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玉京》柳西月

18、十八

　　“师父，师父你怎么样，你说话啊你不是说会养好身体会没事的吗？”
　　顾惜颜抱着昏迷的祈不移，整个人慌乱得不成样子，说话也是语无伦次：“现在要怎么办？我能做什么？对了，蒋神医是不是跟广阳真人一起在附近？快去叫董似然下山去请他……”
　　“如果他们要对师父不利怎么办，对，萧染冰不会害师父，快把她从囚室里带过来……”
　　四月之期并不久，在隔日一次的采补中过得更是飞快。顾惜颜在祈不移寝处设了囚阵，对外只宣称继续审问，倒也掩饰得过去。祈不移身体确实一日好过一日，从几乎皮包骨的薄薄一层长出了骨肉。可能是多食多睡，比出事前要胖上些，气色也红润许多。
　　顾惜颜也会在祈不移睡时探测他身体状况，他修为灵力丝毫没有恢复迹象，她便更加放心。她想，便是最后他不肯交出神器也没什么大不了，造个假身谎称他已死便可，谅广阳那些人也不会与她撕破脸非要验证个真假。
　　谁知却在这四个月将将过去的一日，祈不移前一瞬还好端端坐着与她言语，后一刻忽地晕倒。顾惜颜大惊，又是喂药又是输送灵力，祈不移却丝毫没有反应。她用灵力探测他体内，发现他腹内有一处异物，灵力探入后便如石沉大海，完全感知不到其中情况。
　　顾惜颜吓得不轻，她知道广阳真人被她拖延时间后一直在附近徘徊，一行人中恰好有蒋神医，便命董似然去请。又想着萧染冰见多识广，修为高又一心对祈不移，便又让人把她从囚室中带出来。
　　萧染冰二人被关在囚室四个月，他二人修为境界高，顾惜颜也未可以折磨二人，甚至还为他们各自准备了寝房。对他们的境界而言，四个月真是一瞬即过。
　　带她过来也免不了焚戈一起，二人进了祈不移居处，焚戈先感觉到此处也布置了囚阵，愕然后不由苦笑一声。
　　在他心中，祈不移是个极为清高孤傲之人。这样被自家徒弟囚禁，也不知他怎么忍受得了。这卧房布置得旖旎，处处显见两人同住痕迹，但鸾凤和鸣的表象，终究抵不过囚阵笼罩本质。
　　他心中乱七八糟地想着，萧染冰已经扑到床边，伸手抓住祈不移手腕，为他把起脉来。
　　毕竟活过了千年，萧染冰虽说不擅医术，基本的诊脉还是会的。她触了片刻，表情又惊又疑：“焚戈，你来看看。”
　　焚戈一摸脉便知：“他……是临产。”
　　“什么？”顾惜颜大惊，一把抓住他，“你胡说些什么？”
　　“你没发现吗？他显然是服用过生子丹一类的药物，不过……上次见他的时候不像是有怀孕啊。”焚戈倒也有些疑惑，“就算是修真界的生子丹，就算是男人怀胎也一样应是十个月，他四个月前那身体怎么可能……”
　　“是那枚丹药！四个月前那枚！”萧染冰忽然脸色惨白，“是那枚，那、那……”
　　“是那枚。”昏迷中的祈不移忽地睁开了眼，对她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萧染冰如遇平地惊雷，整个人傻住了。
　　另一个傻住的人是顾惜颜，她愣愣地盯着祈不移：“师父，四个月前，那枚‘一生只得一颗’的神药，是、是……生子丹？”
　　祈不移此刻再不复四个月将养出来的好气色，反是脸上血色全无。他看向顾惜颜：“想也可知，疗伤丹药或延寿丹药，又怎会有那种副作用？”
　　“无论男子女子，若要以丹药生子，服下后皆需与人交合……”傻住的萧染冰喃喃自语，“所以、所以……”
　　“所以我要生了。”祈不移语气很是淡漠，看了眼顾惜颜，“你的。”
　　他说完便吐了口血，低头捂住肚子，眉头紧锁，脸上几乎就是白纸一般颜色。
　　顾惜颜已顾不上震惊，扑过去抱住祈不移：“师父你怎么又吐血了……要生……要怎么生啊！我、我要找大夫找稳婆吗？”
　　“啊对我有让董似然去请蒋神医，他修真多年，应该见过男人生子吧！”她想起此节，心下庆幸。
