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首》榼藤子

5、Chapter 05

　　校外汉堡店。

　　窝在角落沙发里的傅岁首刚结束通话，他放下手机一抬起头就毫无防备地吸入一股浓烟，呛得他直咳嗽。

　　“罪魁祸首”正是坐在他对面的秦淮。

　　此时的秦淮似乎毫无察觉，正低着头单手一边划拉着手机屏幕，一边夹着烟继续吞云吐雾。

　　背后隔着两三张桌子远的清洁阿姨正盯着这边，眼含怒火，手边操起抹布就要过来。

　　本来正恼火的傅岁首却忍不住笑起来，想到接下来的一幕，颇有些幸灾乐祸。

　　可他忽略了沈严这个“叛徒”。

　　坐在一旁的沈严伸直腿在桌子下踢了一脚秦淮坐着的椅子腿，催道：“烟掐了，那个啰嗦的阿姨又过来了。”

　　秦淮抬头面不改色，把烟凑到嘴边吸了一口，又对着傅岁首慢慢吐出一个烟圈来。

　　“我操！”傅岁首不小心又吸入一口烟，没顾上嗓子的不适，跳起来就要朝秦淮扑过去。

　　秦淮却在傅岁首碰到他的前一秒站了起来，在清洁阿姨的怒视中气定神闲地转身朝外走，不一会儿烟雾也随之飘远。

　　眼看着秦淮掀了帘子出去，清洁阿姨的怒气无处可发，只能瞪着傅岁首和沈严，好一会儿，才骂骂咧咧地走开。

　　秦淮出去没几分钟，座位就被占了，占座的两个女生从坐下就开始小声地说个不停。

　　这个点儿正是午休时间，汉堡店里座无虚席，几乎都是不住校的学生，中午不回家的就在这里打发时间。

　　傅岁首又继续陷在沙发里低头玩手机，不忘拍一下沈严，“去，帮忙到隔壁买两杯奶茶。”

　　“你怎么不去？”沈严瘫在沙发椅上，闭着眼睛假寐。

　　傅岁首头也不抬地回：“我在忙。”

　　沈严睁开眼，凑过去看，“呵！忙着‘连连看’啊，小学生玩的破游戏，幼不幼稚啊你？”

　　“你玩‘切西瓜’就不幼稚了？”傅岁首眼睛都没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快去买，速度。”

　　沈严忍不住白眼：“霞姐不是给你打的电话吗？我怎么知道要喝什么？”

　　“珍珠奶茶。”

　　“不是香芋吗？”

　　傅岁首抽空瞥他一眼:“你不是不知道吗？”

　　沈严:“……”

　　大意了，沈严撇过头装作无事发生。

　　一局游戏结束，傅岁首收起手机侧身靠近沈严，压着嗓子轻轻地喊了一声：“沈哥哥～”

　　沈严猛地抬头，眼神不可置信般瞪着他，嘴巴动了动，过了半分钟才憋出一个字，“滚！”

　　沈严知道傅岁首有个特殊技能，就是说话能有很多种不同的声线，模仿电视上演员明星的声音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但他还是接受不了这么娇滴滴的女声是从一个男的嘴里发出来，尤其这个人还是拥有六块腹肌，身高一米八三的傅岁首。

　　“去嘛沈哥哥～去嘛去嘛～”傅岁首还在继续。

　　对面坐着的两个女生看呆了，其中一个短发女生拿在手里的鸡腿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了桌上的可乐杯里她都没发现，只是愣愣地看着对面，仿佛被代入了什么狗血剧情里，看戏入了迷。

　　“要疯了！”沈严怒了。

　　傅岁首笑了，眨眨眼，又喊：“沈哥哥？”

　　沈严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迅速起身，对着傅岁首咬牙切齿道:“我去买，你给老子闭嘴！”说罢不到三秒时间，就已掀帘出去。

　　眼见着沈严消失在视线中，傅岁首敛了笑容重新歪倒在沙发上。

　　兜里手机突然响起短信提示音，他摸出来打开一看，是一条银行卡入账通知信息，显示到账十万元。

　　看着收款数额，傅岁首有些意外，他仔细数了一遍小数点前面的零。

　　下一秒，一条微信消息跳出来。

　　天道酬勤:[转错了，退回来。]

