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地僧》通灵大师

6、Chapter 6

　　巽风见诸葛神秋愣愣不说话，一道掌风轻推开他，步伐从容自顾往里走，一边转着手心的佛珠，一边口中言：“万年前我救了你，真要论，我也是对你有恩。你怪我当年丢下你，是把我当主人？莫说我那时没这样想，你现在都化了人身，你更不必这样想。”

　　“既如此，何来不妥？你我皆是自由身，诸葛神秋。”

　　诸葛神秋死死盯着他背影，“轩辕镜！你明明知道我对你——”

　　“住口！”巽风深吸一口气，“诸葛神秋，你觉得我会把养的一条小黑龙说的话当回事吗？还有，你仔细看看我，我已经不是什么轩辕镜。”

　　“这里，只有大音寺的和尚巽风。”巽风转过身，冷冷地看着门边的诸葛神秋。几步之遥，仿若天堑。

　　两人就这样在无声中对峙。

　　许久，诸葛神秋率先笑出声，几分薄凉，几分伤怀。“什么风？巽风？我管你现在叫巽风还是东风西风，我这个龙向来霸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说好等我修成人身，你就是我的人，我带你走，你自己应下的你凭什么不认？！”

　　“荒谬！那时你只是条龙！我能对你有什么想法？”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说的每句话都是认真的！”诸葛神秋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气得变成本体了，直接把面前的人抓回龙域，好好关起来！

　　“好，你认真的。那我现在也明明白白告诉你，你在我眼里，只是一时心软养的一条灵宠。你的心思，我从前只当玩笑，以后也不会放心里去。”

　　“轩辕镜，你怎么成了这样？”

　　“哪样？”巽风抑制不住地冷笑，回身取下他的青阳剑，握着青阳转身，面容冷酷：“我如今就是这样，你若觉得陌生，我只能告诉你，你要的轩辕镜已经死了。”

　　“死了？”诸葛神秋笑着一步一步靠近，“我还活着，我的阿镜怎么会死？阿镜，别同我玩笑了，你就不问问，我这千年怎么过的吗？阿镜，随我走吧。”

　　“走哪去？诸葛神秋，我一点也不关心你这一千年怎么过的，我一点不想看到你。不要再过来了——”巽风稳稳地举起剑，“不要逼我动手。”

　　诸葛神秋停在青阳剑前，看着巽风，提脚。

　　巽风瞳孔一缩，握着剑没有后撤，反而往前更刺一步，生生止住了诸葛神秋的步子。“我说了，不要逼我。”他抽出青阳，一把揪住诸葛神秋的衣领，几步之间瞬移到大音寺门口，将人往外一推：“诸葛神秋，不要再来！”

　　诸葛神秋捂着胸口，深红的血液漫透他深黑的外袍。他盯着被关上的门，提唇慢慢笑，“阿镜，负你的是轩辕家，不是我……”

　　他嘴角溢出血丝，“可是，我怎么舍得为难你……”

　　巽风背对着门，提剑的右手剧烈抖动，他低头看，缓缓举起青阳剑。他目光落在剑尖上深红的血，他不敢再看，回到自己的厢房，“哐当”一声扔了剑。他慢慢跪下，深深将头埋下，豆大的泪滴如滚珠般砸向灰扑扑的地面。痛苦的喑哑声从喉头传出，巽风抱住头，又突然捡起地上的青阳剑，使劲地用身上的僧衣擦拭，“擦不干净，怎么擦不干净……”

　　“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巽风心中犹如烈火焚烧，痛不欲生，他紧闭双眼，掌心死死握住剑锋，割得鲜血淋漓。

　　“对不起，对不起……”

　　他根本忘不掉那深入骨髓的痛苦，这身僧袍，手上的佛串，千层阶上的落叶，终究都是笑话！

　　他是个笑话，“哈哈哈哈哈！”他兀自发笑起来。

　　为什么来的是他，如果是轩辕家的人，他是不是就可以一剑杀了。杀死一个轩辕家的人，他会不会就痛快些……

　　轩辕镜啊轩辕镜，你懦弱，又多情，你可悲，又可笑。

　　他一手撑着坐炕，慢慢站了起来，也不管地上的剑，上去盘腿坐下。他开始回忆学过的心经，嘴中默念起来。

　　“镜儿，来，到母君这里来。镜儿不怕。”回忆里，幼小的他又犯病了，世界变得混沌起来，母君将胆小的他抱在怀里，陪他度过这混沌期。

　　后来呢，底子极其废柴的父君无力开宫立府，他们一家人都寄生在父君的大哥太子殿下宫里。

　　大家都当他听不懂话的傻子，所以他才看得更清楚，也活得更小心。兄长沦为太子殿下长女的剑侍，而他也成了太子殿下次子的玩童。他们年纪相仿，他很少喊堂兄，更多的是直呼大名，轩辕元晁。他和轩辕元晁几乎形影不离，轩辕元晁对他很好。是的，轩辕天帝最看重的天孙轩辕元晁，在天宫横行霸道，我行我素，却独独对他小心翼翼，倍加呵护。

