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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他人即地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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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卯单手拿着书，进入了服务中心。
他忽然体会到一股滞涩感，仿佛穿过了一层薄薄的屏障，周围的空间也在轻轻泛起波纹。
推开门后，预料中的服务台却并未出现。
苏卯发现自己正端坐在餐桌中央，周围是彻头彻尾、一望无际的白色空间，他的面前摆放着空盘、酒杯以及刀叉——没有餐点。
他向身旁两侧看去，触手经理和空心人已经戴好餐巾、手持刀叉，似乎在为接下来的大快朵颐做好准备，周身的氛围都带着轻松愉悦。
那股饥饿感再次涌来，苏卯神情变得恍惚，他咽了咽口水，毕竟这样反反复复犹如附骨之蛆的折磨已经持续了太久。
随后苏卯强迫自己盯着虚空中的一点，试图转移注意力。
叮——
铃铛声响起，一般都是开饭的预兆。
苏卯瞳孔一缩，下意识看向来人。
一位采用了黄云景外表的假人身着侍应生服饰，脚步哒哒，五官生动，可关节间的动作还是有些不自然。他推着一个很大的餐车，几乎有一米多长。
“您的餐点，请享用。”
服务员动作优雅，一一打开笼罩着托盘的圆形盖子，里面摆放着精美的食物：肉类、谷物、蔬菜满满当当，各色菜系都可见到，连苏卯刚刚幻想过的烤肉都有。
服务员将菜品一盘一盘端上餐桌，不知是有意无意，苏卯面前的食物分布，要比身侧两人的密集许多。
苏卯碧青色的双眼泛起莹莹绿光，思维仿佛脱了缰的野马，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字——“吃”。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些餐盘，挪动了一下臀部，挺直上身向前倾斜，双手握上刀叉，试图缩短与那些菜品的距离。
天知道，自那日在海滨浴场“溺水”起，他有多久没有吃过一餐正经的人类饭食了！
更何况他还很少吃饱过！
海滨浴场……
我是海边浴场的救生员……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衬衫口袋里的小章鱼察觉到苏卯的不对劲，忍不住扭动了一下。
苏卯感觉东西隔着薄薄的布料在口袋里蠕动，他垂眸一看，发现了那只小章鱼。
理智瞬间回笼，他再度看向香气扑鼻的饭菜，忽然发现盘子里承装的都是血淋淋的生肉。
推车上两个巨型托盘摆放着两个头——正是苏卯在四楼刚出盥洗室的时候见到的那对母子。
他骤然松了手，刀叉掉落在白瓷盘子里，发出不小的声响。
触须先生与空心人看到他的动作后，也放下了刀叉，表情难掩遗憾，随后两位干脆渐渐消失在空气里。
苏卯却没有心情管那两位。
那本《存在与虚无》再次出现在苏卯面前。
苏卯翻开书页，依旧是简短的四个提纲，“他人即地狱”被重重圈起、反复描摹。
苏卯合上书页，这才发现餐桌上正在进行的一幕堪称诡异：
盘中的血肉自动跳起，纷纷贴回孩童和女人不大的骨骼，没一会儿，一对母子就拼装好了。
寂静的空气里悠悠传来商场播报的声响，依旧是三遍：“王隆，男，35岁，身高一米七五，身着花衬衣黑裤子，于16:22游戏失败，感谢您的参与，欢迎再次光临。”
只剩下八分钟不到了，苏卯虽然已经进入服务中心，可这一切还未结束，游戏条件难道如此苛刻，一定要抵达服务台才作数吗？
苏卯仔细回想任务目标。
“尽快前往七楼服务台，有人正在等候。”
有人正在……等候。
那对母子抱在一起，一脸茫然地看向苏卯。
苏卯上前一把抢过孩子，向前狂奔。
还不忘带上那本书。
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藕节般的手臂下意识勾住苏卯的脖颈以维持平衡。
身后的母亲愣住了几秒钟，随后拔足追赶。
数秒后，白色空间内部逐渐显露出真正服务中心的模样。
办公区内的工位与绿植一一出现，白色的服务台旁侧，一位中年男子正在焦急的询问服务人员。
“广播连续播报已经好几个小时了！人呢？我孩子和老婆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可不会善罢甘休，倒是你们商场有一算一个，都跑不了！”
身着职业装的女性声音平缓：“先生，还请冷静，商场职工都在帮忙寻找，您再回忆一下事发经过，我们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细节。”
中年男子抱住头部，难掩懊恼：“都说了几百次了，孩子想要玩具在地上撒泼，我正好想去趟洗手间，就让他妈妈看着娃，我出来后两个人就都没了……”
“这位先生……”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看到狂奔的苏卯纷纷侧目，但看到他怀中的孩子后忍不住捂住了嘴，“天啊，竟然真的找到了！”