　　祈不移目光一闪，轻轻动了下手指，一道极淡白光射向萧染冰。
　　“父精母血……”萧染冰忽地开口道。
　　“呃？”顾惜颜听到关键词，连忙看向她，“你说什么？”
　　萧染冰表情有些茫然，讷讷道：“以丹药怀胎除了需要夫妻二人双修提供灵力，也需要另一方血液滋养……顾惜颜你是没有的吧？”
　　顾惜颜此刻急得眼睛都红了，听她这么一说就举起手想放血，又听萧染冰匆匆补充一句：“现在都要临产了，一般的血是不行的，要心头血才成。”
　　说完萧染冰很是怔忡，像不知道说过什么一般。顾惜颜哪里看得到她的表情，直接扒开自己衣襟，手指一划划破心口皮肤，取出一滴血来。
　　她将祈不移抱起，指尖放在他唇上，对方却不张口，被血染得红润的唇微微勾起。
　　萧染冰猛地醒过神来：“不对，不是的……”
　　却已经迟了。
　　祈不移抬起手，接过顾惜颜指尖鲜血，随即探出，手按在顾惜颜心上，沾上血的惨白指尖吸住她心口伤处。他指尖缓缓向外移动，竟从顾惜颜心头牵出一座宝塔。
　　“乾坤塔！”萧染冰听说过这神器，不自觉喊了出来。
　　祈不移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却不说话。乾坤塔被他牵出后飞在空中，在顾惜颜心口处转了几圈。从她伤处忽然冲出一颗米粒大小的珠子，飞到乾坤塔旁。
　　珠子离开顾惜颜身体后迅速变大，众人方才看清楚那竟是一面镜子。顾惜颜只觉胸口一空，仿佛身体轻松了很多，却又有失去了什么的沉重。她瞳孔紧缩：“溯世镜？”
　　她没想到自己家这件神器，竟然是封在自己心头的。
　　一时间无数思绪浮现，最明确的一点是——他又骗了她。
　　修真界都知道绝世门两大神器：问心铃与溯世镜。两件神器随着十几年前绝世门灭门、门主唯一女儿下落不明而消失，所有人都认为是落入灭门者长生真人的手里。却没想到，溯世镜一直封印在顾惜颜心口。
　　神器皆有神格，神格若与人绑定便很难强行夺取。而刚刚她自愿送上的心头血，大约就是溯世镜的神格吧。
　　祈不移收养她，可能一开始就是为了骗取这神格，骗她主动交出神器。
　　可是，如果是被揭穿身份之前祈不移肯说一句，顾惜颜都会毫不犹豫将心头血剖出给他，不问缘由。他根本不必骗她，更不必……为了骗这滴血，还怀了个孩子。
　　顾惜颜心口冰凉，一阵绝望涌上。
　　她这么深爱着那个人，那个人却……
　　那个人却笑了笑，对着溯世镜看了一眼，将镜子翻转过来，向四周转了一圈，镜中流光华彩，映在众人脸上。顾惜颜手脚发麻，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
　　久封神器出世，当有如此威力。
　　祈不移从她怀中挣脱站起，大概起得急了，身体一个踉跄几乎又要栽倒。顾惜颜下意识想伸手去扶，却完全不能动，体内灵力奔腾而出，汇入溯世镜中。
　　祈不移站起身，微微皱眉低下头去，盯着自己膨起的小腹。
　　顾惜颜心思电转，心头一阵凉意，瞬间又惊又怒：“你、你要做什么？”
　　一句话出口她才发现自己虽然无法动弹，却还能开口说话。祈不移微微偏转头看她，那双大多数时间里都漠然而平静无波的眼此刻甚至带了点笑意：“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那是你的孩子，你、你……”顾惜颜声音颤抖着，生怕祈不移如她想的那般……
　　祈不移当真笑了起来，抓起她的手，从她的乾坤戒里抽出一把短刃，在顾惜颜惊恐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向着小腹捅了下去。
　　顾惜颜一阵气血上涌，猛地喷了一口血出来，抬手去拦，却因为手脚无力而落后一步。
　　无力思考自己突然能动了这件事，顾惜颜闻到一阵血腥气，她只觉双眼模糊，有红色的水气混着泪涌上来，使她看不清眼前之人。
