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夜话［无限流］》落隐落现

12、祈命童谣

　　新发现的这个房间应该是“档案室”，因为莫不煦看到满地的纸张，所有拉开的抽屉，打开的柜门，房间的墙角，到处都摞着厚厚的档案。

　　陆尘远拿起桌上的资料仔细翻看，这里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涉足，上面落了满满一层灰，稍有不慎就会呛得人不停咳嗽。

　　莫不煦看到墙壁上挂满了许多肖像画，他推测应该是教堂历年以来任职的牧师，从数量来看，这个教堂发展的相当不错，起码有两百年的历史，可是怎么会荒凉破败至此呢？莫非是挪去了更好的地方？

　　“这个教堂全名叫做科玛隆圣心教堂。”陆尘远指着手上的资料:“根据上面记载，这个教堂一直在帮王室、贵族中诞生的新生儿进行洗礼仪式，还有主持他们的婚礼、葬礼、冠冕仪式等等。”

　　莫不煦转过身，双眸骤亮:“那我们或许可以通过它查到菲尔德家族。”

　　二人一拍即合旋即在屋里开始了搜寻，他们找了很久，直到莫不煦高喊:“找到了！”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本子，激动之情难以言表:“我在抽屉里看到了一份有关于菲尔德家族新生婴儿接受洗礼仪式的记录，上面记录最近一个出生的婴儿在十八年前的冬天，接受洗礼的是一名女婴，她是菲尔德伯爵和其妻子玛格丽特的孩子……”念着念着声音由高转低，直至无声。

　　“奇怪。”莫不煦突然皱起眉头，开始快速翻阅记录:“这个房间里发现最新日期的资料都是在五年前，这也就意味着这个教堂在菲尔德家族女婴诞生后还经营了十三年，直到女婴十三岁的年纪，这个教堂才因为某种原因进行了迁移，或者说根本就放弃打理，继而迅速没落破败。”

　　“而继菲尔德家族最后的记录也止步在这个女婴诞生后，后续十三年间竟然再无添丁记录。难道说这个家族十三年间没有任何新生儿诞生吗？”

　　“远不止如此。”陆尘远也发现了端倪:“这个家族在这十三年间也没有任何的婚礼、葬礼记录，这实在十分反常。偌大的家族，那么多的分支，居然可以做到十三年毫无更迭变化，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昏暗的房间内，两个人面面相觑，夜风透过他们凿穿的墙洞吹进屋子里，吹得纸张发出噼里啪啦的噪音，给本就寂静的深夜平添了一丝恐怖氛围。

　　陆尘远声音很轻，甚至有点飘渺:“记录出现空白只有一种解释，这个家族已经没有再进行任何记录的必要了。也就是说……”

　　“——他们消失了。”

　　*

　　消失了。

　　这是莫不煦第二次听到这三个字，上一次是弗罗伦丝王后的那幅画像，而这一次，是菲尔德家族。

　　他沉思片刻，道:“或许我们应该查查王室成员的记录，城堡内突然多了一个公主，他们是如何处理梅赛尔达的身份，又让她的存在变得合理化？”

　　“我和你的想法一致。”陆尘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是的，如果梅赛尔达真的是菲尔德家最后一个出生女婴，在她出生后这个家族便不知所踪，而她本人又成了国王的女儿，这其中的确有很多需要解释的问题。”

　　陆尘远强调:“菲尔德家族的消失与梅赛尔达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到底是因为梅赛尔达的出生才导致这个家族被抹去，还是说她其实是这个家族经历某种重大变故后最后的幸存者，这其中有着根本的不同。”

　　“那我们接下来就把调查目标对准弗罗伦丝王后。”莫不煦道:“她是梅赛尔达名义上的母亲，肯定有很多线索可以帮助我们。”

　　第二次搜寻两个人显然更加专注了，他们完全忘记了自己被鬼魂追击的危机尚未解除，一门心思扑在找资料这件事情上。

　　皇天不负有心人，因为有了前面的经验，第二次又制定了明确的方向，两个人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里。”陆尘远示意莫不煦过来:“在梅赛尔达出生的同年，甚至是在同一个冬天，王后弗罗伦丝也诞下了一名女婴。”

