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某猎犬的心烦意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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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这种话还为时尚早。”
杀手的声音透过弥漫的尘埃与海风清晰地传进了条野采菊的耳际。
『为时……尚早吗？』
话尾的余音在脑内回荡撞击不肯消散，它如此倔强、横冲直撞，砸向脑壁柔软的血肉，刺激得条野的每根神经都开始隐隐作痛。
『真是爱逞强啊，明明已经到极限了吧？』
无法自制般，条野紧紧蹙起了眉。
『她伤得太重了。』
这一点他很清楚。
“哦，看起来还挺有精神，两人还没分出胜负啊……”
一旁的末广如此感叹的声音响起。
『人真是太过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尽管早已意识到了这样的事实，但有时，条野还是会对这一发现感到惊诧。
『那只是在强撑而已。』
听觉早已为条野采菊识破企图欺瞒他人双眼的谎言——从岩块钢骨下所传来的太过虚弱的心跳中；从向前挪移时极力遮掩的踉跄迈步声中；从那逞强般的拙劣谎言里扼制不住地细微喘息中。
『太勉强了，这不是已经……』
『别是回光返照吧。』
这样的想法突然蹦出来吓了他一跳。
于是他忍不住再一次用超五感作弊，更加小心翼翼地、更加细微地——条野期盼着那颗脆弱的心脏的跳动。
“咚—咚咚——咚—咚——”
心脏的搏动极不规律，不堪重负的心房无力扩张而走向衰弱。
“咚——咚！咚！咚咚——”
好似垂死的猎物生命消逝前最后的无谓挣扎。
站在暗处的窥探者偷听得太过专注，专注到某个瞬间他的心跳仿佛也要和那颗心同频。
『本该如此，错误地估计了敌我实力的失败入侵者，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不知为何他竟然在安慰自己。
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更难以理解自己怎么会突然升起这样的无用同情心。
局外人只能等待最后一声心跳落下。
“咚。”
像是审判官的法槌的一击定音。
某个特殊的心跳声再也没有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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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吗……』
轻轻扭动脖颈，长时间的集中感知力让条野采菊忽略了躯体的疲惫，此刻，终于重新得以活动的颈骨发出“咔、咔”闷哼。
随着颈项的桓旋，牵系于耳垂的铃铛也在风中摇晃。铃芯轻轻碰撞铜质内壁，搅动驱散滞浊的空气。
清澈的铃音唤醒头脑的清醒，新鲜的空气从鼻腔流入胸腔，心脏终于重新奋力鼓动趋于正常，条野不再感到呼吸不畅。
总是如此，如给予溺水者希望的浮木，条野依赖着这铃音。无数个命运齿轮汲汲转动，游曳与生与死的暧昧分界的时刻，条野依靠倾听铃音颤动缓解自身意识已无法安抚平复的情绪——焦虑、愤怒、慌张、兴奋，以及……某些他说不清也无法准确捕捉的情感。
而现在……条野想，自己真的很需要再听一次。
但熟悉的铃音没有传来。
『怎么回事？』
现实没有给他理清思绪的时间，就连四周嘈杂的背景音也霎时消失。
世界一下变得寂静无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异样感，这股突兀的不详力量瞬间将条野所引以为傲的听力感知紧紧封闭。感官停摆，条野的世界此刻真正坠入了茫然无际的黑暗迷雾中。
痛苦，就好似被某种塑料制品牢牢地捂住面孔的那种，无法呼吸的痛苦。
那是窒息感。
就在这一刻，这个就连听觉都被夺走禁锢与自己分离的时刻，条野采菊再也无法更为真切地意识到了某个他曾一直竭力忽视的，将他与其余人如天堑般牢牢分割的残疵——失明。
“———”
『有谁在说什么吗？』
“———”
『我什么也听不到！』
条野感觉有什么正从自己的内心深处向外翻涌。一种……被自己掩埋，已经很久都没再出现过的脆弱情绪——「恐惧」
『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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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尖锐的耳鸣声袭来，随后周围又都归于寂静。
