽的笑了起来。
“原来你就是我的命定中人啊。”
紫色的双目骤然睁大，黎若雪难以置信。
“你......你说什么？”
风扬起耀眼的红发，染着枯枝间漏下的日光，仿若天边骄阳。
“我说，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所以，你就让我留下吧，好吗？”
枫焱静静地仰着头，就像初见时那样，仰望着突然而至的温柔清风。
衣袖被缓缓拉动，少年眼含希冀。
于是黎若雪弯下腰，亲吻了枫焱带着花香的嘴唇。
枫焱的怀抱很紧，炙热的体温裹挟着她，一起落入欲望汹涌的潮汐。
12.
坊间传闻，那座煞气冲天的溯云山上来了只九尾狐妖。
其喜食美丽女子，常化作俊美男子出没引诱猎物前来。
“哈哈哈哈哈哈......这些说书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
黎若雪趴在被褥间，看着手里粗制滥造的话本，笑出了泪花。
枫焱气呼呼的翻了个白眼，从背后将人拉进自己怀中。
修长的手指将话本抽走，忿忿的扔在地上。
“知道是胡诌的你还看，再说了，那上面的插图青面獠牙的，哪里像我了！”
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埋在黎若雪的颈窝里，咬牙切齿。
“是是是，我们小狐仙最好看了。”
黎若雪拍拍他的手臂，顺着毛哄道。
“那你证明一下？”
枫焱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抱在腰间的手臂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黎若雪揪着他的耳朵把人从身上拉开。
“都日上三竿啦，你不饿，我还要吃饭呢。”
说着她披衣起身，掀开了层层帷幔。
艳阳透过薄薄的窗纸在地上洒下一片金黄，外面新雪落了一片，白茫茫的。
新的一年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