　　“她也生了女儿？”莫不煦开始回忆:“我记得菲尔德家的女婴出生时间是十二月八日出生，你手上这份显示王后弗罗伦丝诞下女婴的时间是十一月十五日。二者之间相差大概一个月。”

　　莫不煦一边说着又忍不住抬起手，陆尘远留意到每当他在进行深入思考时，就会情不自禁的啃手指，青筋隆结的大手，修长又白皙，独独指甲是败笔，被他啃得不忍直视。

　　“还有其他内容吗？给我看看。”莫不煦从男人手中接过本子，快速地翻了两页，看到被撕后留下的痕迹，不由惊呼:“被撕了。后面的内容被人撕去了！”这个“公主”的信息从始至终只有短短一段话，甚至连接受洗礼仪式的记录都没有，简直少得可怜。

　　“这样刻意的销毁，处心积虑的掩盖，其中肯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莫不煦合上本子，黑色的眸子闪动着兴奋:“我有预感，这名女婴将会成为我们的突破口。”

　　对于其他人来说，大量模糊的线索会使得他们头疼欲裂、烦躁不安，而莫不煦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

　　相反，他产生一种难以言说得快/感，他喜欢动脑的感觉，那种疯狂燃烧，如同闻到血腥味儿就会义无反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猎犬。他永远兴致盎然。

　　莫不煦突然在心底感叹，还好和他一起发现档案室的人是陆尘远，如果是刘大武的话，决计不会有这样细腻的观察力。

　　这个人有种奇异的魔力，他总能从一团乱麻中抽出那条细细的线头，再不紧不慢地收起。

　　陆尘远璀然一笑:“我们既然查了王室的生育记录，是不是也应当查查王后的葬礼记录。”

　　“你说得这个，其实我早就找到了。”莫不煦转移了注意力:“内容上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弗罗伦丝的确死了，死于肺炎，王室为她举行了宏大的葬礼，牧师甚至记录了她的悼词，她就埋葬于皇家墓园。”

　　“这样看来还是要从弗罗伦丝生的女婴入手。我们必须找确认她的去向，才能知道梅赛尔达入宫的原因。”

　　“嗯。”

　　二人谈话间外面楼道响起一阵轻悄的脚步声，刹那间被鬼魂追逐的恐惧瞬间被唤醒，莫不煦陡然意识到他们还在逃命的中途。

　　档案室只有一面毛玻璃对着楼道，莫不煦暗暗握紧手中的铁锹躲在暗处，他看到一个人影轻轻飘过，最终停在了档案室门前，下一秒，房间内回荡着门把手被旋开的声音。

　　“吱嘎——”

　　门扉开启，门外的影子闪了进来。

　　“老莫？”那团黑影叫道。

　　得知来者是刘大武，莫不煦从角落跳了出来，拍拍对方的肩膀:“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又问:“温青青呢？”

　　刘大武确认二人完好无损，跟着松了口气:“她在门口呢。我们在楼下厨房听到楼上传来好大的声音，推测你们可能在二楼，就赶忙上来了。”

　　莫不煦点了点头，突然道:“对了，陆尘远之前在你那里放了一包烟，还在吗？他刚说烟瘾犯了，想抽两根。”

　　刘大武面色陡然窘迫起来，他胡乱摸了摸口袋:“……烟啊……不见了……大概是刚刚逃跑的时候掉了吧？”

　　面对如此回答，莫不煦和陆尘远交换了一个眼神，他走到刘大武身旁说道:“好吧。那我们下楼去。”

　　“欸，好。”

　　可就在刘大武转过身的那一瞬间，莫不煦抬脚朝对方膝窝狠狠踹了一脚，抓住双肩猛地向后一拉，将失去平衡的刘大武当场摔了个仰面观星。

　　陆尘远也快速扯断一旁的窗帘布，将人五花大绑起来。

　　二人通力合作，在事先没有任何演练的情况下配合的行云流水。

　　莫不煦阴沉着脸:“你在说谎。从你一进屋我就发现有猫腻。大武是左撇子，而你却用右手开门。其次陆尘远也根本不抽烟，从始至终更没有让你帮忙拿任何东西，这不过是我为了试探你而随口胡诌的。”