“条野！”
条野采菊终于听清了来自搭档的那熟悉的呼喊声。
啊，自己还没有哪一刻曾如此庆幸过能听到末广铁肠的声音吧。
『回去要标在日历上。』
指尖摩挲耳廓凹凸不平的起伏，终于回神的条野不禁感叹。
“铁肠先生……现在看到了什么？”
感官仍然部分处于失灵状态，无法再追踪到那两人的任何踪迹。盲眼的军警无奈只能向现实妥协，扭头向拥有视力的搭档询问状况。
“迷雾，”末广铁肠如实答道，“只看到了一团迷雾。除此之外，我什么都看不到，雾气将那两个人完全遮蔽住了。”
“雾气？”
又是雾气。
“发生得太突然了，那个杀手在重力操纵使碰到她的瞬间突然伸手拉住了对方，周围的景象突然变得很奇怪，然后雾气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一瞬间将两人全都撕扯了进去。”
“你的意思是我们所处的整个空间在异能发动的瞬间也扭曲变形了一刻吗？”
“嗯，差不多吧。但在那两人都完全被拉进那团……那团雾里之后这种感觉就消失了，而条野你也恢复正常了。”
『迷雾……空间扭曲？还是说扭曲的只是感知？是刚刚那个幻术师做的吗？』
不，绝对不是。
条野很笃定，那个少年没有使用异能，而现在他也仍然坐在离自己不远的角落没有离开。
『那么，是还有其他幻术师同伙吗？又或是……』
疑惑无法理清，缺少那种火焰异能的基本信息兀自凭空地猜想如同试图解证缺少关键条件的数学迷题。
而她本身就像一个谜，她是谜的本源。
条野窥视得越久，从她身上延伸的谜题就愈多愈复杂。
『不过就算如此，她也没能力继续作战了啊。』
身体真实的哀鸣不会骗人。
“该怎么办呢？”
内心所想不受束缚地轻诉于现实。
“我也在想，重力使要怎么解开这种幻术。”
一旁的末广铁肠立马接话，回应着搭档无意识的自问。
“嗯？”
这声疑问不知是在诧异同伴这种破天荒站在Port Mafia视角去思考对策的想法，还是在诧异刚刚自己的头脑与声音居然背叛自己，将自己的内心独白表露无遗的荒唐行径。
“这个嘛……你看，虽然都是不良集团，但是再怎么说……”末广铁肠犹豫了几秒，下定决心继续解释，“单就这次的情况来看，那些外国人才是来搞破坏的一方。”
“所以铁肠先生才站在那个重力使的立场思考啊。”
条野了然。
“这样比较起来，我觉得还是暂时支持港口黑手党一边更有利于横滨和平，条野刚刚也是在想这个吧？”
“……”
嘴唇微启又紧紧闭合，条野采菊一时没有作答，只是尴尬地摸了摸耳饰。
“大致上吧，”迟来的回应相当含糊其辞，“不过我们还是暂时继续静观其变的好。”
末广铁肠说得没错，甚至是难得的头脑清晰。
只除了一点。
他搞错了一点——刚刚，从头到尾自己带入的始终是……挑起事端的一方的立场。
『该死，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哈……”
条野脱力地吐出一声长叹。
『我也许真的该去一趟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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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也好愁呀，她该怎么办呢？”
少年的声音贴在条野的耳畔轻轻絮语。
“！”
下意识伸手捂住右耳，条野采菊的大脑飞速运转。
『什么时候……』
自己竟然对敌人的靠近完全无知无觉。
“这都多亏您走神了，Me在旁边坐了这么久才终于找到了机会。”
像是有读心术一样，带着青蛙头套的少年未等条野开口便解答了他的疑惑。
“太过沉迷看戏可不好啊，军警先生。”头套少年很擅长踩住别人的痛点嘲弄对方，“被表演者带动情绪过于入戏的话，可是很容易爱上对方的哦。”
“哈。”
条野嗤笑出声。
『只是站在一旁观战就会因为太过投入爱上对方，这种无聊的爱情片里才会上演的剧情……』
真可笑。
『而且看得仔细只是……只是为了搜集可疑人员信息，这可是我的工作！』
『像他这种把工作推给别人在一旁摸鱼的家伙才不明白，难道他真觉得这样编几句就能嘲讽到自己吗？』
笑死了，真是像个小丑一样。
『拜托，我是军警，底下那个可是犯罪组织成员。』
『要说关系，那我们的关系只可能是警察与罪犯，猫与老鼠……不，是守家的猎犬与偷鸡的狐狸才对。』
逻辑合情合理，条野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没错，不管怎么想，刚刚少年的言论都是——
