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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22章 醉酒 ...

  •   映歌台上又下起了雪,冷得刺骨,不过一会儿了,嫣红的梅林上便压了一层白色。

      方无远守在书房外不愿离去。他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自虐般卸去筑基后体内自行生出的能隔绝环境冷热变化的屏障。

      他衣衫单薄,卸去那层屏障后,体温在大雪纷飞中快速下降,薄唇失去血色,手指也变得冰凉。

      方无远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扇闭紧的门,忐忑地期待师尊会惦记着他还在外面,将那所谓的知己丢在一旁,从书房里走出来。

      傅云起透过碎长刘海的缝隙瞥到了方无远的小动作,唇角勾起不屑的笑:“仅是如此吗?难道看到他心疼你,你便心满意足了?”

      方无远的心思被人戳破,他不悦地转头打量着傅云起,眼前的阴郁少年还未踏上修仙之途,衣服穿得厚些,但他故意将袖子往上撩了点,露出冻得透红的纤细手腕。

      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不过是与他存了同样的心思罢了。

      方无远冷笑一声并不言语,傅云起也不在意,那双落在紧闭门窗上的眼充满了怨毒。

      “这样怎么够呢?我是师尊的徒弟,我只有他一个师尊,他也该独属于我才是,”傅云起藏在碎长刘海下的清秀面容上满是痴狂,“什么好友?什么同门?我才是他最亲近的人!他的眼里只能有我一个人!”

      他疯疯癫癫的喃喃自语顺着风飘进方无远的耳朵里,如雷击一般劈碎了什么东西。

      “什么好友?什么同门?我才是他最亲近的人!他的眼里只能有我一个人!”

      傅云起的话在方无远的识海里回荡,震碎了方无远心底模模糊糊的壁障,让他深藏的妄念破土而出,豁然初醒。

      为什么我不是师尊最亲近的人?师尊眼里为什么不能只有我一个人?

      他来不及深究这妄念因何而生,又该落往何处,便被终于推开的屋门拉回了思绪。

      外面的雪铺得极厚,言惊梧一脚踩上去,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他瞥见方无远身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愣了一下:“不曾去玩吗?守在这里多久了?”

      “这是站了多久?”紧跟而出的衡玉快步走到傅云起身边,将少年一双冻得通红的手裹进自己怀里,“怎么也不找个地方避避风雪?”

      略显责怪的语气里满是担忧,言惊梧这才反应过来,有样学样地拉起方无远的手,说的话却是过于直白了些:“你不是已经筑基了吗?怎么还会冻成这样?”

      方无远一哽,任由言惊梧为他输送灵力,驱走寒冷,半响接不上师尊的话。

      他自然看得出来,少年心性的师尊对他没有半分师徒情分,也不会关心他。他只是照着衡玉仙尊的样子学着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师尊。

      幸好言惊梧并未深究,倒是一旁多事的傅云起轻笑一声,像是在嘲讽方无远的画虎类犬:“徒儿不冷,徒儿只是想与师尊待在一处。”

      “想来师尊与清宴仙尊有事商议,徒儿不敢打搅,能留在这里等师尊便足够了……”

      傅云起的一番话果然惹来衡玉一阵愧疚与心疼:“是为师疏忽了。”

      几人说着便进了前厅,衡玉忙让梅娘送来暖茶,看着傅云起喝下,又嘱咐风歇搬来炭火,放在傅云起身旁。

      直到衡玉做完这一切后,言惊梧才像是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方无远,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为已经筑基的方无远会挨冻找了借口:“你伤势刚好,身体太虚弱了。”

      他吩咐梅娘搬来一条被子,不由分说地披到方无远身上,仿佛攀比一般瞥了衡玉一眼。

      方无远缄默不语,无奈地裹紧被子,却看到傅云起面露嘲弄,顿时让莫名起了好胜心的他无限酸楚,兀自想念起未曾失忆的师尊。

      师尊将他照养长大,这些事情一向信手拈来,怎会让他在傅云起面前丢了面子?