　　傅岁首弯了弯嘴角，心情很好地发了条语音过去：“您老也太厉害了，一后面有几个零都数不清了吗？”

　　接着又发一条:“为了避免让人怀疑您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所以才转错钱这件事，不如我们就当无事发生？”

　　很快那边就回复了消息。

　　天道酬勤:[小兔崽子！]

　　傅岁首低头打字，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地动着，接着一长串文字就发了出去。

　　上善若水:[谢谢老板！我一定会好好利用这些钱来努力学习，奋发图强，积极向上，认真生活的，请老板放心！！！]

　　傅岁首又发了几个微笑的表情过去，不等那边回复就关闭了手机。

　　他正起身，一抬眼就跟对面的短发女生视线撞上。

　　盯着人看却猝不及防被发现，那女生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开口:“那个……”

　　傅岁首刚收了钱，心情大好，知道她是有话想说，于是坐回去，颇有耐心问道:“怎么？”

　　“我……”短发女生耳根红透，双手握着手机还是有些犹豫。

　　一旁的戴眼镜的女生小声催促:“快说呀！”

　　短发女生这才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般，对着傅岁首鼓起勇气道:“请问你有微信吗？”

　　傅岁首毫不犹豫:“没有。”

　　短发女生失望地“哦”了一声。

　　旁边的好友扶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忍不住插了一句:“可我们刚刚还看你用微信了。”

　　“哦，那就是有。”傅岁首淡淡开口，完全没有一丁点儿被拆穿谎言的尴尬。

　　两个女生:“……”

　　“想加我微信？”傅岁首问。

　　“可以吗？”短发女生举着手机有些激动。

　　“不……”傅岁首想到什么，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可以。”

　　女生很高兴地打开二维码递过去，看见傅岁首伸过来的骨节分明的手，又赶紧把手机拿回来很体贴地重新点开添加好友的搜索框，再次递过去。

　　傅岁首在搜索框里输入微信号点了添加，把手机还给女生后就头也不回地出了汉堡店。

　　秦淮一个人蹲在马路边的一棵枫树下。

　　“就不能收敛点儿？”傅岁首指着马路对面的学校大门，提醒道，“门卫盯着你呢？”

　　秦淮没理会，指尖夹着烟，低头看手机。

　　傅岁首踢了他一脚，凉凉道:“你这瘾也太大了，就是铁肺也经不起你这样造。”说着从兜里掏出包纸巾，抽出一张把地上的几个烟蒂包起来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

　　秦淮的视线这才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等他过来后，问:“你把我微信号给别人了？”

　　傅岁首脚步一顿，轻咳一声：“没。”

　　“是吗？”秦淮灭了烟，右手举着手机给他看，“对方是通过搜索微信号添加的，我微信列表就你和沈严。”

　　傅岁首没看，语气淡定:“那为什么只怀疑我？”

　　秦淮收起手机站起身，瞥他一眼，笃定道:“因为你是惯犯。”

　　傅岁首：“……”

　　傅岁首不记得秦淮的手机号，但是微信号却记得很清楚。原因是他们当时注册微信的时候，秦淮想了好几个名字都被占用，他见傅岁首的微信号是名字的首字母加三个0，于是就把自己的改成了名字首字母加三个1。

　　沈严看见后笑说两人刚刚好能凑一对儿，调侃傅岁首为爱做0。

　　气得傅岁首当即就把手机砸了过去。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他觉得怎么着自己都不能是被压的那一个。

　　当然，他不喜欢男的。

　　奈何微信号一旦确定就不能更改，傅岁首为此郁闷了好久。

　　想到这儿，傅岁首还是忍不过这口气，出言讽刺:“不要以为你微信号改成1你就是1了。”

　　“呵，”秦淮冷笑，“即便你微信号不是0也改变不了你是0的事实。”

　　“我是直男!”傅岁首为自己正名。

　　“是吗？”秦淮扯了一下嘴角，轻哼一声，“谁知道呢？”

