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同学又回来了》流浪的牧马女孩

12、特别看护区

　　第二天一见到老沐，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我和小悯刚进教室，就听见他在咳嗽，小悯开始还没怎么当回事，然而我可太了解他了。这下完了，我也算是服了他，大哥，非得在这个时候生病吗？

　　“你什么情况？”我忍不住问。“不会又中招了吧？”
　　他强忍着不咳嗽，勉强答道：
　　“喉咙发炎了而已。没关系。”

　　他非要嘴硬，我也没法说什么，不过这一上午，他就举手出去了好几次，我们都听见他在走廊里剧烈地咳嗽。连小悯都发现不对了，到了最后一次课间休息，她去厨房烧了壶热水，倒了半杯摆在他课桌上：
　　“哎，你没事吧？”
　　“没事。”老沐嗓子都哑了，完全不像他平时的声音。“小悯，你今天去艺术馆吗？”
　　“去呀，我有素描课。”小悯长叹了一声，我有点想笑，谁让你自己报了那么多美术班。“怎么了？”
　　“正好。我跟你一起去。”他端起了杯子，然而一下子没拿稳，我眼睁睁地看着杯子从他手中滑落，开水一下全洒了出来。小悯反应神速，一把将他整个人拽了过来，滚烫的热水流得课桌上到处都是，把课本都弄湿了。多亏了她，才没烫着人。

　　这一弄，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小悯松开老沐的手，不禁诧异：
　　“你手怎么这么烫？”
　　“可能是那个杯子太烫了。”老沐还想狡辩，小悯已经不由分说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么一摸，脸色顿时变了：
　　“你还说！都烧成这样了，还不承认！你还去什么艺术馆？下了课就回宿舍躺着去！”

　　老沐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虽然这样有点不厚道，但…此刻我还是忍不住捂着嘴偷笑。好在他们俩不是真的，否则，就小悯这性格，谁受得了啊。
　　“我没事。”老沐也是个倔脾气，宁死不屈。他转身找抹布，结果又被小悯一把按住：
　　“你坐着吧！我去拿。”

　　老沐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一脸问号，当然，最令人尴尬的莫过于全班吃瓜的目光。他又看了看我，我觉得我必须出来缓解一下气氛，于是赶紧挤出一个笑容：
　　“那个，她就是喜欢当妈，习惯了就好了。”

　　小悯是真的有点本事，最后老沐居然妥协了，接受了她提出的方案：
　　“我下午四点才上素描课，你先回宿舍躺着，到时候我来找你。只要你烧退了，我就带你去。”
　　“你那么快好得了吗？”老沐点头后，我不由得怀疑，结果被小悯狠狠戳了一下。
　　他只是看了看我，虽然不住咳嗽，但依然自信：
　　“没问题。”
　　“用不用我陪你回宿舍？”我又问，他却摆了摆手，惨然一笑：
　　“不用了。你不知道，有一个安保人员，这两天一直跟在我身后，不论我走到哪儿。”

　　“真是的。”我和小悯出来打饭，她双手抱在脑后，一路都在抱怨。“这也太扫兴了，我还以为今天能继续呢。”
　　“继…继续什么？”我被她惊得话都说不连贯了，紧接着后脑勺又挨了一拳。
　　“你想什么呢？！”小悯狠狠瞪了我一眼，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毕竟现在走在学校里，几乎到处都能看见保安。“废话，当然是调查郭文洁的事！这么多人，非得要我说出来吗？”她压低了声音，不过仍然是咆哮的语气。
　　“这…”我眨了眨眼，还是没太懂。“没有老沐，也不妨碍你继续调查吧？”
　　“妨碍是不妨碍，不过有他在，还是强多了。”小悯叹了口气。“我又没有他那样的脑子，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他说的地方到底是指哪儿。不过啊，你还真是出了个好主意。我发现了，只要大大方方承认了恋爱关系，一起去哪儿都没人说了。就连单独在一起，都不会有人来捣乱，反而倒方便了。”

　　啊这…只是现在弄得我很尴尬，跟他们俩在一起像是不要脸的电灯泡，跟小悯单独在一起，那就更不用说了。哪怕只是一起打个饭，也惹得到处风言风语。

　　走到教学楼，才发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只见学生们成群结队地堵在主楼门口，正热烈地议论着什么，谁也没心思打饭。我和小悯对望了一眼，脑海里不约而同地闪过同一个想法：
　　“难道是…”
　　“找到了？！”

　　我四处看了看，一眼认出了站在人群里的张朔，赶紧挤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袖：
　　“喂，这是怎么了？”
　　“你们还不知道？郭文洁找到了，被送到看护区了！”张朔见我们如此孤陋寡闻，急忙抢在别人前面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们。

　　我顿时懵了，小悯不明白，还问我：
　　“看护区？那是什么地方？”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有一堆人争着给她解释了：
　　“就是特别看护区，说白了，就是关精神病的！不到最后一步，都不会被送进去！听说郭文洁疯了，还想自杀，所以就给关进去了！”

