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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谎言三次为限 ...

  •   Chap4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褚屿就来敲我的门。我看了眼手表,才六点不到。

      当他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的时候,我几乎是立刻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带着莫名的期待。

      早饭是小艾姐做的,还冒着充满香味的热气,非常丰盛,全是江南传统早点。三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依然很难参与他们两个的聊天,就干脆在一旁听。吃完饭褚屿回房间接了通电话,应该是工作事宜。

      他一走,饭桌上就剩下我和小艾姐,我这才认真端详起她来。原来小艾姐确实很年轻,不过不怎们打扮,显得年龄要比实际看上去大很多。她长相温婉大气,然而皱纹过早地布在眼角。

      “我帮您一起收拾吧?”我一边拿起碗碟,一边尝试性地叫了一声:“小艾姐?”

      她有些发愣,然后立马放下抹布,局促地直摆手:“不用不用!本来你叫我艾婶我都觉得过意不去……而且你还小,叫姐倒更显得我占你便宜。就按原先一样,叫我婶婶就行!”

      “可我哥直接用名字称呼您。”当我不面对褚屿的时候,“哥”反而更容易说得出口。

      “褚老师和我差不多大,叫不叫都一样。哎呀!你也别和我用‘您’,听着蛮奇怪的,不过你要想这么叫我也行。哈哈……这倒让我想起来我之前叫你‘柏小少爷’你还生气来着,非说自己是‘小落落’,除此之外叫什么你都不应。”

      我尴尬地咳嗽两声:“对了小艾姐,我们一会儿要去采购些生活用品,你有什么建议吗?”我站在厨房门口,单手扒着门框,探头问她。

      “买生活用品的话还是进城里买吧,买什么都方便些。倒是这附近有个花市,下午六点闭市 ,你们回来得早可以去逛逛,正好褚老师说他想添点植物在卧室。”

      “他的卧室还需要再添些植物吗?他看起来简直和植物毫无关系,生人勿进又难以接触。”那满屋子还没搬走的盆栽……我想象他站在一簇簇鲜花中间艰难前行的画面,不免抽了抽嘴角。

      “嗯?是吗……我倒觉得褚老师一表人才,说起话来温柔风趣,还会各种乐器!我还听说他在美国那个……那个很漂亮的音乐厅演奏过!”她越说越激动,满脸崇拜的样子,然而话锋一转,带着惋惜的语气说:“唯一不好的呀,就是和十几年前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少了点活泼的性格,可能是离婚给他带来的影响太大了。”

      我惊讶于居然连小艾姐都这么了解褚屿,我却才在她的口中得知褚屿已经离婚。

      “离婚?”我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嗯……”小艾姐点头,端上一盘刚洗好的水果,我立刻跟着她坐在饭厅。

      她一边削苹果一边叹气,惋惜的意味更甚:“他的妻子很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般配的两个人。”

      “你也参加了他们的婚礼?!”我抑制不住内心升腾的无名怒火,语气生硬。

      她将削好的苹果切块,同其他水果装在一起,然后慌忙用摇头代替摆手:“怎么可能啊,褚老师的婚礼是在国外办的,跨了这么大一片海,我哪里去得了。你当时也参加了吧?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气派?”

      褚屿的婚礼我并没有参加,他的请柬被我丢在抽屉最下面,连打开我都觉得晦气。

      “没去。但你怎么知道他们很般配?”

      “褚老师给我看过照片,是他们在外国街上拍的。看着就像拍电影儿似的,简直郎才女貌!……给,这是切好的水果,你们在路上吃。”她把保鲜盒递过来。

      “什么时候?他主动给你看的还是你要求要看?他给你看的时候表情怎么样?是高兴还是像平常一样看不出情绪?或者说很高兴?”我步步紧逼,捏着保鲜盒的手突然唤醒我的理智,血液一下直冲大脑。我耳尖迅速热起来:“抱歉……”

      小艾姐显然也被我这一句句追问吓到。以前我和她从没有过多的交流,像今天这样能聊上十几分钟属实罕见。她睁大眼睛,露出惊恐的神态。

      “倒也不是我主动要看……”小艾姐明显局促起来。我感到一阵懊悔。她又说:“就是今天早上他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

      “你们在聊什么?”褚屿温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断了小艾姐的话。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抱歉,学校那边的交换项目临时出了点问题,我才把事情处理好。你准备好了吗?”

      出去了一趟?这里距离市区开车至少两个小时,他出去了一趟还能在六点叫我起床……从昨晚就离开了吗?因为什么事情这么紧急?