　　恶灵被识穿后发出愤怒的嘶吼，一股黑气自刘大武的天灵盖飘出，卡塔库男爵站在门口，眼神怨毒地看着莫不煦，显然对他一而再再而三识穿自己感到无比愤怒，可碍于阴阳相隔，他并不能直接对莫不煦造成什么实质伤害，所以他很快将目标转移到了下一个人身上。

　　莫不煦见他就这样走了，先是一愣，心想他竟就这样善罢甘休？转而想起还有一个人在楼下，暗自叫糟:“坏了，他可能去找温青青了，我们得赶快下去！”

　　彼时刘大武刚刚解除附身，意识尚且混乱，莫不煦本想留他慢慢醒转，可是时间不等人，他担心再耗下去温青青恐怕真的遭遇不测，因而伙同陆尘远，两个人半拉半拽拖着刘大武下了楼。

　　果如莫不煦所担心的一样，三人才一下楼就看到温青青神情麻木的站在一张高凳子上，双手还攥着一段自房梁垂下的上吊绳，此刻正迫不及待地把脑袋往套环里伸。

　　眼前这一幕把原本还在迷糊的刘大武瞬间吓醒了，登时头也不晕了，脚也不软了，人和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

　　因为发现的及时，幸喜并没有发生无可挽回的悲剧。三人联手将温青青小心救了下来，又找来一些水撒在她脸上，不多时便得以缓缓醒转。

　　温青青睁开双眼，茫然道:“莫大哥？”

　　刘大武兴奋地搓着手，“醒了醒了，人醒了就好。你不知道，刚刚看你那要上吊的架势，可把我们吓坏了。”

　　“上吊？”温青青挣扎着起身，她抬起头看到那段上吊绳，又结合刘大武的话，瞬时寒毛陡立打了个冷颤，“我怎么会上吊？”

　　莫不煦解释道:“你被鬼魂制造的幻觉魇住了，所以做出了有违常理的事情。”

　　“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莫不煦提议:“还是快拿了镜子走人。”

　　历经波折的四人重新来到坟墓前，卡塔库男爵的尸身一如之前那样安静地躺在棺椁中。这次刘大武很顺利从死/尸的衣服口袋中找到了的镜子，离开前他想起今晚狼狈的经历，不由怒火中烧，顺手一把火点了卡塔库男爵的棺椁。

　　随着一豆烛火被掷入坑中，燃起的熊熊大火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

　　在东方晓日中，四人的身影沿着林道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墓园中。

　　*

　　再度回到维斯奇城堡，在一楼大厅莫不煦见到了同样刚从女屠夫家完成任务回来的魏训等人。

　　不同于莫不煦等人的还算从容，其它人显然遭受了意想不到的波折。

　　莫不煦在心里点了遍人数，五个人，少了一个。

　　不等他开口询问，储海彬先用遗憾地口吻说道:“王刚死了。”在探究的目光中，他缓缓道来发生的始末。

　　他们一行六人去往女屠户家拿取代表生命长度的蜡烛，在这过程中惊扰了睡眠中的女屠户，她随即掀被而起，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磨得尖锐发亮的剔骨刀，朝距离最近的王刚奋力捅去。可怜的王刚甚至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出瞬间丧命，摔倒在血泊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剩余五人始料未及，他们旋即展开自我保护。狡猾的女屠户打开了窗户，使呼啸的夜风吹灭了屋内的蜡烛，令他们陷入了几近盲人的险境。他们拼尽全力好不容易从王刚的尸体上摸索出手机，不想人倒霉时都是接二连三的，手机电量根本不足支撑启用手电筒功能。

　　“啊……那么你们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温青青听入迷了，忍不住追问。

　　“气味。”储海彬冷静道:“我们从楼下拿来了猪血，借助屏幕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定位，全部撒在了女屠夫身上，这样哪怕在黑暗中也能知道她的方向。我们就是通过这个特点在黑暗中锁定她的位置，最终成功反杀。”

