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樽酹江月》礼礼之

63、王府提亲（三）

　　“长公主过誉了，灵珊不过闺中女子，不如各位姑娘身份尊贵，德容兼备。”寇灵珊说。

　　一旁的张巧意观姚舒慈面色不悦，试图做个和事佬，“梁姑娘何必自谦，姑娘姿色过人，定能嫁得如意郎君。”

　　寇灵珊终于明白她恢复女装之后的不适之处在哪。闺中女子，尤其是及笄之后待字闺中的女子，绕来绕去，都逃不出一个“嫁”字。

　　“皮相易逝，韶光短暂。灵珊不以为姿色如何，亦尚无选婿之意。王妃的意思，也是想让我多留王府几年。”

　　长公主被她不卑不亢的态度感染，她出身不高，但贵有自知，亦面对嘲讽、误解能淡然处之。长公主也近四十年岁，得此心态也不过近日了悟，心中不由欢喜更甚。

　　“灵珊说得有理，越是跟你相处，我越是舍不得你。可惜王嫂也孤单，我又怎么舍得夺人所好。”长公主叹道，环视了一圈坐上的各位姑娘，“瞧我忘了时辰，阿芝约了来府里与我诵经，这会子该是要到了。靖芜，咱们回府了。”

　　“是。”靖芜上前扶住宜阳的手，二人相携离开。

　　鲁安见长公主走了，少了长辈约束，自然活泼了些，打趣二人道，“巧意与舒慈要成姑嫂了？”

　　张家三小姐张巧意，与姚家二少爷姚诸陵已经在上个月过了文定。

　　张巧意顿时脸色一红，“郡主，日子还未定，想必不及易三小姐早。”

　　这话惹得易恩苏脸上也有些尴尬，“巧意，你莫打趣我，我与平南王世子素未谋面。这婚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及你与姚二公子青梅竹马，情深义重。也不及姚家大小姐...与淅川大人伉俪情深，琴瑟和鸣。”

　　话音越说越小，越说越慢。

　　寇灵珊耳力过人，听得出她话中的羡慕之意。

　　李氏在世时为她择婿，曾问过她意思。她语气淡淡，无甚心思。她有个手握兵权的哥哥，还有个位极人臣的父亲，家族显贵，门弟颇高。她只是继室嫡女，却也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嫡女。

　　夫婿人选里不仅有沈修齐、梁岳宗这类声名在外的郎君，甚至尚未娶妻的三皇子、六皇子，也曾在李氏的择婿范围之内。

　　可惜，不过一句可惜。

　　她早已无心于此。

　　那么藏在心底的人，她心中隐瞒了多年的秘密，早已跟随时光而逝。

　　寇灵珊有些失落，她的世子哥哥，是勉强才应了娶妃。殊不知这新妇，也是心有不甘。

　　她生怕一时大意，误了二人的终生。

　　“易三姑娘，世子为人谦谨，博览群书，实为佳婿。”寇灵珊道。

　　听闻此话，易恩苏有些羞赧，“是我失言了，梁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她这么说，寇灵珊倒是放心了。

　　“三姑娘，王爷王妃都是和善的人，王府不似京城规矩多，你嫁过去，且放宽心。”

　　“多谢梁姑娘提醒。”

　　易恩苏话音刚落，听见外间传来一声通传。

　　“宣平郡王到！”

　　鲁安皱眉笑道，“怎么哥哥也来了。莫不是听闻神女下凡，特来观赏。”

　　“什么神女？”元雅月问出了在场各位的疑问。

　　“我不是说，哥哥画了一幅仕女图，图中女子神似梁姑娘么？”鲁安笑得开怀，也不似寻常女子遮掩，“哥哥将画赠予沈二哥，却连个睹物思人的物都没了。他后悔莫及，扬言此女子乃心中神女。”

　　梁岳宗进了外屋，似是无意往里间瞧了几眼，又在沈修齐身旁坐下。

　　“果真与画中有八分相似？”

　　他这是悄悄问的沈修齐，可他也不曾说过什么悄悄话，附耳一问更惹人注目。这一问话，在场的人全听见了，个个状似竖着耳朵。

　　却见沈修齐静默了半晌，“的确。”

　　梁岳宗拍手叫好，又想起一事，神色一僵，“莫不是跟小七也有七八分相似？”

　　沈修齐斜眼一瞥，“你想知道，自己进去看看。”

　　寇七除了那双灵动的眼睛，肤色蜡黄、面容憔悴，颊上还有些斑点。实在算不上一位貌美的郎君。

　　梁岳宗带着疑惑，直直往里间走。

　　大楚不设男女大防，梁岳宗进了里屋，各家小姐也只是起身行礼，并不遮掩。

　　“宣平郡王安。”

　　梁岳宗僵着的身体动也不能动。

　　他一进屋就看见了她，那个只存在与他的画中、梦中的身影。

　　魂牵梦绕，夜不能寐。

　　那人低头行礼，在他眼中竟有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抬头直视他，最是那一颦一笑动人处，心驰神往无尽时。

　　“鲁安，她是...是谁？”他指着她，连指尖都在微颤。

　　鲁安郡主抓着他的手引上前两步，“哥哥，这是梁灵珊姑娘。”