      “准备好了。”我还是收起所有的好奇,闷闷地点头,抱着保鲜盒跟在他身后。

      褚屿开车很稳,然而我坐在副驾仍有些紧张。我总觉得饭后那通电话让他心情很差,通宵外出更加重了他的疲倦。他居然在开车的过程中问我是否介意他抽一根烟。

      我点头之后,他从裤子口袋摸出烟盒,取出一根烟夹在嘴里,又掏出打火机递给我。褚屿双手握回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但脸偏向我侧着,示意我替他点烟。

      车厢空间狭小,他微微往我这边侧身,胳膊撑在扶手盒上,离我极近。我盯着他的侧脸,以及微微用力抿住滤嘴的唇,不自觉吞了口口水,等他转头用眼神催促时,我才慌乱地替他点烟。

      我替他点烟的动作左右不超过五秒,车载音乐也才唱完一句歌词。

      车窗全部打开了,褚屿左胳膊搭在车门上,迅速抽完了一根烟。

      香烟的味道被风吹散,只留下淡淡的烟草香铺天盖地向我倾泄而来。我偷偷吸了几口,掺杂着林间的潮湿空气,草木的味道最先灌进我的鼻腔,烟草的味道几乎是一瞬间就散开,总是闻不太真切。

      沉默了很久,褚屿才开口:“抱歉。”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和我道歉。我摇摇头,表示理解每个人都会有烦心事。

      “今天本来打算载你去外面吃早饭的,结果吵醒了艾影,麻烦她那么早还做了一大桌丰盛的早餐。”每当褚屿开口说话的时候,那股好闻的烟草味才会散发出一点。

      所以你昨晚去了哪里?

      右肘撑着车窗,我托着下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绿影,将质疑吞了下去,简单“嗯”了一声。

      接下来我们两个之间只剩下车载音乐的声音。我多希望我能找个话题打破尴尬,但在心里试了好几个模板之后还是没说出口。

      不久就到了市区,周遭聒噪起来,一派热闹的景象。我欣赏着喧哗的清晨市景,才感到这几天的精神萎顿立即烟消云散。

      逛了一圈之后褚屿的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还能在我向他介绍传统小吃的时候,偶尔抛过来几个问题。我感到悬着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即使我知道我无需对他的消极情绪感到不自在,更何况是他有意隐瞒在先。

      一路上我们除了聊需要置办的物品,其余时间都将头转过两侧——

      我是由于尴尬,面对比自己大十岁的人,我总是很容易丧失语言能力。而褚屿大致是没好好逛过江南风光,他赏景的时间大过和我聊天的时间。

      河岸两旁整齐得码着古老的青石台阶,靠近河水的侧壁长满青苔,河水带来潮湿的气味。穿过几个小巷子,再拐出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一个小石桥将河两侧连接起来。

      此时正好过了上班的高峰期,整条街道时不时能听到小孩子的玩闹声,除此之外便一如往常安静。

      我往往享受安静,我喜欢感受时间在身下舒展开来,不再急促地往前流逝,但有时候我完全接受不了安静。安静过了头能够听到心跳声,或者其他什么让人听起来感到厌烦的声音,我曾有一段时间极其讨厌自然的声音,几乎是风声都能让我抓狂。

      此刻我却十分渴望说话,哪怕多么不着边际都可以。

      “你昨天晚上……没有回来吗?”说完我就后悔了,这句话听着总带一种怨怼的心情,而我更没有资格去过问。

      明明有更好的话题、明明我可以趁机问他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以及为什么从此没了音信,或者问他喜欢什么颜色……

      “接一个朋友。”

      “你前妻?”

      “嗯。”他并不避讳。

      他为什么要避讳?我为自己无理取闹的想法感到一阵厌恶。

      “她住哪里?”

      “医院。”

      “哦……”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我自知再问下去可能不合适,便开始没话找话:“你们为什么离婚?额……抱歉,你也可以不用回答,我有时候就是好奇心太旺盛。”

      “不爱了所以只好分开。”他结束了这段对话,转而指了指周围的徽派建筑,问我:“这些是后来新建的吗?”