      但这样的恼怒仅是一闪而过。他毕竟重活过一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想要师尊与他多亲近,多关心在意他一些,卖惨装可怜不过是偶尔为之的手段。

      师尊待他恩重如山,如今师尊有伤在身,自然也该他来照顾师尊。

      方无远暗笑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会因为傅云起的三言两语便起了莫名的攀比心。

      六人在厅内闲坐,听衡玉惟妙惟肖地讲述着这些年在外游历的故事。

      外面大雪纷飞,屋内的小炉上温着酒,倒是多了几分围炉夜话的闲情逸趣。

      “这酒名曰梨花白,是我从江南带的,味道甘甜软绵不易醉,”衡玉接过梅娘温好的酒,推到言惊梧面前,“好友也来尝一尝吧。”

      “江南的酒?”言惊梧面上一愣,“你去了江南?”

      仿佛清楚言惊梧要问什么一般,衡玉不紧不慢地抿了口酒:“言老家主身体安泰,言家主丰神异彩,言家一切安好。”

      言惊梧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言老家主?什么言家主?他爷爷不是在他出生前便仙逝了吗?

      一直注意两人交谈的方无远忙接过话头:“言家主与师尊兄弟情深,剑意却与师尊全然不同,不知徒儿何时有幸能与师尊一道同去江南看看。”

      言惊梧心中了然,想来方无远说的言家主便是他弟弟言落桐了。弟弟接任家主之位,父亲自然成了言老家主。

      “待你伤势好些,为师带你去,”言惊梧轻嗅着酒杯中淡淡的梨花香气,原本还惦记着自己酒量不好,不能沾酒,此时却是馋虫在腹中翻来覆去,让他忍不住尝了一口。

      这第一口下肚,果然如衡玉所说,口感清甜。

      言惊梧回味着梨花白的甜味,举杯又抿了第二口、第三口……

      衡玉见他喜欢,杯中酒一空便连忙续上。

      方无远从未见过言惊梧喝酒,看师尊喝得如此起劲,误以为他酒量不错。

      然而,没过一会儿,他便察觉出了不对劲。师尊的脸色未变,眼神却呆滞了许多,木讷地重复着喝酒的动作,像个贪嘴的孩子。

      一旁的衡玉也看出来了,惊讶咂舌:“这酒并不易醉,好友的酒量也太差了些。”

      梅娘也是头一次见言惊梧喝酒,她想招呼风歇与她一起扶仙尊回去休息,只见风歇不知何时偷尝了几口梨花白,已经昏昏沉沉地撑着脑袋靠在椅子里睡着了。

      眼看着衡玉道长起身去扶自家仙尊,梅娘惦记着不可在客人面前失礼,顾不得自己能不能扶得住言惊梧,便想伸手去接,却被方无远与傅云起抢了先。

      “师尊,让我来吧!”

      “仙尊,我来送师尊回去!”

      方无远瞥了眼傅云起,眉尖微蹙:“仙尊远道而来,合该早点歇息才是,师尊这里有晚辈照顾,仙尊无须担忧。”

      衡玉看了眼目光呆滞,捧着酒杯一言不发的言惊梧,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自家徒弟抢过了话头。

      “师尊若是不放心,徒儿与方兄一同照看清宴仙尊。师尊前些日子刚受过伤,理应好好休息,”傅云起固执地挡在衡玉面前。

      衡玉见状,不好再坚持,便将言惊梧交给了方无远。

      然而,言惊梧不乐意了,他一只手捏着酒杯,另一只手反抓住衡玉的手腕。

      “好友?”衡玉犹疑地叫了一声。

      言惊梧愣愣地眨眨眼,缓慢而强硬地拉着衡玉朝外面走去:“我们,切磋。”

      方无远大惊,想拦住言惊梧:“师尊醉了,该休息了。”

      但此刻的言惊梧眼里只有衡玉,哪里听得进去方无远的话,一门心思地要与衡玉切磋。

      “好友,你醉了,”衡玉也劝道,“明日再切磋吧。”

