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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端倪(三) ...


  •   韩千尘赶到现场的时候,便看见了这般诡异的场景。

      萧疏将配剑放回韩千尘手中:“清讳的马被捅了一刀,发狂后掉下山崖了。”

      局面有些僵持,江照年忍不住道:“到底是谁,消息这般灵通,下手还如此狠辣。”

      韩千尘和萧疏都没有说话。

      “韩大人,清讳道长说当天杀害清平的黑衣人用的武器,和今天这群黑衣人用的一样。”江照年指着不远处躺在地面的长刀,“而且他们和国师大人应当是有仇的,在清讳道长叫出‘国师大人’几个字后,他们还有动手的念头,好在国师大人有软剑防身。”

      听了江照年的话,萧疏有些无奈:“我就是个混吃混喝的半吊子,有人想杀我,多新鲜。”

      韩千尘的眉眼有些倦意:“我担心公主殿下受惊,请她在天静宫先歇息片刻,但听你们的意思,这群身份不明的贼人数目不少,这样一来,得早些将公主殿下送回长安城中。”

      “我叫侍卫去报官了,没说清讳的事,只说了国师遇刺。”萧疏看了一眼毡毯上昏睡的玉珂,“你和公主殿下先回宫里,顺便将清讳的证词和这件事上报。”

      韩千尘目光紧随着萧疏,便也看见了昏迷不醒的人,他盯着萧疏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随即点头:“也好。”

      江照年急急问道:“韩大人,此番我们失去了一个重要证人,这案子还能查下去吗?”

      韩千尘摇摇头:“清讳道长之前听到的那些话,我仔细想过了,虽说能够证明长安城背后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在运作,而且还有周密的计划,但要紧的证据一个也没有。”

      他垂下眼睛,狭长的丹凤眼有些没落,“我们只能如实汇报给圣人,其实今天公主殿下能来这里,就说明圣人不在意这个案子背后的事了。”

      江照年有些失望:“难道这桩案子只能当做悬案了不成?”

      “这可是江大人办的第一件事。”萧疏不咸不淡插了一句嘴。

      江照年看了一眼萧疏,罕见地没有反驳。

      韩千尘皱着眉头安慰:“江大人做的原也不是查案的差事,春祀要在金光寺举办,太常寺想必还缺人手,江大人尽早复命,回太常寺当差也好。”

      “那韩大人呢?”江照年抱了点希望。

      韩千尘扬起长眉:“我会多注意这方面的消息。”

      江照年沉默了一会儿道:“也好,韩大人快些回宫吧。”

      .

      等萧疏几人和京兆尹周旋一番,从长安府衙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江照年站在一辆简陋的马车旁,酝酿好几次也没说出自己想坐马车的请求。

      “江大人,我还要尽快回宫,就不送了。”萧疏跳上车辕,随手甩了甩缰绳,“玉珂的事我不会乱说,你放心。”

      江照年愣了一瞬,方才拱手行礼:“国师大人再会。”

      他站在原地,看着载着玉珂的马车一点点远去,心里升起浓重的疑惑来:玉珂今天为什么会晕倒?为什么玉珂晕倒之后,萧疏会这么紧张?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心里转了两圈,江照年迈开步子朝家走去。

      明早还要尽快向圣人复命,听闻太子殿下最近忙于春祀事宜,希望不要在圣人面前碰见。

      原因无他,江太傅即将致仕,但江家在文官中的影响力却不容小觑,子承父业,江照年虽然无甚作为,也勉强入了众人的眼。

      太子殿下就很喜欢同江照年谈古论今。

      只是江家一心为圣人做事,江照年也不好同太子殿下有太多交集,但愿这次春祀不要与太子殿下交往过密。

      与江照年不同,萧疏脑子里满是怀疑。

      从六七岁外出历练开始,自己的身边一直围绕着一股坚定的刺客。

      这群人有时穿着黑衣,有时穿着不起眼的村民便装,武器也五花八门,但仅有一样,就是他们的身上寻不见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

      令牌、刺青,他仔细搜过很多具尸体,一次也没看见过。

      那群刺客,和今天的黑衣人是同一批吗?

