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还是大海》亭止源桑

5、没有说再见的夏末

　　离开青阳三年多未见的母亲带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了宋暖的面前，旁边还站着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那是宋暖的弟弟。
　　弟弟跟随父母去外地的时候还不到三岁，对宋暖这个姐姐确实是毫无印象了。
　　妈妈变得很是陌生，记忆中她总留一头乌黑的长发，从不施粉黛，而眼前的这个女人留着洗头利落的短发，嘴上有一抹鲜艳的红色。
　　她径直走到宋暖的面前，长长的甲片上贴了亮晶晶的粉钻，用指甲轻轻把宋暖脸上的碎发打理整齐。
　　那陌生的男人倚靠在一辆黑色小轿车的旁边，穿着个精心熨烫过的西装，就连头发都是喷了摩丝的刺鼻香味。
　　宋暖呆站在那里，爸爸呢，为什么没有一起回来？
　　妈妈低头将旁边的弟弟环抱在面前，一边将歪了的背带理正，一边轻声说话。
　　宋暖，以后他就是你的爸爸了，其他的就别问了，就当没有过这个爸爸……
　　宋暖不理解为什么妈妈几年不见要让自己认一个从来见过的人叫爸爸，但是她默默的告诉了自己反正这些年没有他们也照样过的好好的。
　　只是看向弟弟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
　　那陌生男人捏着鼻子走近了敏敏的家里，敏敏见了生人来了礼貌的叫了叔叔还端来一杯茶叶水。
　　这茶叶还是敏敏爷爷过生日的时候她爸爸从家里拿过来的。
　　男人端过茶水没有喝就晾在了一旁，坐在那里自顾自的玩起了手机。
　　宋暖就在那里默不作响的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敏敏的家里，重点是去舅妈家还是去父母曾经居住的家亦或是去新的家，一概不知。
　　差不多都收拾好了后，敏敏拉着宋暖的手，等我到时候跟你考一个初中去，咱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说着两人还都红了眼睛。
　　敏敏从农村转学到城里的时候成绩不过关留了一级，所以只能再等一年才能读初中。
　　就这样，准备坐上那辆黑色的小轿车，全程那男人也没有跟宋暖说过一句话，只是对眼前的景象嗤之以鼻。
　　后备箱里摆放着些礼盒，礼盒里有几个能看见装着的是水果还一些养生的补品。
　　王北安出现在黑车前面，对着宋暖大声呼叫，宋暖，开学了记得有啥事找我哦！
　　可宋暖哪里还能在意王北安说的是什么，平日里许愿总是会站在马路对面要不就是在家门口石阶上坐着。
　　可是今天嫩是见不到人，眼巴巴的看着车窗慢慢的被关上了还是没有来得及告别，王北安笑容灿烂的挥手说再见，眼睛里也不难看出是带着悲伤的。
　　敏敏和宋暖就这样隔着车窗碰了碰手指，没有一个人说再见。
　　这个年纪的他们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在大人的管控下长大，跟幼时的玩伴分别就不知道何时能再见了。
　　即便是拥有的寒暑假期，都觉得不能够每天见面的话就会很想念。
　　对于敏敏的感情甚至是要超过于父母的，当初三年前举家搬迁到外地唯独漏掉了宋暖，没有离开以前宋暖也大多是住在奶奶家里。
　　后来，奶奶去世了……
　　他们连一个消息都没有了。
　　小黑车的车速很快，任由刚吃完的胃里翻江倒海，脚底下踩的刹车很急，不拉着个东西人都得飞到前排副驾驶去。
　　这里距离农村的距离不是很远，开车的话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可这趟车给宋暖坐的真是难受。
　　妈妈在车里指挥着该往哪里走，从精致的小包里掏出块粉饼进行补妆，许是妆容的时间挺久透着车里的镜子显得有些斑驳。
　　到了舅妈的家里，舅妈怒骂着宋暖没有良心，一边说着还委屈的擦了擦眼泪。
　　你说去敏敏家里玩几天，玩几天你能一个假期都不回来。
　　舅妈在厨房的大锅前面烧着热水。
　　锅盖已经被热水的蒸汽顶出咕噜咕噜的就想往外冒了，从后备箱里拿东西的三人才慢悠悠的进来。
　　舅妈才知道不是宋暖一个人回来的，男人把东西放下，嘴里还说着不好意思啊借，没带啥好东西第一次见面也没提前打个招呼。
　　宋暖的妈妈此刻没有开口，舅妈起身打量着全身上下的看。
　　姐，这次来，不是要带宋暖走的。
　　舅妈面无表情的把宋暖的妈妈带到屋里关上了门，留三个非常不熟的人站在那里。
　　你说宋暖她爸出意外了，你好歹和家里人说是不是，你这样子孩子长大了怎么想她的爸。
　　本来这孩子就可怜，你现在又重新找个人是让她叫这陌生人做爸嘛？
　　屋子里贴着一排排的奖状，都是舅妈家姐姐得来的，这么多张里没有一张是宋暖，宋暖的妈妈走到那排奖状前面俯身趴在了墙上。
　　哭泣的声音很是悲痛，整个嗓子低沉而沙哑，但是声音听着却很清楚。
　　实在克制不住的时候宋暖的妈妈使劲用手掌堵在嘴边，涂的鲜红的口红也染在了嘴角。
　　想必跟妈妈最像的地方就是哭泣了，她们流泪的时候都喜欢放声大哭，总也憋不住自己的哭声。
　　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爸走的时候欠了那么多钱，我这次回来就是要跟你们告别的，我也是想见见宋暖。
　　舅妈听完这些话也不再质问了，依旧是宋暖去敏敏家的那天穿的花裙子，依旧是那双粗壮的腿。
　　没有留下吃晚饭就匆匆忙忙的准备走了，小弟弟坐在黑车后座一个人安静的玩着玩具车，嘴里一个人自言自语着。
　　等黑车开走的时候，宋暖正在水缸里看舅舅钓来的几条大黑鱼，水缸里有几条很小的鱼，自由自在的游动着。
　　那天晚上，宋暖没有问为什么妈妈走了，也没有问为什么又丢下自己。
　　只是，宋暖突然就明白了，很多人再见的时候可能都没有办法说一句再见。
　　不管是对于许愿也好还是对于自己的妈妈，这个夏天里太多人出现又离开了。
　　夜深的时候，舅妈轻手轻脚的进了宋暖的房间，小床上躺着的女孩，圆乎乎的小脸蛋上泪痕还没有变干，想必是蒙在了被子里哭泣，整个脸都被闷的红扑扑的。
　　舅妈进来的时候宋暖并没有睡着，感觉到舅妈用那双粗糙勤劳干尽农活的手轻轻的把宋暖脸上的泪水擦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