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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六 ...

  •   隋轻说自己懒,让秦柚把东西收回车上,BYD宋PLUS要送他回去了。

      秦柚没拒绝,昨天什么活都是隋轻干的,今天他来,挺公平。等他把东西都搬进后备箱,钻进后座,隋轻从前面丢过来一罐椰汁,那款式,那配色,一看就知道是傲视群雄的椰树牌椰汁。

      他知道了秦柚喜欢椰子那种淡淡的味道,但是挑了椰树这么个风骚的牌子,他多多少少有点夹带私货。

      “看手机。”隋轻一边发车一边说。

      秦柚“啪”地拉开罐,拿出手机看到了隋轻发过来的消息。

      从上到下,好几张逆光看不清的照片,幸好有两三张看得清,即使秦柚觉得自己的脸出现在照片里很尴尬,不是很敢仔细看,但他全都存下来了。

      然后是一个视频,点开,里面传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来,笑一个”,吓得秦柚小小地“卧槽”一声赶紧退出去。太傻逼了,他没胆子看第二遍。

      后面也是一个视频,是裁剪过的,秦柚看出来那是自己弹吉他的那一段,隋轻很懂地截取了一下镜头,让镜头中只留下一片日出,最左侧是秦柚肩膀以下膝盖以上的身体,只留了一半,吉他刚好露出来。

      “发出去吧。”隋轻掉着车头说。

      “嗯?”秦柚没有反应过来。

      “总得有人听。”

      “……”

      隋轻没再说了,又开了一百多公里的车,不像昨天那样赶,开得很悠闲,中途停下来两次看风景,有一次他嘴里叼着一杆烟,不点,就这么夹在嘴角。

      “你为什么抽烟?”秦柚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想不到你抽烟的理由。”

      隋轻答:“啊?要什么理由——我妈爱抽——怎么,小小年纪抽烟是什么理由,我能听吗?”

      秦柚偏开头不说话。

      隋轻没追问。

      回到家下午一点,秦柚洗碗,隋轻还车。秦柚猜着他应该是在路上闲逛了,得有一个多两个小时他才回来,还带了小吃。跟个退休老头似的,就爱瞎逛,要不当初也不会闲逛进俱乐部遇见自己。

      他一边啃鸭脖一边说,什么时候有钱了高低弄一辆车。

      秦柚问他没钱吗。

      他说哪儿来那么多钱,说完愣了,如他所料,秦柚问了大半年前那十五万的事。

      隋轻想搪塞,可秦柚是不能被搪塞的,他认命地说:“好了好了真服了你,那我就说了呗,那差不多是我那会儿存款的五分之三,不过前几个月不老往外面跑吗,现在早赚回来了。头两年的工资我都给我妈我姥了,存款是都剩下来的。你脑袋里别乱想,你哥赚点钱不是简简单单?”

      秦柚甚至知道昨天那套衣服,价格不止隋轻瞎扯的报价。他有点生气,但隋轻这么对他,他哪里来的资格生气。

      时间差不多了他就闷着头去上自习,晚上十点五十回来,隋轻的房间门半开,灯亮着,他这会儿估计在电脑前画图。

      秦柚没打扰他,回到房间,开灯,愣住了。

      他缓缓走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书桌,书桌上有六张试卷,每一张都被批改过,但凡写了的题,很大一部分都是勾。但这不是秦柚呆住的原因。

      他走向那台笔记本电脑,看到贴在旁边画了个“●^v^●”的便利贴,画得有点随意,秦柚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听见门边有动静,回头,隋轻靠在那里,笑着问:“开心吗?”

      秦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却水润润的,脸上逐渐浮现出哭相,接着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隋轻对他的哭似乎并不意外,走上前,一手搓搓他的后脑勺,说:“开心点呢。”

      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秦柚低着头,想憋住哭声,憋得胸口生疼,话也说不清。

      他说:“你是我哥。”

      隋轻说:“早把你当一家人了。”

      他说:“欠你的我怎么还?”

      隋轻说:“给我养老送终就行。”

      但是秦柚还是觉得非常非常压抑,要压抑死了,24年中午12点到25年晚上11点,隋轻为他做的一切像一个塞子,堵住了所有情绪的宣泄口,如同一个越来越膨胀的海绵,就快吸不住水了。

      有好多话就这么堵着、堵着,只能在一声一声的低泣中更加往下压……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

      秦柚迎来了为期一周的寒假。

      除夕前一天晚上,他爸打电话来,问他为什么还不回家过年。

      他要真记得还有这么个儿子,早一个月就该问他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过年,还得等除夕前一天发现人没回来才问。

      秦柚临时改变了回家过年的决定。

      他爸妈就说他冷心眼,没孝心,不懂事。

      秦柚把电话挂了。

      反正隋轻也不回家过年。

      “你家里人不催你回家吗?”秦柚问,嘴上吃着隋轻从楼下买来的饭。

      隋轻也是工作完赶回来的,菜市场和超市早关门了,没办法只能去饭馆买。据他说,他去买饭的时候饭馆一家人刚好坐一块儿热热闹闹过年,觉得他大过年自己来买吃的怪孤单,要拉他坐一桌一起吃年夜饭,他拒绝了,说家里还有个弟弟,等着他回家,说弟弟名字可好听了,弟弟写的歌也可好听了。

      秦柚一听,默默把脸转开摆饭,“傻逼,谁是你弟弟。”

      他回答了秦柚刚刚的那个问题,说:“这里就是我家,要不是带着你,这年我也懒得过。”

      秦柚问他妈在哪儿。

      “谁知道呢?到处瞎跑。”

      秦柚问他姥。

      “早不待见我和我妈了。”

      秦柚就吃饭。

      ——隋轻从来没提过自己的父亲。

      “也没什么好过的。”秦柚说。

      确实没什么好过的。

      如果过年是让一家人团圆或者凝聚的话,那为什么他们有的是一个支离破碎或是令人窒息的傻逼家庭?