      如果真的和皇宫有关,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

      难怪魏太傅那晚如此愤怒。

      夜晚的长安城仍旧十分热闹,酒肆灯火通明,就连行人也大胆了几分,蓦然看见一个俊俏公子赶马车,都有些稀奇地看过来。

      萧疏懒懒地拽了缰绳,马车拐了个弯,驶入一条不太宽阔的胡同里。

      “玉珂,醒了就出来,别装睡。”

      玉珂在马车里躺得全身酸痛,刚忍不住活动了几下肩膀,便听见了萧疏的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喜怒。

      玉珂迅速起身,规规矩矩坐在了马车另一边车辕:“大人,我们不回宫吗?”

      “宫里都快宵禁了,我们赶不上。”萧疏拉了马缰绳,马车稳稳停在一家客栈的后门,“我带你去住客栈。”

      玉珂将头探出马车盖覆盖的范围,打量着眼前的客栈。

      一共三层,朱漆廊柱,檐下挂着数盏八角灯,走廊上不时有几个嬉笑交谈的食客成群而过。

      这和人人静若寒蝉的宫里完全不同。

      玉珂有点呆愣,期期艾艾道:“大人,您还是该回三清殿,宫里的宵禁不会禁您的。”

      萧疏已经跳下马车,自有客栈的小二迎了上来,想将马车拉进后院,骤然听见玉珂的话,叫的什么大人什么宫里,一时在原地踌躇起来。

      “我想喝酒了。”萧疏只定定看着她道,“玉珂一直守着我不是吗,不会有事的。”

      客栈打出来的光昏黄却明亮,萧疏逆着光望着她,双眸如同闪烁的猫眼一般漆黑透亮,照得玉珂有些发慌,脸不自觉烧了起来。

      “这、大人你……”玉珂小心翼翼滑下地,又拽了拽身后的衣摆,“在宫里也可以喝酒的……”

      话虽这么说,玉珂还是一步步走到了萧疏身后半步远的位置:“奴守着大人,大人少喝些酒罢。”

      萧疏就笑起来,凤眼微微眯起,透出一丝满足的光。

      小二连忙将马车牵进后院,小跑着将两人引进了后门:“两位大人暗中前来,想来要独门独户的小院才合适?”

      萧疏在袖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颗浑圆的珍珠递了过去:“要一间别致的小院,好酒好菜,还有热水。”

      玉珂看着那颗有些泛紫气的珍珠暗暗心疼,国师大人真是不食人间疾苦,这样一颗上品珍珠够自己几年的月例了!

      她不敢说什么,只看着小二小心收起珍珠,再喜笑颜开地领着二人拐进一个院子。

      萧疏四处打量了一下,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墙边种着一排绿竹,不过现在有些枯了,院子东北角有一株两人高的树,没长叶子,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好在树上挂了几盏精致的花灯,照得下方的石桌石凳都有了些温度。

      玉珂跟在萧疏身后走近房内,扑面而来的暖意让她渐渐回神:今天自己为什么会晕倒这么久?

      萧疏一直暗暗观察着玉珂,自然也发现了她的欲言又止:“这案子结了。”

      “结了?”玉珂瞪大了眼,“怎么就结了?”

      萧疏耐心道:“清讳被那群黑衣人弄下了悬崖,韩大人还在派人搜查,多半凶多吉少。而且他说的那些什么计划和不明势力,我们都没有证据,现今连他自己这个证人都失了,这案子查不下去。”

      玉珂想到扑朔迷离的证词,抿了抿唇才道:“那怎么向圣人交代?还有天静宫众人。”

      “圣人那里有韩大人,用不上我。”萧疏一副轻松的样子,“今天和江大人奔波大半天,京兆尹已经定案,只说是流寇逃窜,伤了天静宫弟子。”

      玉珂不说话。

      萧疏也不再说起此事,半晌才轻声道:“这里面水很深,玉珂……你应当知道。”

      玉珂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是啊,韩少卿、二公主、太子殿下……和这件事有关的人看不真切,可归根结底,这些大人物都不是自己一个小小女官平时能够接触的。

      在宫里安安稳稳这么久,玉珂一直知道什么才是自己该做的,因为任务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盯好国师大人罢了。

      晕倒那段时间想来江照年一直在,应该问题不大。

      这么想着,她也不再纠结草草结案的事,收敛心神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萧疏果然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先陪我用膳,吃完服侍我沐浴。”

      玉珂不知想到什么,脸颊又有发烫的趋势,她赶紧压下乱七八糟的念头,沉声应诺。

      原本她以为帮忙沐浴是最难的,没想到僵持半晌,最艰难的环节是陪国师大人用膳。

      她努力回忆一番,学着平时看到那些宫嫔身后布菜的贴身宫女,执起筷子为萧疏夹菜。

      可筷子拿在了手中,萧疏却有些疑惑道:“你站着干嘛?”