　　特别看护区建在半山腰，平时，就仿佛和我们是两个世界。刚来到学校不久后，我曾去探过一次险，远远地看到一座被高高的篱笆围起来的白房子，窗户全都加了铁栅栏。好好的一个女孩，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她竟在几天之内完全丧失心智，沦落到了被关到那里的地步？

　　我知道郭文洁，甚至和她说过话，一直以来都觉得她很正常。她还来我们班做过客，在我的记忆里，是一个阳光开朗，爱笑的女生。郭文洁唯一的心结就是怕火，怕所有形似火焰的图案，怕触摸太烫的东西。五年前，她的父母在大火中丧生，她自己脸上和胳膊上也留下了伤疤，据她说，身上还有。但她真的不是精神病，而被关进特别看护区的学生，我从没听说过还有人能回来。

　　突然被小悯戳了戳胳膊，刚才我一走神，都没看见她去哪儿了。结果一回头，原来就在我身边。
　　“走吧。”她低声说。
　　“去哪儿？”我愣了愣，还以为她想让我带她去看护区。
　　“打饭呀。”小悯举起我们带来的饭盒晃了晃。“出再大的事，也不能不吃饭吧？走，打完饭先找老沐，然后再回去。”

　　也是。我们帮不了郭文洁了，只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怎么失踪的，又是在哪里被找到的。她究竟受了什么刺激，是自己躲了起来，还是…

　　我忽然像被电流击中了一样，一把抓住了小悯的胳膊。
　　“会不会…郭文洁，就是你要找的人？”

　　小悯一怔，站在原地看着我。

　　“她说她父母是在火灾中遇难的，但是你也说过，这可能只是一种心理屏障。”好在四周很嘈杂，我这么低声说，应该没有人会听见。“虽然在这儿也不可能看到月圆夜杀人魔最近又在犯案的新闻，但是… 万一她还是听说了呢？或者，有什么东西让她突然想起了那时的事… 会不会，她就是因为这个才精神错乱了？”

　　小悯没有马上说话，可她拿着餐盒的双手却有些发抖。
　　“我不知道。”她也低声说。“小哲，我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她还能从哪儿得到这种消息？”
　　我抬起头，才发现有人已经在用奇怪的眼光看我们了，赶忙拉了她一把，上前排队。
　　“还是先打饭，等一会儿到老沐那儿再说。”

　　宿舍门口依然有保安看守，这时候，再次体现了我出的主意是多么的高明。本来是不可能放一个女生进男生宿舍的，但是小悯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告诉大叔她是来给生病的男朋友送饭的，面对这样的理由，保安大叔不由得挠了挠头。又见一旁还有我跟着，终于点头放行。到了二楼，敲了好几声，老沐才给我们开了门。看他那个样子，哪里像是退烧了，好像比早上还要严重。

　　“今天又是煎鸡胸肉，胡萝卜沙拉，水煮荷兰豆。”我把餐盒从袋子里拿了出来，不过老沐看上去是一点食欲也没有。说实话，我也没有。
　　“测过体温了吗？”小悯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电子体温计，便问道。
　　“测过了，当时是39度。”老沐还是那种语气，说什么都轻描淡写。“不过刚才冲了一杯感冒药，现在应该退下去一些了。”
　　“哎，老沐…”我一看他这个状态，还是赶紧把郭文洁的事告诉他吧，免得他还想硬撑着出去调查。“郭文洁找到了。”
　　“什么？”老沐浑身一震，睁大了眼睛，那疯狂的眼神把我吓了一跳。“在哪里？”
　　“被送到特别看护区了。”我叹了口气。“人是活着，但估计是受了什么刺激，据说现在精神不太好。”
　　“不对。”小悯突然说，自从进了房间以后，她就和往常不太一样，显得沉默寡言。此刻，她正站在窗边眺望，竟有几分老沐平时的影子。

　　不是吧，这也带传染的？！

　　“刚才我问了好几个人，没有人亲眼看到过郭文洁。他们只是听老师说，她被找到了，然后被送到了特别看护区。”小悯神情凝重地说道。

　　老沐刚想开口，结果又是一阵咳嗽，好半天都没过去。
　　“她不在那里。”他终于勉强说，语气十分肯定。“他们也没有找到她。”

　　我被他们两个说得都傻了，看看一个，又看看另一个。

　　“你们觉得…学校在撒谎？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啊？”我实在无法理解，也无法置信。
　　“为了消除恐慌。”老沐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说。“长时间生活在这种情绪中，很多学生的心理都将无法承受。学校已经搜寻了两天，还是没有找到任何踪迹。所以，现在他们只能编造出郭文洁已经被找到，但却必须送到特别看护区的谎言，然后再暗中继续调查。”
　　“暗中继续调查？！”
　　“我觉得老沐是对的。”小悯缓缓说。“学校这么做，不过是想要安抚大家罢了。”
　　“另外，他们可能已经锁定了怀疑目标。”老沐说着又咳嗽了起来，我实在看不下去，连忙劝止：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明白了。只要暗中监视怀疑目标，就能保证大家的安全，不用再兴师动众了。”