      如果过年只是想让人感到快乐,那为什么长大以后的过年只会让他们感到无力,甚至连傻逼春晚都不想打开?

      哎,春晚;哎,过年。

      如果它只是一场普通的假期,或者像元旦那样没有太多内涵,只是一个农历的跨年标记,那它一定是让人期待的,至少不会这么让人心累。

      太累了,不如整点会醉的东西——再来点音乐吧,如果不介意,还想点一根烟,不贪,一人一口就掐了。

      ……

      “你先我先?”隋轻的手指灵活地从盒里挑出一根烟。

      他们说好两个人抽一根。

      “……你。”

      隋轻就把盒子关上,一叼一点吸了一口,空出一只手,把一瓶微烈的酒推到秦柚面前,说:“十八了,醉了也没事。”

      秦柚才不想醉。

      他抱着吉他拨了几下弦,随便弄出点声响。

      隋轻说好只抽一口,但是他抽了三口,最后他说不行了不能再抽了,才把烟给秦柚,从他手里把吉他换出来。

      秦柚盯着手里的烟,烟头还在烧,那烟嘴是被嘴唇轻轻叼着的,并没有濡湿,他把烟转了转,然后掐灭了,再慢慢把它放进齿间。

      算他一口没抽。

      隋轻也抱着吉他扫一下弦,随手弹了起来。

      秦柚在脑袋里想着每一个和弦的名字。

      少了点节奏,但弹得还算不错。

      秦柚一言不发地听着,等隋轻弹完这一小段,他没有欣喜也没有诧异,平平淡淡地问:“你怎么什么都会?”

      隋轻把吉他还给他,说:“你刘哥教的,就这么点,多了不会。”

      秦柚不接,说:“我教你好不好。”

      隋轻说好。

      可秦柚又说:“我弹一遍你跟一遍,弹错了就喝酒好不好。”

      隋轻跃跃欲试地说好。

      烟、酒、文身、染发、穿孔……这些东西为什么会成为叛逆抑或独特的代表,是它们赋予了人在行为上的另一种诠释,还是人的行为赋予了它们特征?

      不知道。秦柚只知道,要是自己嘴里没有这根烟,他肯定不会觉得自己有“教”隋轻的资格,隋轻在自己心里就永远只能是“哥”;他现在含着这根烟,就好像变“帅”了,变出了一种“胆量”,变得可以超过隋轻了。

      这一刻他忽然不想上学了,忽然急切地想摆脱傻逼的学生身份,想再靠近隋轻一点。

      他弹了一遍,然后盯着隋轻的脸听他弹一遍,说不对,倒了一杯酒,看着隋轻喝。

      他再演示一次,再盯着隋轻模仿一次,再倒酒,说错了。

      “不对。”

      “错了。”

      “有问题。”

      “没接上。”

      “再来。”

      隋轻有些醺,说:“我觉得你在骗我,我觉得我弹得没差。”

      秦柚把烟从嘴里拿出来,说:“没骗你,前面对的后面错了。”

      没骗你,在你醉之前,你或许是对的,但醉之后,你就是错了,都弹不稳了。

      隋轻把吉他放下,站起来说:“不行,开个窗,吹个风,清醒点儿。”

      他去了,开了窗户,但是没回来。

      秦柚跟过去,站在他身侧,转头望着他。

      “隋轻,你醉了。”

      隋轻搂住他的肩,说:“没醉。”

      然后栽了一头,倒在他肩上。

      鬼知道他们赌了多久,只知道就在他们吹风的这几分钟,从远处的湖边传来一些吵闹的动静,估计是零点了。

      “他们在干嘛?”隋轻问。

      “不知道,发疯。”

      “怎么我一喝酒就困。”

      “因为你醉了。”

      他把隋轻扶回沙发,隋轻仰躺着,伸手臂挡住眼睛。秦柚把灯调暗了,很暗,没有全关,因为他要看着隋轻。

      他看着隋轻的呼吸趋于平稳,手上也逐渐失去力量。

      “隋轻。”

      秦柚拍他,摇他。

      “你说了还要通宵打游戏。”

      隋轻醒来给了点回应,迷糊得不行,又沉沉昏睡过去。

      秦柚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最后终于动了身,一腿跨过他跪在沙发上,一腿在地上支着,两只手捧着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中低下头,去亲吻他的唇。

      亲了,不敢乱动,又赶紧起身。

      做不到,那根烟没在嘴里了,他没胆了。

      他着急忙慌进了厕所,进了浴室,一手撑着墙,裤子解开落在地上,他眼前漆黑一片,脑袋里全是那片触感,呼吸里全是隋轻。

      我、操、了。

      秦柚咬着牙想,眼眶都红了,红出几滴眼泪。

      游戏没打成,打出来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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