      玉珂老老实实:“给大人布菜。”

      萧疏起了兴致:“这就是你第一天说的侍候用膳?可你前几日并没有这般侍候我。”

      “那是因为天静宫只能在大厨房取定量的餐饭。”玉珂忍不住辩解。

      听见这句毫不客气的顶嘴,萧疏挑了挑眉,看来自己潜移默化的纵容非常有效果。

      于是他摆了摆手:“之前都没有布菜,现在也就不必了,坐下一起吃。”玉珂拿着筷子不敢动,显然有些为难,萧疏便又加了句,“何况你也不知道我爱吃什么。”

      玉珂还是没有动,萧疏挑着眉毛,凤眼眯了起来:“难道玉珂要我为你布菜?”

      “不敢不敢!”玉珂连忙坐在萧疏对面,规规矩矩捧起了碗。

      萧疏眉眼立刻舒展开来:“这样才对嘛。”

      酒香袭人,玉珂推拒不得,小小地陪萧疏饮了一杯,紧绷的情绪也渐渐放松,陪对面的人闲聊起来。

      “玉珂可有什么喜欢的物件?”

      玉珂从未饮过酒,此刻脸上有种灼烧的温度,让她有点恍惚:“奴喜欢书,还喜欢钱币。”

      “钱币?”

      玉珂点点头:“虽然宫中难以外出,有钱也无处花销,但存起来也好,等我立了大功就能出宫了,出宫之后这笔钱够我多跑一些地方,好好找家人。”

      萧疏有点疑惑:“为什么要立大功才能出宫?听闻宫女年满二十五就能放出去。”

      玉珂立刻摇头,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大人你有所不知,当年奴莫名出现在掖廷,身份户籍都没有,因此奴本就该生生死死都在宫中,没有什么二十五出宫的说法。”

      她想到自谋生路的沉鸢,正了正神色:“奴有点像罪臣家眷,要在宫里赎罪到死那种。”

      她又想到崔宫正,眼里有哀伤,“也说不准,圣人兴许会将我赏赐给鳏夫做续弦。”

      萧疏安静听着,连饮酒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玉珂忽然意识到国师大人还在对面,她抿了抿唇,将诸如立大功之类的话吞了下去。

      大功就在眼前,怎么能胡言乱语!

      于是她埋下头,勤勤恳恳夹起一片猪耳朵:“大人你真好,崔宫正离开之后,奴还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菜。”

      萧疏忽然感受到胸腔里蔓延开的酸涩,那些猜测尚未找到证据,答案明明悬在半空中,他却莫名肯定,眼前这个人就是她。

      原来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确定下来,早就擅作主张将她留在身边。

      东都的菊花开得很美。

      他还记得当初那对夫妻,从路边的枯草中扒出奄奄一息的自己。

      并不算奢华的马车里,他拼凑着那对夫妻的对话,原来是女儿今年身体欠安,闻见家中的菊花便会浑身发痒喷嚏不止,连大夫也无可奈何。

      于是只得将菊花送人,并商量着为唯一的女儿求一枚平安符。

      他们将快要断气的自己带入府中,汤药终日不断,身上的刀口总是麻痒,药香缭绕中,他看见了夫妻口中的女儿。

      圆圆的一团,梳着双丫髻,从窗口探出一颗脑袋,阳光洒在她的身后,他甚至能看见脖颈皮肤上泛着光的细小绒毛。

      萧疏痛苦地垂下眼睛,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努力用散漫压去迟疑和试探:“立大功多难啊,玉珂想出宫?”

      玉珂眨着眼睛,一脸认真地望过来。

      “玉珂想出宫的话,我们私奔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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