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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亡命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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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官迫切且渴求地认真问:“要怎么样才能救哥?”
  付西流目光一寸寸碾磨过蒋官的眉、眼、鼻梁、嘴唇。这张脸,加上上世,他足足看了三十六年,站在远处,或者像现在的极近处,不论多远,都是对这张脸印象的又一次勾勒加深,而这一世,他则看得更加仔细,从蒋官幼童时期逐成少年,再到现在青年的成熟,他已经对这个人熟悉到哪怕对方灰飞烟灭也能找出来的地步。
  可就是看着这张脸,他连一丝心慈手软都没有,近乎残忍地吐出三个字:“你去死。”
  他看见蒋官的表情一闪即逝的怔然,突然有了种大仇得报的虚幻感。明明他还什么都没做,只说了这一句话,却好像提前就知道会深深刺痛蒋官一般,让他油然升起恶意的爽快。
  下一刻,付西流调动真气破开虚空朝蒋官击去,蒋官被迫抵挡,但元婴和玄升的区别何其大,即便是元婴后期巅峰跟玄升前期只隔了一个阶段,其真实相差的实力根本不是那么轻而易举能补足的。
  这个时候蒋官才恍然发现,付西流的实力竟然已经达到众人仰望的程度。即使如此,他第一时间是由衷地为哥感到高兴。
  不论付西流怎么攻击,蒋官只回避,不做一丝反击。
  看着别人口中相传天才之名的蒋官竟鲜有露出乏力的神色,付西流冷笑一声:“蒋官,你以为这样就能平安无事结束吗?今天你和我之间,必须死一个,还手啊!”
  话音落地,接下来付西流的攻势越来越凶猛,每一次都带着令人骇然的汹涌杀意,在地下擂台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杀人的招式学了个遍,相比较蒋官以前的和平切磋,他的突进更有威胁感。
  但天才毕竟是天才,迎敌招式时嗅觉比常人更加敏锐,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反驳的一点。若换成平常人,在付西流手下撑不了三招。
  若是不全力以赴进行反击,蒋官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在付西流的手下。一味的躲避会逐渐消耗真气,等真气和体力消耗殆尽,蒋官将会成为狼狈的败犬。
  “蠢货。”
  就在付西流即将带着磅礴的真气炸弹触及到蒋官胸膛处,他赫然收敛,真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让人喘不过气的威压只是错觉,而真正让付西流感到诧异的是,蒋官没有躲开,反而拈花一般轻柔地握住付西流的手腕,摁在了自己的胸口。
  “你不怕死?”
  “不。”
  “所以才说你愚蠢。”付西流讽刺地低笑,顺势转过身将蒋官的手臂扯到自己的脖颈处圈揽,做出一个被擒制的姿势。
  蒋官怔了怔:“哥?”
  谁知下一刻,擂台周遭的大门同时被大力破开,一群黑衣面具的大能走了进来。
  聚光灯将蒋官和付西流照在同一处,此刻他们的位置成了最显眼的地方。
  来的人是被人们称为修真界铁面无私的审判者,他们修为深不可测,常年与世隔绝,只有需要肃清修真界修为高强的余孽时才会出现,这群年龄几百岁的大能早已把自己在世间的亲人熬光了,他们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没有羁绊也就不会动容,铁面之下的那双眼睛,永远冷漠。
  对于修真界来说,他们已经是极为接近神的存在,维持平衡和秩序,不让凡人和修真者有过深牵扯,他们不问缘由,只看结果,修真界第一条禁律就是,修真者的存在绝不能让凡人发现,一旦被审判者察觉,他们将会杀死这名不遵守修真禁律的修炼者。
  他们的手中,从未有过失手。只要是修真者,必然有所耳闻。
  这都是付西流和洛洛计划好的,当然他还叫了这些年在地下城认识的修炼者朋友帮忙引来审判者,每分每秒不多不少,卡的刚刚好。比如他掐去了蒋官吃蛋糕的时间,才换来伪造被蒋官擒制的时机。
  这世间,敢如此利用审判者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付西流了。
  付西流冲着那群黑衣人大喊:“救我!他要杀我!”