『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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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向我搭话又是为了什么呢？”自我心理建设完毕的条野采菊压下烦躁，慢条斯理地反问，“难道是因为看得太郁闷来向身旁的观众搭话抱怨？”
“瞧您说的，虽然确实……”
说到一半少年突然顿住，扭头朝远处的黑雾望去。
“怎么了？”
这声询问带着条野自己都没能觉察的急迫。
『他察觉到什么了？那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即使一直尝试探听，条野也无法透过迷雾感知到里面的情形，那种事态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一秒，两秒……漫长的等待后，头套少年的声音复又响起。
“其实也没什么，Me就是有点好奇，横滨的军警们怎么都这么闲，像个在特价打折区抢菜的欧吉桑欧巴桑一样爱凑热闹。”
没有情感波动的语调，让条野无从窃寻对方的真实意图。
“你……”
条野欲言又止。
『好像也没错，自己确实是在看热……不，才不是在看热闹！』
『是搜集情报，情报！讨厌的小孩！』
真是的！什么凑热闹，猎犬的事能叫凑热闹吗！那叫……呃……那叫……
『算了，随便吧，搞得我好像真的很在意一样。』
虽然说这样说，条野却听到了疑似自己后槽牙相互摩擦的声音。
“怎么了？你还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注意到搭档状态不对的末广又望了过来，尝试发挥同事爱，贴心关切几句。
“没什么！”
“可是你看起来咬牙切齿的诶。”
“那是你耳朵出了问题。”
条野一口咬定是对方出现了幻觉。
总之——打死也不是自己的问题！
“铁肠先生听不到？”条野向旁边的幻术师询问，“你用了幻术？”
“哎呦，那叫私聊啦大叔！私聊！Me加了私聊功能！”
少年马上扯犊子，给自己的幻术套着不知所谓的设定。
“因为Me觉得和这位先生聊天会很费劲。”他无神的眼睛扫视了下一旁的末广铁肠，“所以Me把他屏蔽了，就和刚刚只有他听到了「幽灵」的声音一样，现在能听到「幽灵」声音的也只有您而已。”
『说得没错，和他聊天是很费劲。』
终于有一条观点是条野也同意的了。
『不过和你这个小鬼说话更费劲。』
已经被气得连对方叫自己大叔都懒得吐槽的条野默默补充。
“还有一件事！”
少年突然提高音量，左手握拳砸到摊开的右手掌上，做出「对了，差点忘了！」的反应。
“一会儿军警先生还是劝住自己的同伴不要出手比较好，我们呢，并没想真的做些什么很不好的事哦。”他伸手指着那团黑雾，“这只是一次……双方相互熟悉的小小联谊。”
『你管那个叫联谊？』
那团黑雾散发的诡异的不详感「熏」得条野都要作呕了。
“随随便便打断别人联络感情可会被当成硬插进来的第三者一样遭人讨厌的，军警先生们还是就在一旁看看就好了。”头套少年一刻不忘打趣别人，“没办法，我们Mafia的公司团建活动就是非常丰富多彩的，可不要太羡慕我们了。”
“不然的话——”
他的声音变得死气沉沉。
“Me会觉得很困扰。”
「困扰着要选哪种方试送你们去见上帝比较好。」
动手灭口对于究极摸鱼人可是太累了。
“所以，拜托了哦，就麻烦军警先生们务必老老实实地——”
“看·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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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先生！中原先生！”
沼泽般散发着腐烂不详气息的浊雾外，围观等待的Port Mafia成员中突然涌起一阵躁动，什么人开始大声呼喊，叫着正被困在扭曲黑雾中的Mafia干部的名讳。
“中原先生，不好了！港口，港口那边的仓库被——”
“隆——”
从遥远的城市另一角传来了如地震般地剧烈震颤，连同着此处的地面都开始摇晃。
肉眼可见的灰色，那是浓烟伴着尘埃的产物。
是爆炸。
而声音的来源正是港口区仓库的方向。
“我们还是出手吧，条野。”正义的伙伴末广君再也坐不住了,“这样下去……”
“不，已经没有需要我们插手的了。”
“可……”
“已经结束了。”
杀手制造这场闹剧的最终目的，条野采菊已然了悟。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某猎犬的心烦意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