　　那个孩子，她刚刚知道存在的那个孩子，她和他的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哇”地哭了出来，祈不移一只手托着孩子，一只手捂着肚子上长长刀痕，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转头看顾惜颜满脸血泪，一转念便知她心中所想，不由好笑。他又从她乾坤戒中摸出一件法宝，也不记得是哪里收来的珠贝，正像张婴儿床。把孩子往上一放，送到顾惜颜怀里：“收着吧。”
　　顾惜颜听到那一声婴儿啼哭时已经回过神来，擦干眼中泪水看去，祈不移小腹上鲜血淋漓，竟是他活生生剖开自己肚子将孩子取出。
　　一旁的萧染冰和焚戈满脸震惊和焦急，想要出手相救，却依然完全不能动。
　　祈不移作为修真者，这种刀伤本不应如此流血，此刻却像是止不住一般，在地上积成一洼。而他身上穿的是顾惜颜新制的黑衣，除了略微染得深了一些，竟看不出异样。
　　顾惜颜模模糊糊想起他说他不喜白衣，却是落在此处。
　　她是卧房之内第二个能动弹的人，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孩子，勉强站起：“师、师父、你的伤……”
　　祈不移皱了下眉，也觉得这样流血不太好看，手一挥从床边拿起一件红色外披，草草系在小腹处，多少勒住了刀口止了血。他此刻整个人当真肤色惨白，却又唇上染血，本是清俊的人，却有了半分妖艳。
　　他看了顾惜颜一眼，顾惜颜自诩十分了解他，却看不懂他的眼神，只觉得心头发慌。
　　“我说过，四个月后，自会给天下一个满意交代。”祈不移清楚说道，“颜儿，时间到了。”
　　“不，师父，你……”顾惜颜心中不祥预感此刻到达极点，她拼尽全力切断向溯世镜的灵力输送，“你要做什么！我不需要你交代，你的伤、你……”
　　被她放在一旁的婴儿似是有感应，忽地哇哇大哭起来。
　　祈不移看向这小家伙，低声道：“二十二也是男孩子啊。”
　　顾惜颜没有余力注意他说什么，趁他被孩子拖延时间，忙运行灵力，想着快点自由行动给祈不移疗伤——以及，阻止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一旁的萧染冰和焚戈显然也有同样的念头，焚戈表情更复杂一些，他紧紧盯着祈不移，看他伸手抚了抚小家伙头顶，忽地对这孩子做了个鬼脸，还“咩”了两声。
　　小娃儿呆住，不知道是真的看清听清或者只是感受到生父的心情，小脸露出笑来，小小的手臂在空中挥舞几下，想抓住祈不移。
　　“我该走了，二……不，你就是你，唯一的你。”祈不移有些不舍，却没有再做停留，对室内诸人作了一圈揖，“此间事已了，诸位就此别过。”
　　顾惜颜伸手抓他，她行动极为缓慢，刚刚触到祈不移衣袖，对方便已拂袖转身。
　　“师父你要做什么！不要！你停下来！”顾惜颜全部力气只能撑起自己勉强向祈不移走过去，完全无法追上他离开脚步，“师父你看看这孩子，他刚刚出生啊师父，我们一起带他长大好不好，师父！”
　　祈不移已经到了门口，回头道：“他可能要用百年来开灵智，颜儿，麻烦你照顾好他。”
　　他深深看了顾惜颜和她身边孩子一眼，终究一笑转过身去，乾坤塔与溯世镜浮在空中跟着他，他一步踏上乾坤塔，飞身而去。
　　他一离开，溯世镜的压制之力也便停住了。顾惜颜等人抓紧时间恢复灵力，她掏出几枚丹药吞下，想了想又给萧染冰和焚戈也喂了两枚，三人屏息打坐片刻终于能够行动，急忙追了出去——顾惜颜还带上了珠贝摇篮里的孩子。
　　“他去了哪里？”萧染冰修为最高，恢复得也最快，但一出门就失去了目标方向。
　　顾惜颜略一迟疑，焚戈已然抢先回答：“祭神台。”
　　萧染冰御剑，顾惜颜修为较低，萧染冰索性带他二人一起。顾惜颜撤去绝世阵的制约，一边问道：“祭神台……到底有什么？”