  他眼中的惊慌太假了,要是他去演戏一定会被扔臭鸡蛋。但没关系,审判者会轻而易举地感知到蒋官身上萦绕的真气和在此之前仍停留空气中未散的腾腾杀意。
  这些不能空口无凭,但可以靠栽赃陷害,毕竟付西流的手段一向下作。
  蒋官松开了付西流,没有丝毫的犹豫,然而付西流却还没有任何察觉。付西流跌跌撞撞地向前跑,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精心设计过,从跑得踉跄而摔倒的那一刻,就预兆了他的人生,会就此彻底一塌糊涂。
  “是元婴级逃犯。”
  其中一个黑衣人目光停留在蒋官身上片刻,然后移到了付西流身上。
  付西流看着那双阴冷的眼睛沉默了好几秒,突觉一道无形的威压直冲天灵盖,似有千斤重,很快他听见那黑衣人跟身旁另一个黑衣人说:“他的确是普通人。”
  确认二人身份无误后,他们不再纠结为什么蒋官明明是元婴阶,可真气却淡薄得可怜,也不在乎为什么普通人会在这里和一个修真者纠缠,他们唯一执行的准则是,这个修真者违背第一条禁律,主动向凡人暴露自己是修真者。
  早在之前,蒋官就已经在和付西流交手的过程中消耗了三分之二的真气,他的丹田此刻干涸虚空,现世空气中没有充裕的灵气可以迅速补足,于是可以看见他的丹田口只有浅浅的一道金丝在流入,犹如石沉大海,没有丝毫作用。
  那群黑衣人群起而攻之,朝蒋官祭出各自的恐怖心法,这些心法任何一道流露出世,都会让修真界发生巨大的震荡。
  各色真气四面八方朝蒋官涌去,那骇人程度轻而易举就能让一头鲸鱼爆体而亡。
  仅剩那一点的真气,蒋官肉眼可见的乏力,他艰难地抵挡这群长啸不断的真气,用余光容纳着不远处的付西流,还不忘担忧付西流:“哥站远些。”
  即便是审判官,也有可能会误伤,他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付西流站在角落里看见蒋官身形一点点往下,最后双膝一左一右生生跪在地面,原本红润的嘴唇变得有些苍白,唇角流出一丝黑色的污血。
  也就是这个时候,蒋官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撑在地上,他弯着腰,吐出一口黑血,整张脸已经狼狈不堪了。
  而他的背部,赫然亮出金光,一个小娃娃从他体内钻出,犹如天神飞升半空,双手叉腰,恶狠狠地冲周围的黑衣人张口露出虎牙,金色保护屏随之出现包裹住蒋官全身。这属于被动保护机制,不是蒋官主动祭出,而是每个人在进入元婴期会得到的一种保护机制——在主人性命攸关之际给出的最后保护。
  以元婴碎裂为代价。
  没有人会希望有这一刻的发生,因为这代表着人之将死,苟延残喘。
  若是人没死,修为打回筑基,一切重头再来,若是人死,那就无话可说。
  付西流从始至终面色淡淡,他心里唯一想的是,这可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面对黑衣人就这么不堪一击,战俘一般毫无尊严地跪倒在地,实在是太可笑了。
  他的玉佩能够隐藏实力,但他还是不确定是否对黑衣人有效,于是他冒着巨大的风险,抱着和蒋官同归于尽的心思设下杀局。
  现在看来,蒋官真的必死无疑了。
  突然,付西流看到蒋官抓住擂台边的白绳,他一握,手上的血把绳子都染红了。蒋官抬起昏沉的头,被汗水浸得湿哒哒的前额碎发沾满血渍,像是额头破了一个血口子,血泊泊顺着高挺的鼻梁流下,远看犹如数道斑驳的血泪。
  血污中露出一只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付西流。
  “哥真的这么恨我,恨不得我死?”
  字字泣血,悲怆,无可奈何,唯独没有付西流想听见的后悔。
  蒋官没有骗付西流,他不怕死亡,他怕的是哥一心想他死。
  元婴身上的金光越来越薄弱,那小婴儿也揉着脸哭了起来,像是已经知道主人无法避免的结局,也在自责没有保护好对方。
  “我说了,你要是死了,我会非常高兴……”
  付西流脸上的狰狞之色还没停留几秒,他最后一个字突然卡顿在喉咙,因为他看见了那只元婴的五官。
  细眉剑梁,弯弯的唇角和眼睑下的一颗薄情痣点。
  是他,是缩小了无数倍的…他自己。
  那瞬间,元婴带给他的震撼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的大脑已经彻底空白。
  修炼者对待元婴极为珍惜呵护,捧至手心含在口里,宛若对待至亲至爱,因为只有修炼者和元婴亲密无间才能修炼神速。
  元婴是每一个修真者最为私密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展示,这就好比如说把自己致命弱点摊在青天白日下让流动的人群打量和评价,一般人甚至一辈子都无法见到一位修真者的元婴模样。
  也有许多人的元婴是没有五官的,因为他们这辈子还没有找到最为珍爱的人。
  只当你拥有真正深重的执念,才有资格为元婴画上五官。
  比如蒋官。
  这是注定要深藏心底一辈子的秘密,亡命时才得以见光。
  但这并不光彩,甚至充满悲怆和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