　　可他的记性太好，他忘不掉，轩辕元晁对着年幼的他说，“轩辕镜，你猜我昨天偷听到什么？”他懵懂地望着轩辕元晁，轩辕元晁头一次对他显出冷漠情态，“我知道你现在听得见。我告诉你，我亲耳听到我父君说，他恨你的父君。”

　　他不懂。他听见了，他只是不懂而已。他觉得轩辕元晁可能比他懂，但他没有问。

　　问了又怎样。他能做什么。他也无需做什么。轩辕太子对他，对他父君，对他一家分明恩待甚优。轩辕一家，从表面上来看，分明好得不得了。“

　　“轩辕镜，听话，大伯对你很好，他现在需要轩辕纯正的仙髓，你体质特殊，于修炼一事也勉强，献出仙髓帮帮你大伯好不好？”

　　“轩辕镜，你留下断后，我先回去向爷爷报喜。”

　　“长得真美啊，元晁殿下出手果然大方！兄弟们，你们敢想此生能睡上轩辕帝族的人吗？”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这样对我……为什么，轩辕元晁，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镜儿，你的伤不重，怎么如此消沉惫怠，父君指着你才从天帝面前抬起头来。镜儿，你是父君的骄傲。”

　　“父君，我们能离开轩辕帝族吗？我们能走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轩辕太子仙体有损，元晁如今修为也大不如你，整个轩辕家的后辈数你修为最高，你应大胆图谋。”

　　“可是，父君，孩儿好痛，孩儿真的好痛……”

　　“轩辕镜，看看你如今的模样，还敢妄想轩辕太子的位置吗？轩辕镜，你若是是个女人该多好啊……”

　　噗！！巽风神血翻涌，当胸吐出一大口血。

　　“巽风回来！”老衲凭空出现室内，在他身上点上几处关键穴位，“不要再想！你想走火入魔，爆丹而亡吗！”

　　“师傅，你怎么每回出现得都这么及时？”巽风冷静下来后，笑着擦掉唇边血迹。

　　“你要出事，我这大音寺也不知能不能开得下去了。”老衲冷哼道。

　　“你知道我是谁？有时候真奇怪，你们明明闭门不出，却仿佛洞晓三界事。但师傅不必顾虑，我在轩辕帝族眼中，已经是死人。”

　　“这个嘛，老衲我也知道。我看，是殿下自己不知道的太多。”

　　巽风动作一愣，“什么意思？师傅连我的法号都不叫了，大音寺容不下我了？”

　　老衲点点桌上的《般若波罗蜜心经》，“有用吗？你现在都敢在大音寺杀生了？”

　　老衲捡起地上带血的剑，递给他。

　　“我没想杀他…我怎么可能杀他，我只是想赶他走……”

　　老衲目光若有似无飘向门外，“赶了人还差点走火入魔？你这一剑刺得不划算啊。殿下可后悔？”

　　巽风似有所觉，低声道：“非我本意，自食苦果。”

　　门外，诸葛神秋无声而笑。

　　老衲拿起《般若婆罗蜜心经》，“你不适合念这个，我收走了。还有，殿下下次再想提着剑打打杀杀的，还请出了大音寺的门使出来。”

　　巽风默然坐立半晌，然后收了剑，去床上躺下歇息。

　　片刻后，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游走到他床上来。巽风忍着没动，直到它肆无忌惮地游走到他胸口处，眷恋地贴近他。
　　巽风才睁开眼，双手抱住它，“神秋……”

　　小黑龙抬起头，凑上去舔他的眼泪。

　　“神秋，对不起。神秋，你疼不疼……”

　　小黑龙默默调转过头，似在赌气。

　　“神秋，其实我很高兴，真的，看到你我很高兴。”巽风紧紧抱住他的小黑龙，“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这一千年过得好吗？”

　　小黑龙默默缠上他的脖颈，懒懒地将头耷在巽风的肩上，仍然不愿说话。

　　巽风也不恼，似习惯了他这性子，自顾自继续说道：“你在龙域应当是无碍的。你是前龙王的龙子，你的族人应会好好照料你。我那时……不能带着你，神秋，我保护不了你。”

　　小黑龙张嘴对着巽风的肩膀，狠狠咬了一口。咬出一圈牙印，连个血痕都没有。

　　巽风笑着摸摸小黑龙的头，“下口这么轻，是不怪我了吗。”
　　小黑龙又逮上去咬住巽风的手，又咬又啮，那狠劲儿像在泄愤。

　　巽风纵容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