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机会 ...
-
那个人眉眼精致又冷淡，略微偏浅的瞳仁中像夹杂着薄薄浅冰，将其余人等与他疏离地划分开来。
再简单不过的白衬衫，在宴之秋身上都平白多了几分矜贵。
他脚步缓缓地，却是很快越过了她。
白皙好看的手将瓶矿泉水递到了收银小妹面前，纪舒夏自然地往一旁让开了些。
礼貌疏离，又带着些冷意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你好，结下账。”
纪舒夏微怔。
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却感觉并不是很陌生。
或许，在潜意识里，这样清冷的脸就该配这样的声音，恰好符合她的想象而已。
纪舒夏还在出神，许炎忙不迭把自己买的东西也推了上去，“诶，我这里的也一起。”
他碰了碰宴之秋的肩膀，往纪舒夏的方向挤眉弄眼，“阿宴，我刚巧遇到小黄鸭学妹，就你捡到饭卡那个学妹，人说不认识咱，以为我是拿她寻玩笑的，你快替我解释解释。”
宴之秋闻言，视线移到了纪舒夏身上，看得她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秦安和梁萌萌她们站到了一块去，吃瓜目光在他们之间逡巡。
纪舒夏攥紧衣角，还没等宴之秋开口，她微微低头，慌张说道，“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还要多谢学长把我的饭卡放到广播站。”
宴之秋盯着她垂下的脑袋。
白炽灯光躲藏在她毛茸茸发隙间，衬得她不是纯黑的发色显出一种暖融融的棕。
让人很容易联想到火炉旁随手放置的一条咖色毛毯，适合寒冷的时候随时取暖。
宴之秋唇线微抿。
没听见回复，纪舒夏局促地捏紧了手上最后一瓶饮料。
许炎缓解气氛，笑了笑说道，“哈哈哈小问题，误会解释开了就行。”
“哦，对了。”他自然地掏出手机，“既然那么有缘，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纪舒夏微微张嘴，不知道怎么开口。
对方性格热情，这是好意，不过她和许炎不熟，不太习惯。
“走了。”宴之秋结完账收回视线，淡声道。
他拿了那瓶水，没等许炎，从她身侧径直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鼻翼闻到一阵淡淡的青柠香味，清新淡雅，很舒服。
是她洗发水的味道。
宴之秋脚步微不可察顿了一下。
他捏紧手中的水，加快了步伐。
“啊，这么快。”许炎忙把东西往自己怀里一揽，打算跟上去，他调整薯片在他臂弯里的位置，解释道，“他的意思是不用谢，小事而已，他这人就这样，不太擅长表达，但是心地很善良的。”
“走了哈。”许炎推开门，背对着她说了句，“下次见啊，学妹。”
“走那么快干嘛，后面有人追你啊。”他匆匆追上宴之秋，气喘吁吁道。
“你今天怎么回事，人学妹和你说话都不理人的？”许炎撑着腰缓缓直起身。
他吃力抱紧零食，略微诧异。
这厮平时虽然待人冷淡，面上的礼貌通常做得很足，怎么今天就让人小学妹尴尬站在旁边，自己直接走了呢？
宴之秋看了眼他怀里的零食，没有回答他，不咸不淡说道，“要回去了。”
“是有急事回去赶？”许炎没计较，“等会直接回公寓了？”
“嗯。”
“那先我走了。”许炎说道，“注意安全。”
“嗯。”
宴之秋话少，许炎早就习惯了，他一手抱着零食，抽出另一只手朝他挥了挥，转身走了。
二十分钟后，宴之秋回到了公寓。
指纹解锁后，门咔嚓一声开了。
日落后，窗外一片泼墨般寂寂夜色。
他站在玄关，立在安静的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开灯，宴之秋静静朝客厅走去。
电视机下的一排矮柜上放着个相框，光线太暗，完全看不清照片的内容。
他在相框前驻足，将它拿起。
比夜色更沉的目光注视着手中根本看不清的照片。
几乎执着地伸出修长的指，他在漆黑的玻璃相框中一寸寸描绘出一个人的轮廓。
细细描摹了几遍，宴之秋将相框倒扣在原本的位置。
他光脚踩过布满玻璃碎渣的地面，疲惫地躺在沙发闭上了眼。
暗处的寂静最能放大微小的声音，厨房未拧紧的水龙头断断续续滴着水，在这静谧的空间显得格外清晰。
脚底尖锐的疼痛一处接一处传来，宴之秋毫不在意地任由伤口恶化。
随手拿起旁边的水杯吞咽下一颗白色的药丸，他伸出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
听着愈发清晰的微小声音，宴之秋胸口微微起伏，痛苦地轻轻喘息。
半梦半醒间，唇边无意识溢出破碎的低语，“别走……”
-
军训虽然艰辛，过得也快，一转眼两个星期就没了，看完最后的文艺汇演，隔天按照课表正常上课。
闭合式教学楼很绕，纪舒夏她们走错了好几条路，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秦安累得趴在桌子上，悲愤道，“到底是谁，把早八安排在了军训结束第一天，我好恨啊啊啊。”
“可不是嘛。”纪舒夏附和道，“我现在怨气比鬼还重。”
梁萌萌从包里拿出粉扑和小镜子，一边补妆一边回她们，“是教务处。投不投诉？手续应该很麻烦的。”
纪舒夏秒怂，“那还是算了。”
顾西西翻开书，“你们这课预习了吗？”
“没。”三个人异口同声。
她们刚说完，上课铃就响了。
吵嚷中，一位两鬓微白的老教授走了进来，他抱着堆厚厚的书，衣着沉稳朴素，像极了电影中那种学识渊博，风趣幽默的老教授。
老教授自我介绍道，“我姓褚，是教导你们这学期英语口语的老师。”
褚教授说完，略严厉的目光扫视过每一个人，“我不知道你们进入大学之前有没有练习过英语口语，水平各自怎样，现在从学号第一的同学开始，轮流用英语进行自我介绍。”
大家一开始都很紧张，一连过了很多同学，褚教授一直都覆手在后，面带浅笑。
一些同学胆子也大了起来，甚至有调皮的男生嬉笑着，指着他前排关系好的男生说，“ I am Dong Fei's daddy.”
