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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世界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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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走得很慢他听见了那人的怒骂,他没表现出什么不快,顺着石板小道绕向偏僻处。
  风起,冷的不似在人间,青年被皮质手套包裹的手指微微蜷起,他下意识的想摸手中的暖手炉,但摸了个空。啊,好像之前塞给小赵了——被青年打发走的男人。
  青年亲近小赵,至少比他对父亲好。
  小的时候他曾被毫不留情的抛在了大门外,所有人都忘了他,他蜷缩在参天的树底下百无聊赖的数着地上的杂草,1、2、3、4、5......直到数到他再也数不清时都没有人来找他。
  最后脏兮兮的小家伙被小赵捡了回去,“阿爸为什么没来找我?”
  “他们说你在和他们玩捉迷藏。”小赵没有直接回答。
  “是啊,他们让我蹲在这等他们来找我。”小家伙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了。
  “好玩吗?”
  “不好玩......”,小家伙摇了摇头说着趴在小赵身上睡着了。
  什么捉迷藏,只是没人愿意带他所以把他找借口丢到外边了,甚至还存了,走丢了就好了的心思。
  青年轻轻用拇指摸了摸小拇指的指尖,思绪回到了与老头子的谈话上,一股割裂感充斥在他心中。他记得,进门时,他的父亲表情和蔼眼神清明,仿佛真情实意的关切着他。这种眼神真的不似一个干尽荒唐事的人,那时的老头子更贴近于幼时自己真心崇拜的父亲——母亲还在时做事有条理的父亲。
  他看见这样的父亲竟然不觉突兀、惊讶,仿佛他本该如此。他暂时抛弃了试探的想法,在父亲的示意下握住父亲无力的手。之后老头子的眼神变的混沌,神情恍惚,暴怒的甩开青年的手质问他是不是要谋害自己。笑话,他怎么会让自己的手上沾上血迹呢?青年脸上带上了点温和,开始漫不经心的试探与讽刺。最后老头子怒气冲冲的驱赶了他,发出了嘶哑的干咳声。
  他倒是问出了点有用的,比如他真娶了位男妾,而且真的是为了冲喜。只要不是为了搞事就好,青年身上缠着一点冷气。
  他迎着冷风,风刺入骨髓,强硬的将回忆吹散,但那割裂感却深深烙在了脑海中。
  “果然,老东西死了我才能真正的安生”,青年眯着眼,打量着几乎无人经过的偏僻角落。
  他对父爱的渴望与在意早就磨灭在了流淌的时光中,那段时光是灰色的,让他痛苦悲伤。
  他并不是没有得到过父亲的关爱,在父亲性情大变前——母亲去世前,他得到了父爱。父亲好像真切的爱着自己,想陪伴自己教育自己。但正因如此,他失去母亲后,父亲冷漠的抽走对自己的一切关爱才显得这么让他痛苦无法接受。
  但过去的已经过去,虽然他的童年的确几乎没有“爱”的存在,但物质生活是足够的,父亲没有在这一方面苛待他。因此,他也会好好养着自己的“老父亲”但也不会给出精神上的慰藉。至于面对老东西时的满满恶意,是另一个原因,一个恨不得他去死的原因。
  青年在院中慢步前行,在雪上留下一个个脚印。他没有撞见任何一个人,原因很简单,老爷病入膏肓,新老板没住在院中的意思,这院子如果是归新老板那要么闲置要么转卖,如果归老爷的姨太太们那得吵得不得安宁,总的来看这份活容易出问题不安稳,那不得赶紧去抓紧时间找别的活,所以人自然就少了。
  对此青年没什么世事无常的感慨,他只觉得安静清闲。他安安静静的走在小路上,把糟心的事抛之脑后。突然青年墨黑的瞳孔中映出一抹红,红的鲜艳,与白的雪相衬,像是要将其烧化。青年眉头微皱转身要绕开这抹红,可却被缠上了。
  穿着一件红旗袍的少年着急的叫住了转身的青年:“先生请等一等!”少年眯着漂亮的丹凤眼似乎是在认真的观察着对面的青年,可惜少年是个半瞎子,他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少年放弃了看清对方的想法,见人没说活,不自觉的捏紧右手似乎有些紧张。少年耳朵红通通的不知是冻得还是尴尬,他张了张嘴语气忐忑:“抱歉,是我认错了吗,难道是小姐?”青年愣住了,他短促的轻笑两声,语气带着点笑意:“不,是先生。”
  随后青年打量着少年的模样有些惊讶。少年瞧着也就十五六岁,身材单薄,穿着这身根本不保暖的旗袍,不怕冻傻吗?而且衣服与性别完全不对。
  青年大概明白少年是谁。
  他望着少年稚嫩的脸,将“小妈”二字反复品鉴直至揉碎,眼底晦暗不明。
  老头子真够混蛋的,青年反复摩搓着指尖。在这双丹凤眼太像了,他差点就要以为那个混蛋是故意给自己找不快。
  而且明明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偏偏被人强娶了,毁了一辈子,做了男妾,少年还是个半瞎子,真不知被打乱生活的他在离开府院后该如何生活。
  大概是因为同情和莫名的愧疚,青年分了一点耐心与善意出来送给了少年,主动提出了帮助。当然,自诩不是善人的他似乎也只能分出这一点。
  “你似乎需要一点帮助”
  少年听见青年的话扬起一个笑容露出尖尖的虎牙,“是的,万分感谢,麻烦先生可不可以领着我回休息的客房。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你是......一个人出来的?”,青年偏头注视着少年,“你的住处是不是与一些夫人挨在一处?如果是的话,你并不是住在客房。”
  少年表情有些急促,脸上扑了层红霞:“不,不是。是有人带我出来的,我的住处是与一些夫人挨在一块,关于住处我不太了解,就麻烦先生了。”