      “不一定。”我回答得比较敷衍。

      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爱与不爱说出口。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是因为爱?爱成什么样子?又是怎么去爱的?为什么后来又不爱了?是谁先放手,还是一起放手?如果真的是爱,会那么容易就放手吗?我想问这些,但始终觉得说不出口。

      日头渐渐西沉,粉嫩的晚霞将白墙映红,闪着淡淡的亮光,洒在河流里成了橘黄的暖色调,一刻不停地带着时间往前跑,直到太阳沉进水波中。

      “那你现在还爱她吗?”问完我就后悔了,但只能硬着头皮等他回答或不回答。

      “你为什么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他偏过头快速上下扫视着我,忽然笑得很奇怪:“你有喜欢的人了。”

      说得如此笃定。

      我刹那间慌起来,立刻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只是好奇而已。”

      “好。”他倒没有追问,而是突然间抓起我的手拐进旁边的小巷子里,最后绕进了一个死胡同。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被他抓着的手像点了把火似的烧起来,挣了两遍才挣开。

      “抱歉抱歉。”他含着歉意对我笑,我将手收在背后的样子被他尽收眼底。

      第三次道歉了。这个人的道歉从来没有原则标准的吗?

      “为什么突然拉我走进死胡同?报复我的招待不周?”我语气稍带不耐烦。

      “你果然没有谈过恋爱吧。”他露出狡黠的笑,调侃道:“而且看起来还很容易害羞。”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警惕地瞪着他。

      “和我无关。只是看你一直纠结在一些事情上心情不好,所以……”

      我冷声打断他:“所以故意带我走进死胡同?”

      褚屿摇摇头,竖起手指放在唇上,示意我声音小一点。我并不打算照做,刚准备再次说话的时候,他却跨步走向我,伸手捂住我的嘴。

      两人的距离被骤然缩短,我的眉心拧成川字,几乎想用力推开他。然而他用极低的声音对我耳语:“小声点,等那对情侣经过我们再出去。”

      我正越发不解:哪里有他说到的情侣?突然隔壁巷子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声音同样轻轻的,似乎知道还有别人。

      褚屿的手心温热,指尖还残存淡淡的烟草香。他的右手手指有一层薄茧,是压琴弦压出来的,按在我的脸上除了一开始的疼,还有一阵又痒又麻的触感。

      严密的指缝褫夺呼吸来源,胸腔起伏加剧,我猛地推开他的手,同时为了防止他再度堵上来而不得不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褚屿挑眉看我,耸肩示意他不会再有任何举动,然而我并没有松开他的手——对这个人就是不能太过于信任。以前吃过的亏我现在可不想再吃一遍。

      他看我没有反应,也不恼,而是用口型对我说:“力气比以前大了很多啊。”

      我冷漠地扫了他一眼。

      “脾气也大了很多。”他慢慢靠近我的耳边,声音压低:“还长高了不少。”

      湿热的气息吹在颈侧,我感到某处的弦乍然崩断。我拉开一点距离,然后为了掩盖内心的慌乱,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灰白墙壁。

      隔壁的情侣不说话了,反而压低声音笑,还伴随着意味不明的声响。我听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这可能又是褚屿的一场恶作剧。

      我松开他的手,大步沿着来的方向往回折返,在拐进情侣所在的巷子时,余光扫了眼正在接吻的两人,步子跨得更大。

      “抱歉。”后面传来褚屿憋笑又故作认真的声音,“无意打扰,请继续!”

      绕过两个巷子,褚屿才在后面叫我:“等一下!”

      没等他喊第二遍,我就站定在原地,阴沉着脸转身等他。

      “表哥真是上了年纪,身体不行,腿脚也不利索,还喜欢做这种偷听别人墙角的事情。”我咬紧后槽牙,忍不住讽刺道。

      “我真不是故意的!”他走到我身旁,看了我一眼便扬起唇角:“表弟也确实年轻,动不动就耳朵红,发火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我没有发火。”我别过脸。

      “那是什么?闹别扭?”

      “我只是觉得你这种行为莫名其妙,而且很不礼貌。”

      “在之前的巷口我看到他们在接吻。”他解释道:“再加上当我问到你有关恋爱话题的时候,你总是表现出害羞的样子,所以我出于保护你的原因准备绕过他们,结果不熟悉地形绕进了死胡同。我保证!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也会绕进来。”

      看他解释得那么真诚,我将信将疑地“嗯”了一声。

      天快黑了,在我们并肩走回停车场的路上,他似乎心情很不错,还答应晚上回去送我一本书,权当恋爱教程,被我一个白眼无声拒绝了。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褚屿替我开车门的动作,我轻轻推开他,自己开了门坐进去。紧闭的车门削弱了褚屿的声音,其实他也只是神色严肃地听电话,只是简单地问了几个地点而已。

      “等我。”他挂电话后,敲着车窗对我比了个口型,快步走了。

      我点头照做。可他却直到第二天一早才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谎言三次为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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