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思简若繁

2、桃之夭夭

　　出师，依然得祭祖，祭祖之后，华服加身，龙林才真正的变成一只鬼尊主。
　　祖庙就在鬼园之前，步行可到。
　　然而这里离祖宅甚远，龙林率领五百内外鬼恭候在门口半个时辰，一行人才旖旎而来，肩舆大轿接踵比肩，华丽无比，龙家家主龙天昊走下大轿，来到龙林面前
　　“起身吧，孙女”
　　龙林的视野里，是两只黑靴子，干净的令人发指，连地下的尘土微微的吸附在锦绣的缎面上都是一种向往着豪贵的挣扎一般，仿若太多人，钻营一生，被轻轻的一抖，便会归于尘土。
　　她叩了个头低声应诺，站了起身，依旧低着头。
　　老头率先进了祖庙，身后是他的嫡子龙轩，龙轩的正妻龙姚氏，龙轩的嫡子龙然，她的各位庶兄，各位叔伯，各位叔伯兄弟，各位战将，而后才是一顶半旧青色小轿，出来的她的母亲。

　　她的手指干涩枯瘦，面带些菜色，头发枯槁，绾了个简单得发髻上面插着一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金钗，站在最后，畏缩而又渴望的目光就落在龙林的身上，细细的望了一圈，不由自主的向前踏了一步，被身后的桃姑姑扯住，眸子一颤，伸袖子擦了擦眼睛。

　　龙林在那一瞬间，觉得呼吸都是辣的。

　　母亲穿了一件旧锦缎，黯淡的绿色，在一群华丽的人中间就像一片碍眼的烂菜叶子，碍眼到龙林觉得自己身上的锦缎就像是一种酷刑，痛得她入心入肺，恨不能立刻撕碎扔掉。
　　二十九白虎悄悄的拉了拉她的袖子
　　”主子“
　　龙林咬了咬牙，甩开众人独自进了祖庙，她的亲生母亲是进不去的，她是主而她是妾，她拼了一身鲜血十年煎熬站在祖庙中间受诅咒，而她只能在庙外远远的观礼而已。龙林一直能感觉到母亲的目光眷恋的黏在她的背上，一如十年之前亲手把她送进鬼园。
　　十年沸腾的鲜血重新溅落在她头脸身上，涓滴未落，狼狈不堪，祖庙大门处呼呼的风从她五指间流过，就像是无数在她手中逝去的灵魂。
　　灵魂而已，不是冤魂，对战则为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刻凭什么死的是我呢？你为命运所迫，我亦为命运所迫。谁比谁无奈，谁比谁高尚？

　　龙天昊站在主位，看着这个女孩从祖庙外一步一步的走进来，越走越坚硬，站定那一刻，仿若尘埃落定，光圈从祖庙的高顶天井落下，落了她满身，却被阻挡抗拒化不开浓浓的血色，乌黑的眸光落在哪里，哪里就是一片魂颤骨酥。
　　这是百年来，龙家祖庙出现的资质最好的一只战鬼。老头子欣慰莫名，一个花瓶礼品换做一把杀人尖刀，怎么看都是划算的紧。
　　哪怕就摆在供台上瞻仰把玩，他狐狸一样的笑起来
　　“龙林”
　　“末将在”
　　“你师父呢？”
　　.........
　　龙林扬起眼睛，目光犹如实质的落在老人的眼睛里，经年的死亡冻结了所有的戏谑和情感，龙天昊那一瞬间几乎觉得这柄利器，未必能被龙家所掌控，他胸口的心脏颤抖了两下，就要犯病一般。龙林垂下目光，单膝跪地
　　“末将知错”
　　一柄匕首落在她面前，发出刺耳的声响，龙天昊微微探出身，逼视地上的人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龙林的目光凝集在这柄古朴的匕首上，她闻到一股子熟悉的腥味，龙天昊要她杀了二十九，别说杀了二十九她做不到，就是能做到她也不做，龙天昊老狐狸想借由此事分化掌控住她和战鬼，告诉所有人，谁才是战鬼真正的主人，龙林心里冷笑，你怎么能做得到？
　　别人十年生死折磨，一身鲜血伤痕，难道就是为了给你做玩意儿的？！