顿时全班哄堂大笑，男生脸上也带着得意的笑容，褚教授脸色却很快冷了下来，“你再说一遍。”
男生再迟钝都该知道他引起教授不悦了，他脸上笑容肉眼可见地消失，取而代之是慌张的神色，结结巴巴小声又重复了一遍。
“请你出去。”褚教授冷声斥道，“你不用说了。我的课堂，不欢迎不尊重他人的人。”
男生霎时面如土色，喧闹的班级静了下来，除了中规中矩发言的同学，可以算得上鸦雀无声。
经此一出，大家都明白了这是守旧的老教授，再不敢在他的课堂造次，接下来的提问环节，每个人都眼神躲闪，更不敢主动发言。
纪舒夏把头埋得很低，缩着当鸵鸟。
这样的举动反而让褚教授一眼就注意到了她，“你……那个穿绿色衣服的，说说你为什么选择这个专业。”
纪舒夏吓得心脏一跳，环顾四周，只有她穿了件草绿色短袖。
纪舒夏真是恨死了。
叫你当显眼包，栽了吧。
她认命般站起来，快速搜刮所有词汇说道，“老师，我想选择这个专业的原因是我十分喜爱不同的文化，并将文化差异带来的多元视角和趣事当成乐闻，每次阅读外籍或者观看外文电影，对我来说都是一扇新的窗户。”
“而学习英语语言是文化沟通的桥梁，如果能系统学习这门语言，我认为无论对我未来的发展还是个人成长方面，都是很有帮助的。”
纪舒夏说得中规中矩，声音很是颤抖，不过语速还算流利，褚教授没有过多为难她，而是意味深长道，“你知道吗？你本来可以得两分。你放弃太阳的时候，也会错过群星（1）。”
褚教授的话让她脸上火辣。
直到上午的课程都结束了，纪舒夏还是在想褚教授的那番话，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点开看，是褚教授转发的英语演讲比赛报名。
纪舒夏血液变得微痒。
她盯着这个链接看了很久，手指还是始终点不下去。
秦安转了椅子过来，随意问道，“你们看消息了吗？大家报吗？”
顾西西也在看手机，“我报了写作比赛，那个更适合我。”
梁萌萌敷着泥膜，摆摆手，“卷不动卷不动，读书使人憔悴，还是当美女适合我。”
秦安点点头，问纪舒夏，“夏夏，你呢？”
“我……”纪舒夏深呼吸，“我再考虑一下。”
页面跳出了一个电话，是妈妈打来的。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了纪母笑着的声音，“夏夏，我们亲戚在S市那边开了家水果店，天气热了，我在他们家买了西瓜，填了你们学校地址，到时候会给你打电话，你记得去拿。”
纪舒夏：“好。”
纪母又说，“我还买了别的水果拼盘，你和你室友分分，再拿一点给你哥的堂弟送过去哈。”
想起上次的事，纪舒夏觉得，梁广安应该不是很乐意见到她。
她沉默片刻，“你可以让他自己来拿吗？”
就……怪尴尬的。
纪母说，“你这孩子，我们给人家送东西，哪有叫人家自己来拿的道理？刚好一个学校，你们也好借机会好好熟悉一下，我跟他妈妈也说好了，你到时候放他宿舍楼下，让他下来拿一下。”
纪舒夏只得妥协。纪母这才满意，又嘱咐了几句，挂了电话。
刚挂电话不久，水果店的电话就来了。
她忙下去拿，带回寝室给大家分完，还留出一盒水果拼盘，她打算给梁广安送过去，“你们先吃，我妈让我给一个远房亲戚送过去。”
顾西西：“好。”
“ok。替我谢谢你妈妈。”秦安叉了一块西瓜，“话说回来，你还有亲戚在学校啊？你妈妈想得真周全，连远房亲戚都考虑到了。”
“对啊。”纪舒夏拿起拼盘要走，“不怎么熟。”
梁萌萌补妆间隙抬起头来，“下午社团招新，别忘记了，等会就要走了，我们先过去等你。”
“好。”纪舒夏没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
她出了宿舍楼，抬头看天，烈日普照大地。
纪舒夏扶额。
就不该接这差事。
恶毒的太阳苦命的她，哎。
扫了一辆共享单车，纪舒夏骑得飞快。
到了梁广安寝室楼下，她进去向宿管阿姨借了纸笔，写了大大的梁广安三个字，压在了水果盒下面，放在了窗台上。
天气炎热，水果放久了会坏，她给梁广安发了个短信，又怕他看不见，打算给梁广晋打个电话，让梁广安快点下来拿。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纪舒夏等得无聊，一手撑在窗台上拿着手机，百般聊赖地拍了拍那张写了梁广安名字的白纸。
一阵规律的脚步声轻响，还以为是他终于下来了，纪舒夏抬眼去看，自然抱怨道，“怎么那么慢……”
楼梯转角处，出现的却不是梁广安。
看清是谁以后，纪舒夏噤声。
清冷的眉眼垂下，高十几阶的楼梯口，宴之秋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写着名字的白纸。
微不可察地。
瞳孔似被忽然亮起的光线刺痛，轻轻收缩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机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