　　“你不是传承了祖上记忆，你不知道吗？”焚戈反问。
　　“记忆并不完全，我只知道，那里可以弑神——或者，杀掉绑定了神器、具有神格的人。”顾惜颜想到此处几乎站立不稳，“他不会死的，他怎么会自己去寻死，他不是要祈求长生吗？他不是作恶多端、枉顾天下人性命哪怕神州大陆被魔气侵袭也要夺走神器吗，他不是、他不是……”
　　远处一声长啸打断她的喃喃自语。
　　“天有痕，当补之。”
　　“时已三千年，神州魔灵二气皆已转为混沌之气，十二神器俱在，祈某……幸不辱命。”
　　“便自今日起，人间界不再受魔气侵蚀，修真者可放心修炼，凡间再无妖魔作恶；魔族不再蒙蔽心智，无需修炼至魔师方才有神智。”
　　“祈某今日便作为祭神阵阵眼，祭十二神器，镇人间界与魔界永隔！”

　　祈不移有些头疼。
　　他是要给天下一个交代，是要为了不让小徒弟为难而特意没有掩盖祭神台的动静。但……他也没想到这动静竟然这么大啊。
　　每座台上悬空浮着一件神器，正在高声一一报数——记忆中三千年前神魔大战，确实那些仙人说话也是响彻整条绝世山脉的，神器说话声大点倒也不奇怪——但也不能什么都说吧？
　　“无遮伞，伏家传承，转换混沌之气百年后放弃，后用以吸收千里灵气供黄沙城伏家修炼，二千八百余年后由祈家获得，重新转换混沌之气。”
　　“引凤笙，萧家传承，转换混沌之气三十年后放弃，后供萧家历代家主修炼之用。一千八百年后，神格为祈家所得，萧家之女携引凤笙转换混沌之气直至其结金丹，计一千余年。”
　　“紫玉箫，慕容林获得后不久失去，流落魔界人间缝隙，后由焚戈所获，与引凤笙同行一千余年。”
　　“……”
　　神器报来历已经话语简短甚至语焉不详，但十二件神器，说也要说上一会儿。祈不移几乎用尽全身血液激活祭神阵，此刻坐在祭神台中央，已是全身乏力，只希望快点结束，听这些声音也只觉烦闷。
　　他此刻强借神器之力开启阵法，境界强行拉到半神，便也有了神的洞察力，对附近动静了若指掌。他自然能知广阳真人等人已到绝世山中，此刻正目瞪口呆听神器报数。这一众人中自有嫉恶如仇、真生性耿直者，祈不移倒不怕他们隐瞒所见。
　　但他们相距尚远，而顾惜颜三人加一婴儿，已是近在咫尺。
　　神器却还在聒噪。
　　“问心铃，南家传承，转换混沌之气千年后随家主身亡而为顾家所得，用以修炼、供绝世门灵气及绝世阵布阵。二千余年后顾家灭门，为祈家寻得，重新转换混沌之气。”
　　祈不移已经能看到阵外顾惜颜的愕然表情了，他低下头，庆幸还好阵法开启后便会自带结界，不然他这小徒弟非闯进来破坏不可。
　　他低叹一声，自语道：“让你们说话，你们倒也不必说得那么清楚……”
　　“溯世镜，顾家传承，转换混沌之气千年后放弃，用以修炼、供绝世门灵气及绝世阵布阵。二千余年后为顾家女所携，重新转换混沌之气。”
　　——这句倒是好话。祈不移松了口气，看向结界外的自家徒弟。
　　顾惜颜已是傻了。
　　她敲打着结界喊着师父，却也听得到神器声音。绝世阵内缺失的些许记忆，合着声音向她脑中灌入，使她头疼欲裂。
　　但她无暇理会这些，她只看着阵中央的人。她跪下来，试图伸手去触碰那已经是血包裹着的身体：“师父，你不要死，我求你不要死……你死了，我也活不了的，师父……”
　　她拎起珠贝：“师父你看他，他才出生，你忍心让他失去爹娘吗师父……”
　　祈不移能听到她声音，闻言看了她一眼：“我祈家为今日，本就该慷慨赴死，无人例外。”
　　顾惜颜虽然早有预感，听他说到这一“死”字，依然双手冰凉，全身颤抖。她跪在祭神台前，拼命敲着无形结界：“师父，不要，求求你不要啊……”
　　祈不移深深看她，掩住眼底一丝悲悯：“颜儿，我从收你为徒时起就一直在利用你，如今终于结束了，你该高兴才是。”
　　他出手，隔着结界从她身上抽走一道白光。顾惜颜只觉丹田一清，修炼时时存在的屏障竟忽地消失一般，瞬间与天地同感：“师父！”