　　龙林薄唇抿开一个冷冰冰的弧度，一伸手取过匕首握在手心，冷声道
　　“末将领命！定然在明日日落之前，取来祁宏及军师人头，致使南和三军失将，我大昭兵不血刃屈人之兵！”
　　龙天昊花白的眉毛一抖，一口口气憋在嗓子里上不上下不下。
　　取来祁宏及军师的人头，自然比逼着龙林宰了一个己方属下要来的划算多了，就算他们两个都死了，也不过是死了两个注定要死在战场上的鬼。
　　只是这丫头竟然敢在老头子面前玩心眼儿，未免令人心里不舒坦了些。
　　龙天昊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觉得有些可惜，这等心思居然做了战鬼，若是好好调教些，嫁个棘手的人家，未必不是龙家的一大助力，可惜了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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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月，一带星河贯穿。
　　祁宏穿着一身宝甲腰间挎刀站在营地中间指挥来往官兵搜查，连日来次次激战，今日刚刚鸣金收兵，营里面竟然就混进了尖细，真是令人发指，幸而他内功深厚，倒也能挺得住，可是他的兵未必就个个挺得住了，他明显看见跑不过来的很多士兵脚下发软，眼皮打架，连身形都有些散。
　　可是这细作偏偏不急着走，就算是被发现了，也还不停的搅事儿，神出鬼没倒也一时奈何他不得，就这么一会儿，营里死了五六个人了，每个都是利落的一刀封喉，死得无声无息的。
　　既不点粮草，也不偷军报，他就游走在大营里，好像就是来玩乐杀人的一般。
　　祁宏的眼睛都红了，这个细作闹了有一个时辰了，整营的兵都被他搅了起来，大半夜人心惶惶，远处的龙城却毫无动静，祁宏想，难道这人就不怕死么？他就算是个高手，竟然能从这么多人的包围圈里黯然脱险？
　　或者他是死士？可哪里又有这么毫无目标的死士呢？
　　他明晃晃的站在营地里这么长时间了，恐怕埋伏起来的士兵握剑的手都酸了，可是大营东北角死一个，西北角死一个，完全没有章法，甚至有时候，就在队伍转过暗处的时候，这人顺手衔尾而杀，惊叫一起，混乱的片刻，他竟然转瞬又不见了。
　　不但他没事，甚至连他一心想要借刀杀死的军师也没事，安安静静的坐在帐子里。

　　到底是怎么一会事！祁宏忍不住满眼的怒火，胡须都炸了起来。
　　军事韩姜坐在帐子里，披着一件青衫，借着灯火看手里的战报，微微一笑
　　“倒杯茶来”
　　帐前有小兵应声掀帘而入，躬身给他倒了杯茶，
　　韩姜用手摸了摸温热的茶杯，抬眸笑道
　　“女人”
　　龙林抬起头，冷漠的目光落在韩姜的身上的时候，他的面孔已经变成青紫色，极度震惊五官几乎都挪了位置，有有深紫色的污血从他五官缓缓的流下，一滴一滴落在面前的战报上，可他的身形却没有半点变化，依旧保持着坐姿，瞬间僵硬，在帐外看上去，身姿不变。

　　龙林缓缓的从怀里拿出一个人形小纸片，用针戳住，目测了一下，戳在蜡烛上，然后慢慢弯下腰拖住韩姜的脚，把他拖下榻，手中一闪，人头落地，伸手一推，帐下现出土坑，瞬间就将头埋住。
　　直起腰，淡淡的道
　　“属下告退”

　　祁宏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军营里有人大喊
　　“是个穿红衣服的人！”
　　他抹了头上的汗，韩姜和他不和，是皇上派来看着他，他恨不得他早死，可是韩姜那里没有动静，他这里反而焦头烂额，怒喝
　　“格杀勿论”
　　突然不远处闹了起来，有人匆匆的跑过来，在他面前一跪
　　“将军！军师被刺杀了！”
　　话音未落，祁宏拔剑在手对着他狠狠刺了一剑，那人仿若没料到，被刺个正着，祁宏一头冷汗，猛的拔剑带出一片血花，眼看着那士兵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四周静悄悄的，所有人看着他都是满眼的惧色。
　　祁宏怒道
　　“把他给我搜出来大卸八块！！”
　　所有的人都下意识的远离，祁宏心里乱糟糟的，他一贯患得患失，南和的皇帝猜忌慎重，如今韩姜死在对方手里，无论如何，小皇帝也怨不得他。
　　他看了看地上倒伏的人，吩咐一边儿埋伏的人
　　“来人，把他抬下去”
　　话音刚落，有红衣人从天而降，冷风吹起血红的衣摆，轻纱如同血雾，金色的面具上有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形状笑意盈盈，眸光却是一片晃眼的刀光。

　　祁宏一瞬间看了傻了眼，那人出手如电，埋伏的兵丁冲出来拼死将他挡住，夜空下箭如雨下。那人功力绝妙也中了几箭。
　　祁宏恍恍惚惚的向后一退，退进一个人怀里，正是那个倒地的小兵，龙林。

　　一瞬间，南和主帅丢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