“这都几个小时了，能找到也是奇迹。”
苏卯抱着孩子一路冲刺，直接冲向服务台，孩子的母亲紧随其后。
中年男子看到平安无事的妻子、孩子，忍不住紧紧环抱住他们落下泪来。
小孩与女人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茫然无措地看向中年男人。
呼吸之间，那股极致的静谧再度降临这方区域，苏卯恍惚间发现触手经理与空心人就站在自己身侧。
商场内部广播再度响起：“苏卯、Hollow Man（空心人）以及?%&*经理，顺利抵达七楼服务台，游戏结束，期待您再次光临百货大厦时代广场店！”
周围的空间再次变为彻彻底底的纯白，巨大的三角形发射处数道光线，四周无数触手盘踞，为光芒带来数处阴影。
光下端坐着一个人，仍旧看不清他的脸部，巨大的碧青色六翼缓缓展开，似乎在彰显自身的力量。
苏卯站在与他们相对的地方，手中还拿着那本《存在与虚无》，光芒照射下，人与书都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
触须经理与空心人在他下首安坐，看到苏卯后都有些惊讶。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苏卯竟然可以进入这方空间，轻轻笑了一下：“哥哥最沉迷的部分，竟然是口腹之欲，真想知道父神知道后是什么表情。”
苏卯感到几分羞赧，脸颊莫名上升了几分热度，却也强行板着脸，做出一副无所谓的冷漠样子。
“算了，”碧青色的六翼微微收拢，提议道：“来都来了，不如一起听一听这位无能者的辩解。”
数道光芒迅速缠绕、编织成一把椅子，苏卯端坐其上。
四把椅子忽然改变，腾空高悬、两两相对，一个透明的桌子出现在四人中央，那本书瞬间跑到了触须先生面前。
苏卯垂眸，圆心处跪着一个人类，那人双膝着地、上身紧贴地面，仿若忏悔。
一根触须卷上法槌，敲了敲桌面上的《存在与虚无》：“第十五次审议庭圆桌会议正式开始，参会人四位，威廉姆·里德，现就你设计的世界直接导致数十人死亡一事，判处你渎职。”
威廉姆·里德开口冒出一连串不知名的语言，可苏卯听到后，却可以领会他的意思。
威廉姆为自己辩解，声称神明也有过错。
碧青色的羽翼抖动了一下，随后那人哈哈大笑起来。
苏卯一脸不解。
“哦，对了，”光芒笼罩着神明，苏卯依旧看不清他的脸庞与表情，神补充道，“少了一段前情提要。”
水幕瞬间立起，诚实地记录下威廉姆与神明的交谈。
“先生，我是一名无神论者，”蓝色眼睛的长袍学者单膝跪地，“也是存在主义忠诚的信徒，请求在您的游乐场，完成属于我的验证。”
“无神论者，有趣的身份认知。”神明感兴趣地做出评判，“你应当为理性与科学的拥戴者，却支持信仰与矇昧构建的‘主义’。”
长袍学者答道：“先生，我只是坚信并讴歌人类的尊严与自由，并非完全否定超自然力量的存在。”
“您为我上了一课。”神明语带称赞，“我可以认为是‘人类’这个集体概念向‘我’发出挑战吗？”
“是的！”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饱含期待。
“这真是新奇的感受，我以为巴别塔的故事已经足够使人类警惕。那您愿意为理想付出何种代价呢？”
学者回复：“我的一切。”
神明轻轻叹息，下放了他的最为珍贵的宝物之一。
“也许我可以为您专门开辟一块区域完成实验，规则之书将忠诚地遵循笔者的设定，并将他一字不差地展现出来。”
苏卯看到这里皱了下眉，也许在4F-7F的安全通道处，那段阶梯正是因为苏卯的钩画，才让莫里茨笔下的二维彭罗斯阶梯顺利出现，否则按照威廉姆的设定，那本应是无穷无尽的“鬼打墙”，当然，也不排除对方只是随便找了张纸写字。
水幕内部的影像仍旧在继续播放：
“感谢您的慷慨！”长袍学者感激地接过浮空的书，彻头彻尾的空白意味着归零的空间与世界，他将成为那片区域的主宰，验证他所信奉的主义，将会前往怎样的未来。
学者颤抖着双手为这本“规则之书”、为这片空间赋予了他所“信奉”的定义。
原本空白的书名缓缓出现五个字“存在与虚无”。
“这本书的作者应当属于‘存在主义的神明’！”
保罗·让·萨特的名字印在封面。
“作为实验的策划者，我应当青史留名！”
威廉姆·里德的签名出现在扉页。
“空间的规则，应当让存在主义的理论填满！”
四条提纲“虚无，自为，他人，拥有、作为、存在”一一显现。
“真是堪称完美的著作，尤其是第三条，我对此深信不疑！”
学者威廉姆陷入短暂的癫狂，他拔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在“他人即地狱”上反复标注钩画，层层叠叠的圆圈强调了这项规则的重要性。
碧青色的光芒自第三条上的笔道们微微亮起，又再次熄灭。
“我的朋友，也许你笔下的世界将死于你的傲慢，”神明发出警告，“我提议，这项实验需要验证与监管。”
学者为了完成实验，愿意小小地妥协：“我同意您提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