　　见他双手插兜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傅岁首呛他:“你也就只有打嘴仗能赢。”

　　秦淮斜他一眼，语气淡定:“说的好像你别的就能赢一样。”

　　傅岁首:“你是小学鸡吗？”

　　秦淮:“那你是学龄儿童。”

　　刚从隔壁买完奶茶出来目睹这一切的沈严：“……”

　　所以这是小学鸡和学龄儿童拌嘴，内容还是超出未成年范畴的少儿不宜？？？

　　——

　　九月下旬，正是夏末初秋时节。

　　虽说前几天连着下了好几场秋雨，冷的像入了冬，但今天气温却又直线上升，炎热的仿佛盛夏一般。

　　下午的课堂上，科任老师滔滔不绝的讲话声像催眠曲。

　　中央空调的冷风吹下来，大部分同学都没骨头地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包括她的同桌——秦淮，干脆直接趴在桌上沉眠。

　　从一老僧坐定，看一眼手中座位表上名字，再看一眼教室里对应的座位，在心里无声背诵。

　　到了最后一节课，教室里气氛突然活跃起来，热闹的炸开了锅。原因是班主任去年级组开会还没回来，于是他的生物课被临时改成了自习。

　　班长王阳搬了张椅子坐在讲台边，面前摊了本英语作文书正看得认真。

　　底下闹哄哄的，他视若无睹，好像对于这种场面早已经司空见惯了。

　　从一偏头扫了一眼旁边的空位，秦淮在课间醒来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她转而盯着黑板上大大的“自习”二字，有些茫然。

　　从一没见过这么宽松的课堂氛围。

　　以前在一中，即便没有老师，一个个也是沉闷拘谨的，顶多跟周围同学传纸条小声说悄悄话。不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吃零食的、玩手机的、教室前后追逐打闹的什么都有。

　　封子翰见从一发呆，就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一本漫画杂志放在她桌上。

　　从一不解，眼神询问。

　　冯子翰：“无聊吗？给你看漫画打发时间。”

　　从一连说不用，问他：“现在这样班长不管吗？”

　　封子翰笑了：“就王阳那温吞吞的性格也得管得住才行。”说完又有些得意地指着教室前门，“瞧见靠门边的男同学没？那是给我们通风报信的。”

　　从一看过去，第一排靠门口的那个男生以及他的课桌都已经快要挪到教室外面去。

　　冯子翰自顾自地说：“其实学校里也就每天午休时间有老师巡查到处转悠，其他时候除了各班老师和班干部，都没人维持纪律的。”

　　“哦对了!还漏掉一个最喜欢管纪律的年级主任——张奎。”冯子翰补充道。

　　“说到张奎，那可真叫狐假虎威、胡作非为、见风使舵、趋炎附势、阿谀奉承、唯利是图、利欲熏心、丧心病狂……”

　　“……”从一怀疑他把知道的成语全部用上了。

　　接下来从一听着冯子翰口若悬河地对年级主任进行了长达十五分钟的吐槽。

　　直到她的同桌秦淮回到座位上，冯子翰才止住了话头，转而又面向秦淮开始问东问西。

　　秦淮没搭理他，坐下来的时候左手依旧插兜里，右手拿着手机放在桌面上，从抽屉里摸出副耳机单手戴上。

　　从一闻到了他身上一股清淡的烟草味，皱了皱眉。

　　这时听见后面有动静，她转头回看，教室后门口，傅岁首正迈着大长腿慢悠悠地走进来。

　　似有所感，傅岁首抬眼对上从一的视线。

　　他顿了一秒，随即眉梢轻扬，眼含笑意，路过从一身后时吹了声口哨。

　　接着打招呼——

　　“嗨!小美女~”

　　“……”

　　从一初见傅岁首时，看他唇红齿白，一双干净澄澈的眼，不谙世事的样子，像极了《聊斋》里很容易就被狐妖勾魂夺魄的文弱书生。

　　后来一开口，从一就知道他才不是什么文弱书生，分明就是妖言惑众，蛊惑人心的男版狐狸精。

　　然而此时此刻，没有书生，没有狐狸，从一只觉得他吊儿郎当的，玩世不恭的，就像个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