　　温青青不由佩服储海彬他们的机智，可下一秒想到王刚的死又不免颤栗:“这才第三天早晨，我们就已经死了两个人……”

　　尽管几经波折完成了占星师交代的任务，可众人却并没有因此高兴起来，死亡仍然如影随形，它就像一片阴云，笼罩在所有的头上。

　　饭桌上，餐具变成了九人份。

　　饭后，所有人带着昨晚集齐的三样物品前往占星师的房间。她愉快地接过，并大赞骑士们的英勇，末了，她表示占卜的结果最快也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告诉众人，请骑士们耐心等待。

　　蒙志行央求道:“现在就告诉我们吧……难道你们不想公主早点回家吗？”

　　面对他的苦苦哀求占星师无动于衷地关上大门。

　　“镜子有它的规矩，我们只能按照它规定的路线前进。”柳柳冷冷道:“有这功夫不如养精蓄锐，谁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事情。”

　　虽然柳柳习惯泼冷水，但她说得的确没错，将近一天一夜都没有得到充分休息，所有人生理和心理迫近极限，又接连面对两名队友的横死，在这样的情况下，人的思考能力不仅会大打折扣，情绪也会变得消极。

　　再这样下去，恐怕还没被镜子杀死，自己先累死了。

　　为了面对后续的挑战，柳柳、魏训他们毅然决定回屋休息调整。

　　刘大武询问莫不煦:“你是队长，你说得算。”

　　莫不煦也表示:“休息很重要。哪怕是一把好枪，也会因为连续发射造成枪膛过热引发炸膛，最终反伤其身。”

　　“这样吧，你们先回去休息。”莫不煦说道。

　　刘大武听出不对劲:“你呢？你干嘛去？”

　　莫不煦坦言:“老实说，我也很累很困，但是现在有太多的谜团塞在我的脑袋里，我必须将它们一一梳理才能安心下来，否则我就算躺在床上也无法睡着。”

　　刘大武看着莫不煦，红色的血丝布满他的眼球，眼底还拓着淡淡的黑眼圈，因此他罕见拒绝道:“个人英雄主义不可取。我们小队的主旨是共同进步，同谋发展！与其让你一个人花大量的时间去调查，不如众人拾柴火焰高。”

　　刘大武一拍胸脯:“你尽管分配，还有什么需要调查的，我们分头行动，早点弄完也好拨出休息的时间。”

　　温青青也表示:“莫大哥，你就放心交给我们吧。”

　　陆尘远也认为:“这样的效率最高。”

　　其实所有人的心思，不过是希望莫不煦可以早点停下来休息片刻。

　　莫不煦何其聪明，他当然知道大家的好意。可同时他也深知时间的宝贵，因此没有虚与委蛇的客套，而是迅速地分配了任务，并叮嘱众人，午餐之前不论完成与否都要回到房间。

　　刘大武和温青青负责调查写着梅赛尔达灵柩的棺椁。临走前，莫不煦不放心的拉着温青青紧急突击了一下简易防身术。

　　刘大武嗤之以鼻道:“老莫你这就小瞧人了，我完全可以保护她。”

　　莫不煦则淡淡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能保证她永远在你视线内吗？”

　　刘大武:“……”

　　莫不煦看着温青青，她年纪不大，才十七岁，甚至还没有成年，因此莫不煦总是自然而然的多关注她一些，黑色的眸子倒影着少女那张稚气的面孔，他语调冰冷一反之前的和煦，每个字好似重重敲击在耳膜上。

　　他说:“切记，永远不要完全相信一个人。”

　　温青青二人走后，陆尘远毋庸置疑和莫不煦组成一队。

　　“我需要你的细心。”莫不煦直言不讳道:“这是我主动留下你的理由。”

　　莫不煦说得不加修饰，甚至太过生硬，若放在其他人身上，可能早就怒声反呛:“你算老几？”

　　可陆尘远却绝不是那样的人，他勾起唇角，用一贯低沉舒缓语调说道:“你说得不完全正确，因为确切来说，我们其实是在互相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