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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太学院(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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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宁转过背就扯着沈知隽去了外面的药局。
看着药童给他上药,即便已有冷汗滴下,那人也一声不吭,独自忍受着。他忽然就又怒了:“疼你就说话,干嘛一副强忍的鬼样子?”
沈知隽一脸无辜地抬头看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又发火。
“看什么看,别看!烦躁的很,被人欺负也不知道反抗,被人打也不知道还手!明明是亲生儿子,明明早就可以入翰林,让他们瞧不起你,一个两个的!”姬宁眼见心烦。
听他这么说,沈知隽思考一瞬后,立马就明了了,眉头蹙起:“卿卿与你说的?”
“嗯。“姬宁闷闷地应声,想了想又说道:“论政会那日我观他对你的……态度便有推断,只是不敢确定。后来卿卿跟我说的时候,我就大致猜到了,为了确认又派人去打探了下。
你说他可是你亲爹,怎么下手这么狠?苛待庶子,他也不怕坏了他苦心经营的好名声。你也是……”
见眼前人脸上一副难堪又羞愧的样子,他又气不打一出来:“这有什么好丢人的?该是他感到羞耻!”
“鹤鸣,你可以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吗?”
“不是我说你……”
沈知隽微闭了眼,声音满是疲惫无奈: “他是我爹!”
姬宁看着他此刻的模样,没法再发火,只得压了压情绪:“好!我不知道!”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加上一句:“那往后他再下那样重的手,你可得告诉我!”
“好。”
谢家二子从外面进了课室便觉得有异,感觉周围人都在看他们俩。
正疑惑之际,一看,平日里不常与院内众人交谈的太子殿下赫然就坐在谢子敬的桌前。
他一手置于桌上,一手撑着脑袋看着他们,见他们走近,还微挑了一下眉,神情说不出的慵懒,“来了?”
谢子敬蹙眉,快步上前作礼:“殿下这是?”
姬墨不慌不忙起身:“哦,这是你的位置啊?本宫忘了。果然还是别人的位置坐着舒服啊!可再舒服也不是自己的物件儿,把别人的物件儿占为己有可不是个好习惯。人,还是要摆清自己的位置,才是正道。你说是不是,玄玉兄?”说完,不疾不徐地迈步而去。
谢子辰直觉这段对话有点怪,可又说不上哪里怪,只好望向自家兄长。
谢子敬倒是听出来了太子的弦外之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他方才这番话,话里话外都在点他,注意自己身份。他如今是太子伴读,可不是世子伴读。
太子果然还是太子,点人也点得这般不露声色。
*
时间不急不慢地走着,眼看着临近年关了。
姬宁突然想起自家老爹,恍然间觉得许久没见还有些思念,又想起他走时叮嘱之事,遂起了心思打算给他写封家书。
可锦衣玉食的世子殿下又何曾写过此类东西呢?于是大手一挥,差人去隔壁将谢家两兄弟一起叫来探讨。
此刻三人正在桌案前大眼瞪小眼,望着一面白纸一筹莫展。
谢子敬手执一支狼毫,方想落下,又立时停住,半晌还是摇摇头:“我还是觉得这样写不妥,还是以父亲大人膝下起首较好。”说完就要抬笔。
见状,姬宁忙拦住,满脸的不乐意: “哎,哎,哎!不——行,这可是我第一封家书,要写肯定就要写些特别的,起首很重要的,”想想,又顿了顿,“跟他人一样如此千篇一律的我才不要。算了,将笔给我。”
他嚅嗫着嘴不情不愿:“本想说你字写得好些,看来还需得我自己来。”
于是三人开始嘀咕嘀,嘀咕嘀,好不容易才将起首落下。
可是,谢子敬望着上面的“吾之爹爹”四个大字,又肃了眉:“小宁,你这是胡闹!”
“我怎么胡闹了?”姬宁立马拧眉反驳,“你要帮忙便帮,不帮忙就边上去。真是,还没正式任职勒!在我面前倒摆起官威来了。烦躁的很!”
谢子辰见情况不妙,怕两人争起来,忙叉腰站到两人中间:“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啊?!什么摆官威都来了?兄长你也是,宁哥写家书,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嘛!”
那两人看了看彼此,这才作罢。
只是没好一会儿又闹起来了。
谢子敬满目肃然,指着信纸上某一处,声音里是满满的不赞同:
“小宁你这话就没对,什么叫想被罚跪祠堂了?王爷叫你跪祠堂那是你做错了事,需要反思,你曲解王爷用意倒也罢了,怎么说的跪祠堂跟玩似的?不行,你这不敬先辈,有违祖制,这里不能这样写!”说着说着就将信纸揉成一团。
姬宁连声惊叫:“唉唉唉,不行不行…”却还是没阻止得了他的动作。
“烦躁的很,谢子敬!你再这样,我就……”他喘着粗气,挥舞拳头:“我就把你撵出去!”