  青年看着少年窘迫的样子,拉住他的手,转过身去语气平淡:“没事,走吧。”
  青年带着少年穿过石板路,一前一后留下一串串脚印。青年起初是拉着少年的手的,之后便是松松的抓着,最后只是站在前面引着他向前。
  毕竟少年是自己名义上的小妈吗,避嫌,他知道的,青年无声的扯出一抹笑,目送红衣少年走进房间。
  人家是鲜衣怒马少年郎前途一片光明,而少年呢?鲜衣是断送他人生的标志。
  青年散漫的倚在走廊的柱子上,从口袋了摸出一根烟,含在嘴里,望着白茫茫的雪景,思绪放空。他突然想到了上午看见印上沾着泥水脚印的白雪,莫名惆怅。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青年将这段时间所有发散的思绪收回,恢复了一贯的淡漠,他将烟放进口袋里,拍了拍仍有些湿润的披风,向府院大门的方向走去。
  青年不愿意住在这充满糟粕的大院里,他在外头买了个宅院,离这很远,他常常住在自己购置的宅院里,只有在特殊的节日才回去,有时甚至只送礼不回去。
  雪再次落下,青年将自己埋在了繁杂的工作中,被繁多的事务砸的头昏脑涨,他将一面之缘的鲜活少年以及让人烦心的种种事情抛之脑后,全心全意的专注于生意上的事。
  屋外,大雪纷飞雾凇沆砀,风嘶哑的怒吼着,沉沉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青年头也不抬翻看着密密麻麻的账单,语气低沉显得十分疲惫。
  小赵推门而入,风雪一同涌入,小赵小心的关紧房门随后将茶水放在青年面前,他皮笑肉不笑的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老板,您该休息了。”
  那个“您”字被念得极重,显得古怪刻意。青年拿茶杯的动作一滞,他将茶杯放下,揉了揉太阳穴,抬头望向小赵,“这么晚了?”
  小赵表情不变微微点头,自然的将账本从青年手里抽出,重复了一遍:“老板,您该休息了。”
  青年疲惫的眯了眯眼,扯下了一直戴着的手套,白晃眼的手从黑色手套中抽出,骨节分明修长漂亮,这只手漂亮极了,可手背上的可怖伤疤却破坏了它的美感。
  小赵表情仍然不变,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盒膏药,将膏药放在桌子上,用意再明显不过。膏药盒几乎全黑的,盖子上用白色写了几个洋文。这东西可不好找是洋人那边的,虽然青年觉得作用与普通的膏药没太大差别,但毕竟是稀奇东西,物以稀为贵。青年知道小赵应当也没觉得这东西会有多好,他就想试试。
  青年有些无奈:“没用的。”
  “您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小赵分外固执,他的眼睛直直的望着青年,真挚的很。
  青年最受不了这种目光,他僵着脸拿过膏药,顶着小赵的目光,拧开盖子往手上的伤疤上抹药。小赵满意的收回目光,叮嘱了两句,转身离开了房间还顺手拿走了送来的茶水。
  青年不解,仰着脑袋,音量稍稍提高:“那你拿进来做什么?”
  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答话声:“您不是没喝吗?”
  青年哑然,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挺不错。
  第二日,青年冷着一张脸坐在饭馆的包厢里,小赵站在一旁。对面裹着毳衣的中年人笑眯眯指挥着下属的往青年面前的酒杯里倒酒,青年扬起温和的笑容举杯痛饮。这样的日子太糟糕了,做生意为什么要喝酒。
  青年一连几个月都没回府院,他没时间也不想回,但今天他不得不回,因为他的父亲死了。青年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房间里仔细检查着生意上的细节,他看着小赵表情冷静的通知他这个消息,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他死了?真是奇怪,怎么就这么死了。
  他死的这么轻易这么简单,让人不禁觉得荒唐。
  父亲的死讯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大的影响,他平静地收拾好桌面,戴上一副新的灰色皮质手套,披上一件厚实一些的黑色披风,匆匆往府院里赶。
  小赵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着平日里表情少但温和的青年板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他看着青年进入府院时挂上了温和的面具,把自己裹在了温柔的水里。小赵一直觉得待在府院里的青年很陌生,他温和的与人交流但实际上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他似乎把自己封锁住了,让毫无感情的假面去面对宅院里的一切。
  宅院,一群漂亮的夫人哭成一团,一副哀伤至极点的模样。一旁的子女上前安慰,面上带着掩不住的悲伤。
  青年眼神冷漠,嘴角带笑,温声安慰了几句,问了几句有关父亲死讯的问题,便转身离开,去筹备丧事了。
  他将丧事有关的事宜一一罗列出来,将活分了下去让小赵与管事监督。
  当然专业的事需专业的人办,他并不吝啬金钱请来了许多人帮忙,毕竟院子中的人早已散的差不多了。
  青年做事有条不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和恰到好处的憔悴与哀伤,任谁都看不出他心中的不耐与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