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毫克草莓宇宙》弥二野

22、孟加拉虎.

　　这个圈子很小，传闻也传的很快。一开始还会穿着一件遮羞的外衣。“我只和你说，你别说出去。”“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听个乐子，你别说出去。”

　　后来这遮羞的外衣还是太厚，他们换成了一件虚伪的外衣，效果和国王的心意差不多，“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这么年轻漂亮，竟然作出这样的龌龊的事。”“我还买过她的画呢，你说这画会不会贬职呀？”“我之前还拜托她教一下我的小孩，现在想想幸好没有。”

　　这个圈子很小，但似乎又有铜墙铁壁，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知道一个结果，开头中间都是杜撰的。“悲痛！享誉世界艺术家自杀，常年为抑郁症所困，遗书曝光”“8月迎来逝世十周年，生前曾遭遇种种不公，自杀原因曝光”“在家开枪自杀，六岁被母亲抛弃”

　　这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圈子，出轨、xd、pc、同性恋都是这个圈子的代名词，仿佛这些事情只在这个圈子里面发生一样，似乎只有艺术家做这些事情，他们这个群体本就是疯子一般的存在。

　　有一个有名的女画家，对，就是最近在国内办展的那个画家，漂亮又年轻，一看就是不安分的人。二十出头的时候去勾引自己的学生，他那个学生还是未成年人呢。她是被学校辞退了这才去的美国，也不知道那帮洋人看中她什么，我也不觉得她的画有多好呀。听说她现在和她那个学生结婚了，那个学生大学还没毕业呢。我要是那学生的妈妈，我能活活被气死，把自己小孩送到学校，结果遇到这样的老师，这不是诱拐未成人吗。

　　这些话和几年前是那么的相似，让人感觉不到时间在他们身上落下的痕迹。

　　谁传出的无从考究，或许是和他们亲近的人，又或者是看他们不顺眼的人，也有可能是时刻关注他们的人。

　　去寻找最初说这话的人也没有意义，因为被这些言论伤害最深的人已经没有气力或者说是机会，去纠结这些事情。

　　他们感觉到了一种力量在将他们往相反方向拉开。他们整日都待在一起，发疯一般。

　　窗外是挺拔的树，树干笔直，枝叶散开，月光拂照过它们，将他们的阴影洒在了窗帘上，仿佛就像是是窗帘上的水墨印花，静止不动。桂花香飘进屋里，染在柔软的地毯上、沙发上、床上。烟灰落在上面，灼蚀了棉絮，将皮肤烫红。

　　她梦到了父亲深夜从高楼上掉下去，像只鸟一样，没有任何的阻碍，划过凝重的空气，咚的一声砸在沙地。她看到了倒在房间里的母亲，化为粉末，消失在窒息的深蓝里。

　　她和他说了自己的梦，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他说这件事。她说的时候，仿佛不是自己的事情一样，确实不是呀，是梦，她当作梦一样和他说，但他却哭了。

　　乳木果沐浴露的气味，混杂着草莓的烟熏味道。北方也有回南天吗，那是她去南方时才能感受到的天气。空气是潮湿的，湿漉漉的露水像是附着在身上的每一处，堵住毛孔。如果毛孔是鼻腔的话，估计会窒息死去。她感觉自己躺在潮湿之中，几欲窒息。

　　她看着他的眼睛，背后是咫尺的天花板，她都不知道自己房间的天花板的颜色有那么白，或许是他的红眼给衬的。

　　她抚上他的肩膀，感觉好像摸到了他的骨头，在颤栗的骨头。他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的样子，那时候他还很瘦弱。身体极度弯曲，甚至变形，仿佛死后般僵硬。他说他后悔了，后悔去找她，后悔把她留在身边。她忽然又感觉他长大了，他以前不会考虑这些。

　　他们在说着分别的话，但实际上又什么也没说。

　　阳光，刺目的阳光，蒸发掉潮湿只留下黏浊。什么东西都无处遁形，无论是内心的阴霾还是留在身上的伤痕。他们暴露在橘色的阳光下，企图让灼热的光线将他们灼烧成灰烬。她看着他蝴蝶骨上的痣，然后轻轻地吻了吻。

　　恍惚之后，黑夜又再次到来，进而又到了白天，然后又是黑夜。

　　他说他和她一起离开这里，她没回答。她觉得他说的是傻话，她是因为没有眷恋离开这里，但他还有牵挂。血缘是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知道它的过人之处。即便身体离开了，但意识上也依旧是缠绕在一起的，就像她没办法遗忘自己的家人一样。

　　月光荡漾在墙壁上，时而折射出幽蓝的光。他们像是漂浮在大海上的一样，随着平静海面流浪。他是那只孟加拉虎，她害怕他，但却不得不承认，他是她的一部分，失去他她不知道如何在这片孤独上生存下来。

　　她感受到他的悲伤、愤怒、眷恋，通过各种方式感受到，他的眼泪、他体温的变化、他呼吸的深浅。他说他会永远爱她，她却觉得他说这话为时尚早。谁都想不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就像她无法预料自己会遇到一个像他一样的人。

　　机场的空调开的很足，冷空气撞击在后颈上，寒冷刺穿脖颈进入了脊柱里，让身体永远记住复北的温度。那天天上没有一片云，只有淡淡的白色烟雾漂浮在空中。机场的广播在催促着行人的脚步，用了几国的语言，说着不同的名字。

　　随着上升，大地逐渐远去，逐渐变成了圆弧状。耳边是轰隆隆的声音，像是将耳朵的某个部分给砍断了一般，咽口水，带来的只有撕裂的痛，不只是耳朵，连喉咙也遭受这份磨难。

　　身旁坐着的小孩几度将遮光板给合上，空姐的语气也渐渐不耐烦。耳机里伴着随机播放的音乐，几年前她好像也做过同样的事情，不去看自己身处哪里便不会害怕。她取出自己的墨镜夹在那小孩小小鼻子上。

　　不看就不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