“小宁,你日后是要承袭王爷的爵位的,你也不小了,有些必要的礼仪你应当注意一些。”
“行了,兄长。这不是在我们面前宁哥才是如此嘛,在外人面前他可是分外注重礼仪呢,你放心吧,宁哥有分寸。”
又一会儿。
“呃…宁哥,你这字太难看了,我都识不清你写的什么!”谢子辰眉头紧皱地看着信纸上面的字,表情颇为嫌弃。
姬宁拿起信纸想反驳,看了几个字后,默默地放下了。
两个时辰后,一张明媚的脸儿从信纸中抬起来,姬宁叉腰大笑:“哈哈哈,大功告成。”
谢子辰整个人往后摊在椅子上,仿佛身体被掏空,有气无力地哼哼:“宁哥,我可出了大力气?你……落款…可要把我写上……”
姬宁翻了他一个大白眼,拿着信纸在他眼前展开:“来来来,你看看,这两个字你认得吗?”
“你瞧不起谁呢?这谁不认识,不就是“家书”嘛!”
姬宁“欸”一声,然后利落低将信纸收起来。
家——书,写你的名字?
你跟我一个姓啊?
想得美!
未多做停留,他人风一般地跑出了房间,边跑边大叫,“母亲,母亲!”
定王妃此时正在庭院中品茶,瞧他一路风风火火地跑到她面前,板起脸佯装斥责道:
“宁儿,身为世子,不可如此无状。”
话虽如此说,她的语气却柔柔的,听起来未有一丝责怪之意。
姬宁听话地刹住脚步,乖乖地行了一礼,又从身后拿出那封信,小脸凑上前,笑得乖巧极了:“母亲,孩儿给父亲写了一封家书,您帮我看看有何不妥,行吗?”
定王妃放下手中的茶杯,接过信纸,目光略带揶揄地看着姬宁:“宁儿想父亲了,还知道写家书了?”说完也不继续打趣,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看完便招过旁边的葛嬷嬷,低声吩咐了几句,葛嬷嬷应过后便拿着信退下了。
姬宁忙叫住:“母亲…”
话还没出口,定王妃便打断他的话:“没有不妥,你们记挂着父亲,那便没有任何不妥。”
“不是,我还有些话没写完,你叫葛嬷嬷先别忙着给我送出去呀!”
“你个小鬼头,还有什么?我叫嬷嬷是拿下去给你盖印,你后面要添什么自己后面添上就行了。”
姬宁一听便放心了,牵过母亲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蹲在她身旁,偏头看她:
“母亲,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啊?这都大半年了!”
定王妃看着跟丈夫酷似的长子,心都软得快化了,抚摸着他的发端,满眼心疼,只温声答道:“快了,快了。”
姬卿入了园子里,便见到这一幕,忙钻进母亲怀里争宠。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正对着,小眼瞪小眼:“你出去!”
“不行,你出去!”
“我先来的。你出去。”
“你都已经抱了好一会儿了,轮到我了,该你出去!”
定王妃看着一双儿女吵嘴,满眼宠溺,一只手搂过姬宁,又俯身亲了亲姬卿的额头,“两个小鬼头,宁儿也抱,卿卿也抱,不吵了啊。”
两张小脸同时偏转过头,不理人了。
谢家两兄弟在廊前看着这一幕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笑了。
是夜,杭州。
定王爷刚刚沐浴完,头发还带着点濡湿,一边接过曲正递上来的澡巾擦头,一边询问旁边的人:“赵大人那边怎么说?”
“赵大人说这几日对方应该会有动作,叫王爷多多注意漕运那边。”下属低头答道。
擦头的手顿了顿,暗暗思忖:漕运那边不是一直都是那谁主管吗?摇摇头,暗示自己别多想,又对着下属道:“仔细盯着点漕运那边,顺便查查之前几天有没有什么异动。”
“属下遵命。”下属刚想行礼退下,又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弯腰道:“对了,这是小世子给王爷的家书。”
“宁儿?我瞧瞧。你下去吧。”他接过信,走到屏风后,示意曲正将面前那盏灯点上。
过了几日,姬宁便收到了来自父亲的回信,上头只有简短的几个字——“不日便归,除夕团圆。”
落笔行云流水,笔锋强劲有力,一看便知道笔力深厚。
信最后又附了小小的一句话,让姬宁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上面赫然写着:近日可懈怠练字?归来时抽查。
脸色难看归难看,信还是要回的。
这次只有更加简短的四个字:
“好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