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声声里》慕钺

4、西北大学

　　墨喧南带着三人往餐车走去，他道：“川儿，这辆列车上做的乳鸽那是一绝啊，你可得好好尝尝。”

　　荆熙樾一觉睡到中午才醒，他挑眉问：“墨掌柜，比你的仙客楼做的如何？”

　　耿咏春插了一句：“那肯定是不及仙客楼做的有味道了。”

　　“砰！”

　　餐车中有两人撞到了一起，身着蓝色短衫和黑色长裙，留着齐肩短发的女学生被撞倒在地上。

　　文楚茵抬眸的一瞬间，荆熙樾完全看呆了，不同于苏雪儿的温婉多情，眼前的女孩更显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她的双眸水灵灵的，好像盈着一汪春水。

　　只见她淡定的起身，从容不迫道：“这位先生，实在抱歉，是我不小心撞到您了。”

　　举手投足间气定神闲，冷清的气质令人神往异常，她身上兼容了大家闺秀的绰约与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神韵。

　　穿长衫的男子连忙摆摆手说：“没关系，也是我不小心，同学你没事就好。”

　　荆熙樾鬼使神差的上前，主动捡起地上的《呐喊》，他温声道：“姐姐，你的书掉了。”

　　文楚茵双手接过书籍，小心的拿帕子擦去在地上粘的灰尘，她弯腰鞠躬：“谢谢您。”

　　“没事的”，荆熙樾和文楚茵一起并肩进了餐车，他主动问：“姐姐，你是学生吗？”

　　文楚茵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她拢了拢耳边的发丝，“对，我在国立西北大学读书。”

　　“姐姐，我叫荆熙樾，今年十六，我也是陕西人，我家在平城”，荆熙樾拉开椅子坐在文楚茵对面，他悄悄打手势示意墨喧南三人去别的位置坐。

　　文楚茵见遇到了同乡也展颜一笑：“好巧啊，我叫文楚茵，21岁，是潼县人。”

　　荆熙樾第一次这么喜欢看女孩子笑，他又道：“姐姐你在平城下车吗？我可以送你回潼县。”

　　文楚茵勾勒好了一份臊子面，又将食单递给对面的荆熙樾，她摇摇头解释：“不是的，我在西安下车，我要回学校。”

　　“一份同样的臊子面，奶汤锅子鱼、金钱酿发菜、商芝肉、肉丝烧茄子、两只乳鸽，再来一壶龙井茶”，荆熙樾将单子和钱一起给了列车员，他好奇地问：“姐姐，七月份学校不是放暑假了吗？”

　　文楚茵拿出二十五块钱放在桌上，她笑着道：“确实是放暑假了，但是我还要回学校完成课业。”

　　荆熙樾将钱推回去：“姐姐，我不要你的钱，这顿就当我请你了，我也在西安下车，姐姐你如果方便的话，到西安请我吃牛肉泡馍就好。”

　　文楚茵很大方的应下来：“好啊，我们大学旁边就有一家牛羊肉泡馍店，那家做的最好吃，等到了西安我带你去。”

　　吃完中午饭，荆熙樾又跟文楚茵聊了很久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包厢，一路上他都在盯着那本《呐喊》傻笑。

　　文楚茵是才女，她从民族工商业讲到家国大事，从战火纷飞千疮百孔的中华民国讲到发展进步的欧美诸国。

　　荆熙樾去过欧洲，他去过的国家很多，但他最喜欢的国家是西班牙，他打定了主意以后等中国赶走了列强成为独立的国家之时，他就要去西班牙开一间酒馆，与世无争。

　　文楚茵漂亮又自信，气质冷清却心怀热忱，她是国立西北大学文学院教育学系的学生，再有一年就毕业了，她的梦想是能早日打跑日本鬼子，赶走所有的侵略者，中国独立富强，穷苦百姓都能吃饱穿暖，再也不挨饿再也不受欺负。

　　文楚茵的梦想就是荆熙樾的梦想，他也想保家护国，他喜欢文楚茵，他要为文楚茵和自己实现梦想。

　　“川儿、川儿……你想什么呢？”

　　回到包厢，墨喧南喊了他好几遍，荆熙樾这才回过神来，他懵了一下：“啊？你说什么？”

　　还没等墨喧南接话，他便自言自语的答道：“我不想娶雪儿了！”

　　“川儿，你……你没事吧？”，耿咏春震惊不已，满平城的人谁不知道，荆家二少痴恋红袖阁的头牌苏雪儿。

　　“我没事”，荆熙樾神情尤为认真，他道：“南哥，你有纸笔吗？”

　　“给”，墨喧南拿出本子和钢笔放在桌上。

　　荆熙樾拿起笔，很认真的在本子上写下：“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文楚茵跟他说，这是王维写的《相思》，而红豆又名相思子，红豆常被用来寄托思念之情。

　　荆熙樾对诗书完全不通，他问文楚茵是有了思念爱慕的恋人吗？

　　文楚茵却笑着跟他讲这首诗的来源，她说“相思”不限于男女情爱范围，朋友之间也有相思的，而这首《相思》的别名又是《江上赠李龟年》，所以诗中的红豆是赤诚友爱的一种象征。

　　“赤诚友爱的象征……”

　　荆熙樾暗自呢喃，他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这比吃了蜜糖还甜。

　　墨喧南看了眼手表提醒道：“川儿，别愣神了，收拾收拾，下一站就到西安了。”

　　“好”，荆熙樾回神，他将写好的纸条撕下来，又将纸笔还给了墨喧南，“南哥，东西拜托你们帮我拿一下，我去二等车厢了。”

　　耿咏春急忙追问：“小少爷！那你还回平城吗？”

　　“春哥，我先不回了，在西安避段时间的风头再说”，荆熙樾话音刚落就夺门而出。

　　列车准时停靠在西安站，荆熙樾主动帮文楚茵拎着箱子，两人一同下车。

　　可荆熙樾刚站到月台上就顿感不对劲，他可是西安的常客，今日月台上的人可比平时多了不少，他左手摸上腰间的左轮手枪。

　　“姐姐，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荆熙樾如临大敌的将文楚茵的箱子放在地上，又将写着《相思》的纸条递给她，“姐姐，实在抱歉，我要先走了。”

　　“好吧”，文楚茵敛下眼眸，“那我们有缘再见。”

　　荆熙樾最后看了一眼文楚茵，小声道：“姐姐，平城仙客楼，你可以到那里去找我。”

　　目送着文楚茵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荆熙樾拨出了腰间的左轮手枪，危险转瞬而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把手枪径直抵在他腰间。

　　荆熙渊沉声道：“别动！”

　　＊

　　坐在军车里，荆熙樾一脸的忿忿不平，他不服气的问：“哥，你是怎么抓到我的？”

　　“靠脑子”，荆熙渊收起配枪。

　　荆熙樾打量了他哥好几眼，见人脸上没有多少怒气，便试探道：“哥，我偷跑回来，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你不想走，大哥往后都不会逼着你走了”，荆熙渊叹了口气，他眼底的乌青很重，“平津告急，战况不容乐观，上海也不安全，阿樾，我和爹娘商量了，咱们平城东靠潼关，南靠黄河，只要咱们死守潼关，日本鬼子就攻不进平城。”

　　荆熙樾拿起车上的报纸看起来，日军持续增兵，的确是对中国不利，他道：“哥，《潼关县志》上面写过：潼关之南有秦岭雄峙，东南即禁沟之险，西北有洛、渭二川汇黄河，抱关而下，西侧华岳三峰丛环诸山，高出云霄，所以日本鬼子要想拿下潼关简直是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