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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芭蕉新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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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瑾的衣服清素雅致,她低声对着面前的酒家小二说了点什么,小二就带着笑容将她给迎上了雅间二楼。
容瑾带着微笑道了一声谢,然后就推门进去。
一推门,就看到了早在这里面等着的明悦。
明悦一手拿着酒盏,不紧不慢的对着门口的容瑾微微一敬。
容瑾冷了脸,然后坐到了她的对面。
容瑾开口,满是戒备:“你约本宫过来,究竟是有什么事情?”
“殿下不要这么防着臣嘛。”她笑了笑,道:“如今大公主不仅拉拢了户部尚书,还拉拢了一个让我也意想不到的人。”
“与我何干?”容瑾倒了一杯茶,轻声接了下去。
“阴大人。”明悦盯着容瑾开口。
容瑾拿着茶盏的手不经意一动,却恢复正常,她反问道:“阴家是书香传家,诗礼续族。皇姐会拉拢他们倒也不奇怪。”
“但是殿下不知道,阴大人一向自诩清高,是不涉党争的,为何会突然依附于大殿下呢?”
“……”容瑾沉默一下,忽然轻轻笑了笑,饶有兴趣的看着明悦的眼睛问道:“明大人可是大皇姐的得力助手,为何会这样胳膊肘拐向我这一个外人呢?你就不怕,若是我夺得皇位,将你们斩草除根吗?”
“若非是殿下不想要那个皇位,哪里会轮得到大公主?”明悦忽然目光幽深的开口。
“那个位置,本来就是陛下为你留着的,只要殿下想要,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陛下也会留给你。殿下。”
容瑾的眸光动了动,轻声开口道:“你继续。”
“大公主之所以可以拉拢到阴家,是因为前两日,也就是狩猎结束的第二天,晏家投靠了大公主。”明悦紧紧盯着容瑾的动作。
容瑾的手微微抖了抖,然后不声不响的按下去道:“所以?”
“所以,晏家和阴家的盟约要提前了。”
容瑾的心忽然狠狠一晃,就好像忽然被谁剥夺了呼吸。
“殿下有什么打算?”明悦看着她的模样有些心疼,却也有些不知名的快感,更有一下隐隐的期待。她问出这一句话,问出口之后有些愣。
“没有打算。”容瑾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从看着茶盏中的茶水到抬起头看着明悦的眼睛,眸光浅浅,有一些浅浅的暗流划过眼眸,淹没在她压下去的神情中,不露分毫。
“殿下?您如今若是再放任下去,可是会不可控的。”
“你若是这样执迷不悟下去,后果也是不可控的,你自己不知道吗?”容瑾忽然起身,轻声道:“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没有作用的。好了,本宫想说的都说完了,明大人,再会。”
明悦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看着她朝着自己礼貌的笑了笑,看着她状似潇洒利落的转身,看着她微微沉重的身体……
然后,她望向了窗外,车水马龙,繁华却又萧索。
街上。
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挑着许许多多的东西叫卖,带着热情的笑。
她如今这样一个人站在街上,忽然有些茫然和恍惚。
她从前上街,都是有人陪着的,而如今,她终究要自己一个人。
她稳了稳呼吸,然后抬眼看着街上的繁华,边走边看,似乎在看似久远的时间中找到了一些从前的问道。
忽然,有一只小手扯了扯她的衣角,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孩子。容瑾看着那个小孩子,本能的蹲下来,平视着小孩子的眼睛,她的脸上终于带上了温温柔柔的笑。
她温温和和的开口,道:“小弟弟,你是不是找不到家人了?”
谁知道小孩子摇了摇头,然后握住了容瑾的手,将一个冰凉的东西放在了她的手里。奶声奶气的声音一点也不怕生。
“这是一个姐姐让我给你的。”小孩子完成了任务,然后抬头朝着她天真的笑了笑,跑开了。
容瑾愣愣的看着自己手心的那个物件,缓缓的站起来,然后合上了手掌。
走了不知道有多远,容瑾忽然摊开自己的手掌,看着手心里面莹莹泛着柔和的光的玉佩。
有些愣。
“……”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将玉佩稳稳的握在了自己的手中,这才收起了自己的落寞,然后自顾自的回了皇宫。
这天,早朝。
容钰为了拉拢势力,就这样大刺刺的在早朝上给自己请旨成婚。
容钰看上了谢潆溪的家族子弟,又因为谢潆溪教过容瑾,算是皇室夫子,所以才在容嵇这里请旨赐婚。
得到了容嵇的允许后,容钰才带上了喜色。
她这么一提,容嵇就忽然在意起来了自己的小女儿。
他带着笑意试探的问道:
“瑾儿啊,你看你和晏荷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最是亲近,如今晏荷一个人总归是不太像话,既然你们二人关系不错,瑾儿,你也替她把把关……”
听到了这句问话,容瑾立马认真起来,但是认真却带了点欲盖弥彰。
“父皇,您偏心。”容瑾故意道:“只知道让儿臣给别人把关,给别人赐婚,为什么不说给儿臣挑一个如意郎君啊?”
