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妃》丁丁冬

34、偶遇②

　　“确实有些身手。”彭将军手持宝剑，气定神闲看着王爷笑道，“不过，想与我比试却还差得远。”
　　王爷抿唇看着他，满脸都是不服。
　　“小时候打架，你就不是我的对手，如今更是差得太远，拍马都追不上。”彭将军得意看着他，“阿衡，拜师吧。”
　　他扔下宝剑：“爱教不教，等着王妃，找你问话。”
　　彭将军心中一凛，忙道：“不必拜师，更不用问话，末将教王爷就是。”
　　“不学剑。”他说，“打仗时，用什么兵器？”
　　“大刀和长枪。”彭将军指着刀架，“你挑一样。”
　　他选了一把大刀，横在手中指着他：“请吧。”

　　他学得很快，短短一个时辰，一套招式舞得有模有样。
　　待他收了式，彭将军狐疑道：“曾将军说，他只教过你骑马射箭和简单的剑术，据我看来，你比他说的要厉害些。”
　　他点头道：“书房里有许多，武学书籍，我照着，比划过。”
　　“有兵书吗？”彭将军急切问道。
　　他没听到一般，将大刀放回去，转身说道：“跟王妃说，我学得很慢。”
　　“知道知道。”彭将军急不可耐，“有兵书吗？”
　　“你，还要打仗？”他问道。
　　彭将军愣了愣，说道：“兴趣而已，再说了，有备无患。”

　　“有。”他说道，“有很多。”
　　“我问过隽清阁的司官，说是没有，又去问曾将军，曾将军从家里拿了几本给我看。”彭将军道。
　　“收起来了。”他说道。
　　彭将军恍然大悟：“也是，隽清阁里若藏着许多兵书，难免增加皇上疑心。”
　　他嗯了一声，迈步回正房里去。

　　“阿衡。”彭将军忙忙跟上，“不是说，帮我绕过彭家改回柳姓吗？怎么做？”
　　“那，你告诉我，皇上，让你来的？还是，自己要，回来的？”他问道。
　　彭将军稍作迟疑：“其实，是皇上派末将来的。”
　　“你愿意吗？”他看着他。
　　“我愿意与不愿意，有用吗？”彭将军反问。
　　“你说过，要护卫，王府，陪伴，柳妈妈，陪伴，我。”他说。
　　彭将军挠挠头：“那样说，大家都爱听。”
　　“既是，皇上派你，来的，皇上知道，你的身世，你上奏，就是。”他说。
　　彭将军一喜：“我这就回房写奏折，行与不行，试试再说。”
　　“不行。”他摇头，“先立功，再求赏。”
　　“咱们这王府太平，整日无所事事，我怎么立功求赏？”彭将军急道。
　　“等待时机。”他扔下四个字，头也不回进了正房。

　　彭将军呆愣立在庭院中，虽然知道他是装傻，可他口齿笨拙，说话迟缓，总觉得他不太聪明，这两日才知道，似乎自己所言所行都在他算计当中。
　　想明白后，彭将军气得咬牙切齿。
　　憋着气洗浴，憋着气吃些东西，到正房窗外瞧了瞧，他睡得正香。
　　他早起能补觉，我还得操练队伍。
　　憋着的气没地方出，少不了将随行队伍狠狠操练一番。
　　可他向来是以身作则，操练到最后，最累的是他。
　　回到院子里，王爷不在，院门外值守的军士说，到后院找王妃去了。

　　回到厢房歇息片刻，夏至来了，笑说道：“王爷闹着要进山，王妃说不如趁着天气凉快，早些出发，打发奴婢来问问彭将军，何时出门为好。”
　　彭将军咬了咬牙：“我这就安排队伍，一刻钟后出发。”
　　夏至答应着去了，彭将军气上加气，我昨夜里就跟你说快累死了，你还闹着要进山，这不诚心为难我吗？
　　满心愤怒之下不由胡思乱想，一会儿想，若是我上奏皇上，说你在装傻，立马就能立功，立马就能改回柳姓，一会儿又想，进山的时候收买几个山贼打劫王妃，我再英雄救美，也算立功，或者收买一二刺客刺杀你，我再将你救下，一样是立功。
　　多少念头一闪而过，最后只盼着他上山时摔个大马趴，再摔个嘴啃泥，好解他满肚子的气。