　　。老沐点了点头，站在窗边的小悯也终于转过身来，问：
　　“你呢？你有怀疑的对象了吗？”
　　“现在还没有。”老沐闭着眼睛，靠在墙上，一脸难受的样子。我冲小悯使了个眼色，盼她别再追问了：
　　“那这样的话，也没什么我们能做的了。只有学校真正发现了什么，才会告诉我们吧。”
　　“你不了解他们。”老沐惨然一笑，那个笑容…是真心让人有点发瘆。“恐怕永远也不会告诉我们了。”
　　“啊？！”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还不明白什么意思。“为…为什么啊？！”
　　“你不明白吗？这个学校做的一切，都是以保护学生为出发点。”老沐咳嗽着说，不知为何，那一瞬间，眉眼间似乎掠过了一丝嘲讽的苦笑。“就算最后找到了罪魁祸首，他们也只会以同样的理由把他关进特别看护区。而郭文洁…纵然有一天找到了她的尸体，他们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所以你想自己查出真相？”小悯轻声问。
　　他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说…宋洋已经不在学校了？”沉默也就持续了几秒，突然被小悯的声音打破。
　　我感觉老沐已经快睡着了，蓦然听到这句话，打了个冷战。
　　“我没有说过他。”他又强打起精神，冷冷地回答道。
　　“被你打掉两颗牙的同学，不是宋洋吗？”想不到…小悯这么直接，这，不等于把我也卖了吗？她才来多久，这些事是谁告诉她的，用鼻子想都知道！“要是跟他毫无关系，你刚才就不是这个反应了，肯定会问我怎么知道的这个人。小哲他们都知道宋洋有假牙，而且也练过。不仅如此，他还学过绘画和雕塑，甚至学得很好。所以…”这个咄咄逼人的架势，简直就跟审讯犯人差不多。“你能确定他真的不在学校了？”

　　老沐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那一刻，我完全看不懂他的表情。

　　“我确定。”他的声音很轻，却比钉棺材还要笃定。
　　小悯双手抱肘，看了他片刻，慢慢说：
　　“你们…是不是很了解彼此？”

　　你们？她说…老沐和宋洋？

　　据我所知，应该不会吧。虽然他们两个在学校的时间都不短，但是平常根本没什么交集，见了面都不打招呼。而且宋洋特别讨厌他，可能是嫉妒的缘故，有机会就说他坏话，我刚来的时候，还叫我别理这个人。

　　“为什么问这个？”老沐也没有回答，紧皱着眉头，感觉有些不耐烦。
　　“昨天你说过，那个把牙齿藏在苏格拉底头像里的人…是故意想让别人发现。”小悯缓缓说道，仿佛也不是很确信。“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般人是不会发现的。我敢说大多数学生这辈子都没见过苏格拉底头像的照片，可能连苏格拉底是谁都不知道。只有你，一定会看出问题。”

　　我犹如五雷轰顶，虽然我也不太了解苏格拉底是什么人，然而让她这么一说，莫名地却感觉有点耳熟。苏格拉底的头像…

　　宋洋也做过一个大胡子老头的头像雕塑，但是比老沐打碎的那个好多了。

　　“沐云城！”忽然听到小悯一声惊叫，我这才回过神，只见老沐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他还是稳住了，喘息了一声：
　　“我没事。”

　　看他那个惨白的脸色，说没事，傻子才信呢！

　　“你先养病吧。”小悯好像也有点内疚，拿起杯子到浴室冲洗干净，之后摸了摸水壶，发现里面的水已经凉了，便又重新烧了一壶。“案子…就先交给我们，有什么进展，我们再告诉你。杯子就放这儿了，给你泡了杯感冒药，记得一会儿喝了。”
　　“嗯，我们先走了。”我也站了起来，拎起装着其它餐盒的袋子，这么长时间，估计回去又得挨林昊他们骂了。“到时候我下午再过来。”
　　“好。”老沐轻轻说，好像有点感动。“谢谢你们。”

　　弄得我们俩还挺不好意思的，我挥了挥拳让他加油，便向门口走去。一转身，却发现小悯仍站在原地不动。

　　“你干吗？”我推了她一下，她却咬紧了嘴唇，突然转身打开浴室的门，怔怔地站在门口。

　　“果然没错。”她轻声说，声音低得我都几乎听不见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老沐，却只见他和我一样困惑。
　　“什么东西没错？”我一脸懵圈，真不知道又搞什么鬼。
　　“我突然想起来，刚才好像看到了类似那个的东西。”小悯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颤，用手指了指浴室的角落。我定睛一看，这才发现…

　　浴缸的一角，竟然静静地躺着一张狼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