　　梁岳宗脸色一白，“梁？”

　　鲁安点了点头，“梁姑娘是平南王府的义女，这次代表王府前来镇国公府提亲。”

　　他的身后，里屋门口，一个月白色身影翩然出现。

　　里屋的姑娘齐齐行礼，“沈大人安。”

　　梁岳宗转头，“沈二，你看这位梁姑娘，像不像那画中人？”

　　“是挺像。”声音清冷，摄人心魄。

　　“真没想到，我凭想象画出来的女子，竟在这世上有真人。画中人竟成了眼前人。”梁岳宗感叹道。

　　他静默半晌，往寇灵珊面前走过两步，“梁姑娘来过京城么？”

　　此话一出，惹得屋里的女眷皆掩嘴而笑。

　　梁岳宗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哥哥，咱们可真是兄妹。”鲁安一叹。

　　寇灵珊解释道，“回郡王，我未曾来过京城。刚刚鲁安郡主也问过我一次了。”

　　梁岳宗笑笑，“想来也是，如此佳人，若是来过京城，定要引起轰动。你说是么，修齐？”

　　沈修齐凉凉瞥她一眼，不曾回答。

　　寇灵珊也看着他，直到面前的梁岳宗又开口，“那幅画被沈二拿走了，梁姑娘不知何时回江陵，可否拨冗来府一趟？”

　　“这，”寇灵珊有些犹豫，“不知是否不妥？”

　　“自然不会，届时我会让鲁安下拜贴。梁姑娘有所不知，”梁岳宗神色诚恳，“我擅山水、花鸟，却甚少涉及人物。上次那图，还是临摹了寇七的一双眼睛。这段时日我潜心研究人物画，若能为你作画一幅，定能使我的画技有所增益。”

　　话说得真诚，寇灵珊不好拒绝。

　　“她是平南王府的义女，不是寇七。”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他的热情。

　　“我知道她是平南王府的义女，所以，”梁岳宗顿了顿，“她也是我们的妹妹。”

　　梁岳宗这话里有些认真。

　　寇灵珊连忙接话，“那就请鲁安郡主届时下个拜贴给我。”

　　“好，”鲁安看向沈修齐和梁岳宗二人，“刚刚听见易总管安排各项事宜后，在与平南王府的各位客人道别。”

　　“我们要走了么？”寇灵珊上前掀开隔纱，正巧赵浦准备过来叫她。

　　“姑娘，咱们回府吧。”

　　“好。”

　　寇灵珊转身看着里屋众人，躬身行了万福礼。

　　众女眷一一回礼。

　　沈修齐和梁岳宗颔首示意，跟在她身后出了里屋。

　　姚舒慈看得清清楚楚，自沈修齐进了里厅，一直垂着眸，只抬眼三次。

　　看了一眼宣平郡王，看了两眼平南王府义女。

　　他竟然连看她都不愿意施舍一次。

　　那个梁灵珊，算什么豪门贵女，也值得沈修齐和梁岳宗特地过来。

　　她倒是想看看，这个女人，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寇灵珊跟着众人回了府，在阿麽的帮助下换回了男装。

　　她本不敢耽误，想尽快回到齐国公，以免引人生疑，却被寇准叫了过去。

　　寇准从盒中取出一粒药。

　　寇灵珊接过，仰头咽下，“多谢义父。这几次义父解药给得早，寇七已有半年未受蚀骨锥心之痛。”

　　寇准扬眉，并未回答，只问道，“今日宜阳长公主说的话可是属实？”

　　“什么话？”寇灵珊一怔。

　　“沈修齐调了镇国公府的厨子给你做江陵菜？”寇准问。

　　寇灵珊回道，“不是，是我向沈大人要的。为了查易砚书的身份，只是权宜之计。沈大人知道我不爱吃江陵菜…”

　　她越说寇准的脸越黑，她发现后便住了嘴，不敢继续讲。

　　“小七，”寇准一声叹气，“沈修齐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给你机会救世子？”

　　他的眼神里有探究，甚至带着不信任。

　　寇灵珊心中一痛，“义父，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寇准的声音突然拔高，“小七，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寇灵珊摇摇头，有些急切，“义父，小七真的不知。”

　　“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寇准一声大吼，连门外的李贤和赵浦都震了震。

　　面面相觑，不敢妄动。

　　“我知道我的身份。义父，请放心，我一定会救出世子。”

　　屋内一时静默。

　　半晌，寇准才开口，“小七，我不想失去平南王府最得力的探子。我原以为，沈修齐押世子，是为了要焦山，为了保皇权。如今看来，还有另一层意思。小七，你切莫在这京城的乱花渐入中迷了眼。”

　　“义父的意思是，沈大人押世子，是因为有意于我，押了世子，迫我回京？”寇灵珊望着他，眼神中带着不可置信。

　　寇准立即接着她的话，反问一句，“小七，你与他朝夕相处，心中自有判断。可是认为我猜错了？”

　　这让她接不了话。

　　见她沉默不语，寇准叹气，“罢了。眼下救世子要紧，待此事了结，你回江陵思过半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