　　进了山，就见山道上行人众多，络绎不绝，夏至好奇，一打听才知道山上有座广化寺，寺前今日有庙会，四乡八邻的人都赶了来。
　　傅锦听了笑道：“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彭将军立马阻拦：“不行，人多隐患就多，只怕危及王爷王妃。”
　　“佛祖面前，能有什么隐患？再说了，阿衡没逛过庙会，今日碰上了，怎么也得让他过去瞧瞧。”说着话看向王爷，“可想去吗？”
　　彭将军心说，不用说，又感动了，感动得一塌糊涂。
　　如此想着，不看他眼色，也不等他回答，冲着后面队伍招手道：“改道，去往广化寺。”

　　广化寺门前整齐摆着一行一行的摊位，游逛的香客摩肩接踵，售卖的货物十分齐全，吃穿住用行等常用之物几乎都有，王妃牵着王爷的手挨个逛过去，他在那个摊位前停留稍长，王妃便问他喜欢什么，他若拿起那样看看，王妃便吩咐买下。
　　彭将军跟在二人身后，轻声提醒道：“这儿的货物简陋，王妃看看热闹得了。”
　　其实他心里明白，王妃自然瞧不上这里的货物，王爷没怎么出过门，看什么都稀罕，所以是在提醒他，你别停留，别拿起来看，快速走一遍装装样子也就行了。
　　可王爷偏偏跟他作对，不时停下来，不时拿起来瞧瞧，跟着的四个丫头怀里抱得满满当当，彭将军无奈，只得招呼随手下的李校尉，派人去买几个竹编的篮筐。
　　王爷挑累了，王妃又来了兴致，来到卖山货的摊位面前，买了许多野果野菜山珍之类。

　　逛到日当正午，总算逛完了，傅锦看着寺院大门道：“既来了，应该进去上个香。”
　　于是，一行人又进了寺院，一个殿一个殿得上香。
　　上罢香进了后院，彭将军指着前方茶室道：“王妃容末将进去喝杯茶吧。”
　　傅锦回头笑看着他，“怎么，彭将军累了？”
　　“累了。”彭将军苦着脸，“逛庙会比行军打仗可累多了。”
　　傅锦就笑，笑着说道：“那就进去喝茶，若是有斋饭，午膳也在此处用了。”
　　“多谢王妃。”彭将军高兴起来，在王爷示意下找到知客僧，求来一间雅室。

　　众人进去用过斋饭，正喝茶的时候，嘭得一声门被推开，夏至正要呵斥，看到门口的身影忙忙紧闭了嘴巴。
　　门口站着一个肥短的小人儿，绸褂绸裤软底小布鞋，头戴坠着银佛的八角帽，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室内众人。
　　夏至脸上浮起笑容，蹲下身笑着朝他招手：“进来呀。”
　　小人儿后退一步，夏至一把握住圆胖的小手：“既来了，还想走？”
　　小人儿嘴一扁，夏至忙举起腰间荷包，笑着哄他：“别哭别哭，姐姐给你糖果子吃。”
　　糖果子搁在嘴边，小人儿伸舌头舔了舔，砸吧砸吧嘴，张大了嘴要夏至喂他。
　　“慢点吃。”夏至看他吃得香甜，笑着问他：“几岁了？会说话吗？跟谁来的？大人呢？”
　　小人儿不说话，吃完一个果子，又张大了嘴。
　　众人笑看着小家伙，连说有趣，傅锦对夏至道：“看样子是他自己跑来的，家里大人找不到，该急成什么样？快抱他到门外等着，若有人找来，一眼就能看到，没人找来的话，打发人告诉掌管茶室的小师父，快去。”
　　夏至应一声是是，抱起小人儿到门外去了。
　　“真是可爱。”傅锦看着二人背影笑道。
　　“王妃就是喜欢孩子。”彭将军话里有话。
　　王爷不搭理他，安安静静把玩王妃刚给他买的菩提子。

　　突听外面有人唤一声夏至，激动得询问着什么，然后门被推开，一位头戴珠玉身穿绫罗的少妇疾步走了进来，傅锦瞧见来人，起身迎了上去。
　　四手交握相互看着，齐齐红了眼圈。
　　彭将军瞥一眼春兰，春兰小声说道：“是王妃的闺中密友，罗夫人。”
　　原来这位就是罗夫人，京中有几位女子常与王妃有信件来往，这是其中一位，彭将军心想。