      言惊梧抿了抿嘴,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没听进去,并未撒手,拽着衡玉便要出门。

      “师尊!”方无远眼看着两人拉拉扯扯,心里的酸楚被担忧压了下去。若是衡玉仙尊看出师尊的伤势……

      此事关系着人妖两界的和平缔约,他并不了解衡玉仙尊,只能依着李凝月的吩咐竭力隐瞒言惊梧的伤势。

      但因着言惊梧醉酒,恐怕实在瞒不住了……

      眼看着拦不住一心要切磋的言惊梧,衡玉无奈应下,转头宽慰面露急色的方无远:“我有分寸。”

      不待方无远应声,两人已经行至屋外,寻了处空旷的地方。

      外面的鹅毛大雪停了,如水的月色洒在拥拥簇簇的梅丛中,碎成一地银白。

      言惊梧与衡玉折梅为剑,出手扫起梅间雪色,又在剑气回荡时纷然落下。

      方无远心焦如焚,却被剑气逼退,被迫与傅云起在一旁观战。

      只见梅间两人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言惊梧的剑招凌乱了些,剑意却是锐不可当,气势汹汹。

      方无远的心神全被言惊梧的意气奋发摄走。他的师尊是疏狂一醉的谪仙,揽尽白雪红梅的风华,在月色下衣袂翻飞,舞衫试剑。

      而衡玉黑袍沾雪,似一只孤傲清雅的鹤,游刃有余地给醉酒的言惊梧喂招。两人你来我往,配合默契,仿若水乳交融,连剑意都纠缠在一起。

      言惊梧的心中满是棋逢对手的欢畅。他的记忆停在了本命剑碎、经脉尽断的时刻,蓦然得知人世匆匆已过二百多年,他不仅重新踏上剑道,还拥有半步成神的修为,少年竭力克制的欣喜若狂,终于在此刻发泄出来。

      他不知他走到这一步吃了多少苦楚,但终究苦尽甘来,未曾辜负年少抱负。

      “若能重拾剑道,我定荡尽天下不平事,许苍生海清河晏,千里同风。”

      他依然记得他随师尊和师兄云游四方,在路过一个战乱不止、饿殍遍地的小国时许下的志向。

      多年来始终如一,未负初心,如此甚好!

      言惊梧长啸一声,凌厉剑气骤然迸发,竟是斩断了衡玉手中梅枝。

      “好友剑意盛气凌人,想来是被酒劲催发了年少意气,”衡玉抹去手上被剑气划出的血迹,笑赞道。他二人以剑相交,多年培养的默契让他轻而易举看出言惊梧剑中所思。

      言惊梧意兴阑珊,但也只是挽了个剑花,便将梅枝扔在一旁。

      观战的方无远与傅云起终于松了口气。言惊梧与衡玉切磋时的一举一动无不昭示着他们才是能与彼此执剑并肩的知己,这样的认知让方无远与傅云起各自觉得对方的师尊极为碍眼。

      “师尊,该回去休息了,”听得衡玉将言惊梧的剑意归咎于醉酒,方无远安了心,凑上前去想带言惊梧离开,忽见言惊梧仿佛脱力一般睡倒过去。

      他连忙伸手去接,却还是晚了一步,他的师尊落进了一直注意着言惊梧状况的衡玉怀里。

      “仙尊,师尊就交给我吧……”

      方无远的话还未说完,便见衡玉将言惊梧打横抱起,这是摆明了要亲自送言惊梧回去。

      方无远面上不显,暗自恼恨地让开路,跟着衡玉送言惊梧回去,却在路过傅云起身边时,听到一句极轻且充满怨毒的话。

      “你这师尊……实在令人厌恶!”

      方无远向来听不得别人道他师尊的不好,心中怒极,但尊长在前,不好与傅云起翻脸,只能反唇相讥。

      “你的师尊,也实在令人生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22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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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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