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空明兮溯流光》依云秋寒

1、很喜欢亡国君的一句话：“啊？”

　　邵锦弦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朝中的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地吵架。敌军马上就要攻破成门，太上皇担不起亡国之君的罪名，匆匆退位，拉了最不受宠的皇子上位，自己与几个宠妃皇子、大臣丢下这堆烂摊子跑了。
　　哦对，邵锦弦忽然想起来，拉他上位还有一个原因----他的身上，流着一般敌国的血----他已十几年未见的母亲，是王国的公主。
　　二十年前，望国还是一个弱国，为保和平将公主送来和亲。十六年前，昭国望妃因心疾郁郁而终时，昭国甚至未将死讯报明望国。谁曾想，让人欺压的弱小之徒，有一天会崛起。
　　太上皇打得一手好算盘，想让望国看在他们先帝公主儿子的份上，放他们一马。只不过，即将攻破的城门宣告了他们诡计的告破。
　　邵锦弦龙袍下的手攥紧了，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弧度，声音沙哑：“阵云。”
　　一旁的少年站出来：“是。”
　　阵云是邵锦弦的家奴，自幼和他一起长大。
　　听到皇上发话，底下的热就算有再多想法和不满，也都堪堪住了嘴，听从这位年轻领导的安排。
　　“开城门投降。”邵锦弦扔下轻飘飘一句话。
　　有大臣急速收回了往前迈的脚步。
　　投，投降？
　　看着下面大臣难以置信的眼神，邵锦弦清楚地知道了他这话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阵云也没想到他会下这种命令，颤抖着声音问：“陛，陛下，真的要现在投降？”
　　“等等。”邵锦弦似乎想起了什么。
　　下面又有大臣跃跃欲试。
　　“爱卿们可以先退朝，收拾东西逃难，等大家疏散好了，再开城门投降。”
　　又是一阵长久的寂静，邵锦弦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句话看似石沉大海，实际一石激起千层浪。
　　投降也就罢了，还要等大家收拾好了再投？
　　这究竟算是负责任呢，还是不负责任呢？
　　几位臣子张了张嘴，确实相顾无言。
　　惟有泪千行。
　　什么君主死社稷，天子守国门，统统都是诈骗！几位大臣暗暗握拳，似乎是想死谏让邵锦弦为国捐躯。
　　张竹率先站不住脚，语气有些激动：“皇上！”
　　邵锦弦抬眼看了看这位刚才两度抬脚的大臣：“怎么了？”
　　他站出来：“陛下，臣以为，您此时投降为时过早。”
　　邵锦弦了然，刚才他两番抬脚大约是以为邵锦弦要拼死顽抗，准备跑出来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可惜他邵锦弦没这觉悟，也没这气魄，对这个国家也没什么感情。他并不是很想带领这一群被抛弃的人守住这被抛弃的地方。
　　能守住倒也罢了，更何况根本守不住。
　　邵锦弦看着下面恭恭敬敬的仆人与大臣，眼底有惋惜：“那么，你认为该如何守住呢？”
　　张竹站直，不卑不亢道：“以臣愚见，皇宫里还有军队，朝中还有未出征的将军，城内以军功封的侯爷比比皆是，这都是力量。”他的声音在大殿内尤为清晰：“如有需要，臣等自当效力，拼死保护皇上。”
　　张竹的一席话让在座的大臣热泪盈眶，热血沸腾，跃跃欲试，想为国家和皇上效力。
　　“不需要。”邵锦弦头微微低下，看不清面上的神色，“太上皇在位时，多少易守难攻的城池都被打下了，那么多精兵良将都办不到抵御那群虎狼之师，更何况你们这些文人。”他声音恳切，“大家也都有家，上有老母下有妻儿。你们要是死了，这一大家子又该怎么办？”
　　底下开始了窃窃私语。
　　邵锦弦又道：“朕自幼不受太上皇重视，又无本领傍身。且现如今太上皇携几位亲王出游，朕无力承担大任，自残形愧，众爱卿为我大昭鞠躬尽瘁，朕无以为报，只有大开国库，各位爱卿取自己所需，供自己所用。”
　　邵锦弦抬眸，眼中是说不清的情绪：“通知前线将士再坚持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开城门投降。违者按军法处置。”说罢，他站起身，下了龙椅径直回去了。
　　“退朝------”旁边的太监扯着嗓子喊道。
　　张竹率先起身，再付众大臣惊诧的目光中向大门走去。
　　“张大人，”有胆大的开口，“诸位大人已经决定与我大昭同生死共存亡，您这是要做什么去？”
　　张竹立在门口，大声道：“皇上下的旨意，去国库取银。”
　　有人大惊失色：“大胆！国家有难，你不想着救国，反而贪财！？”
　　张竹冷笑：“只能说是肤浅。在座的大人为官多年，家中多少有些积蓄，就算逃，也是有底子的。只是苦了百姓，为国交了一辈子税，兢兢业业，到最后却沦落到无钱可用的境地！”他情绪激动，“我拿这钱，是为了分发百姓，帮助他们渡过难关的！”说罢，他大步流星走出大门。

　　“阵云，两个时辰了吧。”邵锦弦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都疏散了么。”
　　“都疏散好了。”阵云答道。
　　“他们将国库那些钱做什么了？”
　　“张竹大人带领几个大人将大部分银子分给了百姓，也有大人拿回家去了。”
　　“张竹是个人才，只可惜跟错了主。”邵锦弦叹了口气，“旧主弃他于不顾，新主又没有那样的魄力和能力带领他们力挽狂澜。”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袖，坐回龙椅，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缓声下令，“开城门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