　　“如锦。”罗夫人率先唤了一声，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一别数月，你可好吗？”
　　听到了没？人家闺名如锦，不是阿锦，彭将军瞥一眼王爷，他低着头，停止把玩菩提子，凝神听着王妃和罗夫人交谈。
　　“我很好，很好。”王妃泪盈于睫，“劳素姐姐牵挂。”
　　罗夫人一声长叹，哽咽说道：“我多想去看看你，可你嫁的是那样的王府，偏偏又不在京中，你不答应，我是不敢去的。”
　　“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今日不就见着了吗？”王妃含泪笑道。
　　“是啊。”罗夫人道，“大庆拜了方先生为师，方先生四处讲学，到那儿都带着他，前半年一直在南边，这个月刚到的栾城，我听到消息，忙带着小庆过来见一见大庆，方先生通情达理，准大庆一天的假，让他与我同游青云山，以叙天伦。”
　　“大庆小庆也来了吗？在哪里？”傅锦忙道，“我要见见他们。”
　　“大庆小庆在此。”夏至笑着走了进来，怀里抱着刚刚闯进来的肥短男童，身后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那孩子黑色布条挽发，身穿青布长袍，脚下一双麻鞋，身形瘦长脸色白净，落落大方来到傅锦面前，躬身行礼道：“侄儿罗学庆给锦姨请安。”

　　傅锦忙松开罗夫人，弯腰将他扶起，看着他笑说道：“大庆长高了，也出息了，竟然做了方先生的弟子。”
　　“侄儿惭愧。”大庆作揖自谦道。
　　傅锦笑道：“哎呀，跟了方先生就是不一样，小大人似的。”
　　“这是在人前。”罗夫人在旁笑道，“背着人还是一样淘气。”
　　“孩子嘛，那有不淘气的。”傅锦笑着握一握大庆的肩膀，又对着夏至怀中的小人儿说道，“原来你就是小庆，过来，让姨姨抱抱。”
　　小庆往夏至怀中一躲，傅锦笑道：“被夏至用糖果子收买了。”
　　罗夫人说声是啊，这时候秋月见缝插针，过来福身道：“王妃何不请罗夫人坐下说话？”
　　“是啊是啊，都高兴糊涂了。”傅锦忙招呼罗夫人坐下，又拉过大庆坐在身旁，嘱咐夏至陪着小庆玩耍，笑问罗夫人道，“素姐姐家中都有谁同来？不如过来一起用些素斋，大家伙热闹。”
　　“除去我们母子三人，还有我的两个丫头和小庆的乳娘，她们才刚用过斋饭，别让她们来扰你我清净，另有几名跟随的家丁，都在寺外候着。”罗夫人抽出丝帕拭去泪水，笑说道，“咱们说话就是，不管旁人。”
　　傅锦点头说好，有人在身后拽她袖子，一回头，王爷眼巴巴看着她。
　　“一时高兴，倒把你给忘了。”傅锦拉他到罗夫人面前，笑说道：“素姐姐，这位就是福王爷。”
　　罗夫人愣了愣，惊疑看着傅锦。
　　傅锦笑道：“你没有听错，他就是福王爷。”

　　罗夫人手搁在腿上，猛掐自己几下，凝神看了过去，面前的男子一袭蓝衫，身形颀长面如冠玉，双眸温和看着她。
　　她回过神，起身就要下拜，傅锦一把拉住了：“我们可是微服出行，不必讲什么礼仪。”
　　罗夫人说一声可是，傅锦摁她坐回去，笑说道：“素姐姐不是说了？咱们说话就是，不管旁人。”
　　罗夫人又说一声可是，手脚有些无处安放，小声说道：“我以为你是自己来的，谁想到王爷也在，都说王爷，那个什么，没想到王爷能出门，而且，王爷他……”
　　“看着他不傻，是吗？”傅锦一笑，“素姐姐可别因他好看，就看走了眼，你仔细看他的眼神，再听他说话，就知道了，他呀，跟十岁左右的孩子差不多，有些方面还不如。”
　　说着话拉过大庆笑道：“大庆九岁了，对吧？阿衡平日里很孤单，没人跟他玩耍，大庆与他交个朋友，带着他一起玩耍，如何？”
　　大庆看一眼王爷，没说话。
　　“阿衡，可好？”傅锦笑问。
　　“好。”他答应着，过来拉拉大庆的手，“陪我，玩耍。”
　　大庆犹在迟疑，罗夫人看王爷眼神呆滞目光涣散，再听到王爷说话，心下了然，忙道：“大庆啊，别看这位哥哥个子高，可他心里的年纪跟你差不多，你与他玩耍去吧，娘也好与你锦姨安静说话。”

　　彭将军看着王爷，他那个好字里头，含着多少不情愿，这天底下只有我和他自己知道。
　　这样想着，早起攒着的气消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等着看他如何与大庆周旋，看他如何狼狈，如何手足无措，才能彻底消解，当下笑说道：“外面有扔铜钱的，罗公子可喜欢？”
　　大庆两眼一亮，彭将军笑道：“走吧，末将来护卫王爷和罗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