　　“强加给你的道我收回了，颜儿，从今以后，你不必再受约束。”祈不移看着他们母子，微微笑了，“三千年寂灭，到此为止。你们，都自由了。”
　　“师父不要！师父你利用我没关系的！师父！”
　　在顾惜颜的哀求中，最后一件神器浮空。乾坤塔已变大数倍，塔身散发着金光。
　　在场——和远处——所有人都未见过这宝塔，但也都知道这座塔的存在。
　　“乾坤塔，祈家传承，转换混沌之气三千年，当为十二神器之首。”
　　金色的乾坤塔升起，浮在祭神台最中心，其余十一件神器浮在周围。
　　祈不移笑起来，不再理会顾惜颜等人，站了起来。他身体这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这小小的动作也使他眸子一暗又吐了口血。台子中央已经几乎全成了红色，他走到台子正中央，用手点住额头，缓缓开口，声音清越，响彻山间。
　　“三千年前神魔大战，劈开人间界与魔界封印，两界相通而苍生涂炭，人间近乎全毁。仙人应难破界下凡阻止，却因天地法则所限，只能止战而未能分两界，故此降下十二神器，用以转换魔气灵气为混沌之气，使人间修真者能够修行，也使魔族可获神智。”
　　祈不移掠过中间许多不太好听的过程，纵身一跃跳到乾坤塔之上，手捏法诀：“三千年来，祈家夺取已不再用于转换的神器藏于祭神台，其中过程多有得罪，在此致歉。此处祭神台，本为献祭神器而名，今日以后，人间不再有神器。”
　　他此刻已是乏力，乾坤塔与他心意相通，泛出金光托着他，让他把话说完。祈不移环视一周，双手搅动神器，全身血液流尽，渗入祭神台而成阵：“祭！”
　　“以我之血，以天地混沌之气，以人间界及魔界之愿力，以神器为祭，弥合混沌，分隔两界。祭！”
　　祈不移说完，从遮天伞开始，神器一件一件爆开。他已无力再浮空，便落在地上，依然是祭神阵正中。他看着每一件神器爆掉，微微笑着，又是欣慰又带了几分怀念。
　　顾惜颜不停地冲着结界，大声喊着让祈不移停下。当神器爆到一半时，祭神阵已完成而毁去，结界随之失效，她闯了进去。
　　她抱起阵中央的人，祈不移身体轻到仿佛只是一只小猫，却还在流着血。她拼命施展疗伤术，却止不了一分一毫。
　　顾惜颜想抱着祈不移离开，已经毫无修为的他却像是与祭神台合为一体，根本无法稍离。祈不移笑道：“颜儿，别枉费力气了。”
　　他环视一周，已经是引凤笙和紫玉箫在爆，他对一旁也在哭的萧染冰挥了挥手，飘过一道微弱的光落在她身上：“累你千年，实在很过意不去，萧……这点神识给你，定可突破合体。”
　　祈不移见她身边焚戈也一脸伤心，忍不住又笑了：“千年已是很多人的一生相加了，染冰，别太执着了，忘了吧。”
　　随着话音落下，空中溯世镜炸开。顾惜颜脑中好像多了些什么，此刻她却无暇思索，盯着最后一件乾坤塔，徒劳地努力抱紧祈不移：“师父，师父……颜儿永远不会忘了你，你不要死好吗？”
　　祈不移最后看了她一眼，很轻很轻地笑了起来，他开口，声音也极轻：“颜儿，你最好忘了我。若不能，那请你记住我的名字……”
　　“志千年而不移。不负所托。”
　　他抬头看向乾坤塔，金色宝塔在空中旋转，发出阵阵响声，像是哀鸣。
　　顾惜颜瞬间血液凝固，感觉到了绝望。
　　祈不移闭上眼，手指点中眉心。他脸上笑容随着他的脸他的身体一起渐渐模糊，化成一道金光射向乾坤塔，与之合为一体。
　　乾坤塔猛地变大数十倍，落在祭神台上，旋转起来。随之金光大盛，将整座绝世山脉笼罩在金光之下，闪得人无法睁眼直视。
　　神州大陆、魔族之界，全被金光笼罩。人间界肉眼可见空气中的黑气渐渐消退，重归澄澈。而魔界向来阴沉天空有了光亮，忽地处处传来恸哭声。
　　寂灭三千年，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