明明在朝堂上是一个十分庄重肃穆的地方,但是容瑾自小就得容嵇的宠爱,可以说成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因而容嵇也只是笑骂了一句不像话,就这样过去了。
“没有规矩。”容嵇宠溺道:“你这是说的什么孩子话?”
“您看,我就说您偏心吧”容瑾道。
“行了,你收敛一点。”容嵇仍然是宠溺的语气问道:“对于夫婿这回事,你可有什么想法吗?”
容瑾故意端正的态度,一本正经的说道:
“儿臣以为,晏荷姐姐从小就是一个有主见的人,所以此事儿臣觉得不可过多的干涉,若是晏荷姐姐真的有了心上人,父皇再赐婚做这个媒人也并无不可啊。父皇您说是不是?”
听了她的话,容嵇有些愣,但他毕竟是天子,几乎立刻就恢复了以前的神色。
“对,是朕疏忽了。”容嵇道。
“微臣多谢陛下上心。”晏荷忽然恭恭敬敬的说道:“但是臣已经有婚约在身,多劳殿下记挂。”
“本宫记得,晏卿的未婚妻似乎是阴家女子吧?听闻阴家是诗礼传家,晏卿真是有福了。”容瑾带了笑意说道。
“是。”晏荷有些冷淡的回了一声。
朝堂忽然有些寂静。
如今这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瑾瑜公主钟意的人是十分盛名的晏丞相呢?于是所有的人都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一句话惹了这如日中天的小殿下连累亲族。
容瑾倒是带着笑意,温温婉婉的不避讳:“晏卿已经有了未婚妻,父皇就不必再为她留意了吧?那本宫就等着那一日恭贺丞相新婚之喜。”
晏荷听了这些话,心里有些刺痛,她端着礼和道:“多谢殿下。”
容瑾低了低头,没有说话。
最后的话题,还是明悦为她扯开的。只可惜,容瑾也是没有听进去多少,她的眸光微微的点向在场的所有人,眸光转向阴大人,又轻轻的看了晏荷一眼,然后就静寂下去。
“殿下。”
下了早朝到了瑾瑜阁,苏夜低声的叫住了她。
“何事?”容瑾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
“如今陛下的身子眼见的不好,大殿下的动作也是越来越大了,您……如今心中所想……”苏夜停了停,然后鼓起勇气大着胆子道:“究竟是什么?”
“莫要胡说。”容瑾眸光凌厉的看了她一眼,道:“父皇如今不过是夜间得了风寒,怎么可以这样胡说?其他人也就罢了,为何连你也要这样说?”
苏夜愣了愣,发觉自己触碰到了容瑾的逆鳞,这才跪下请罪:“属下失言,请殿下责罚。”
容瑾看着她,道:“下不为例。”
苏夜起来,道了一声是。
入了夏季,黄河那边几个府州就有些涝灾,容瑾忙着让工部的人去修建堤坝,户部安排银两,忙着与如今躁动不安的容钰安分下来。
于是在六月的时候,吏部尚书和侍郎被容瑾着大理寺和自己的人调查,查出多处贪赃枉法的证据,这才借着这个由头一下子出手就处置了许多容钰的属下。
这一次,容瑾肉眼可见的容钰安分下来。
处置容钰属下的时节,正是容嵇突然风寒加重的那几日。容钰看着容嵇的身体突然风寒加重,再加上一些属下在容嵇身旁安插的眼线,从而开始有了一些比较大的动作。但是动作却做得干净,几乎没有人敢这样大动干戈的动势力之一,但是偏偏容瑾敢,容瑾不但敢,更是出手即死手,想来如果不是容钰只是眼界欠缺,又对容瑾没有多大的威胁,并且来日容瑾存了辅佐她的心思,哪里会容得下她这样张扬。
过了容钰的这一出,容瑾在朝中的地位更胜从前,哪怕是颇有野心的容钰,如今也是不敢轻易动她,她这短短几年,几乎把持朝政争端。换言之,就是只要她不动,朝中除了容钰翻出的小风波,几乎没有太大的动静。她如今势力更胜从前,却心存朝野社稷,心向百姓生死。
安平三十五年,春夏之交。
本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却被突然打破。
“殿下!”绿歌突然跑出来,气喘吁吁的道:“殿下!
内线、内线……”
“内线怎么了?为何如此着急?”容瑾放下手中用来剪房间花草的剪刀,伸手从桌案旁拿起来茶杯喝了一口开口道。
“晏丞相……晏丞相她、她要成亲了!”绿歌终于缓缓气息说了出来。
“啪”的一声茶杯碎裂声响,容瑾竟然将自己手里的那个盛了满满一杯热茶的茶碗硬生生的给捏碎了,瓷渣子刺透了容瑾的血肉,滚烫的茶就这样流到了容瑾的手上。
“殿下?”绿歌看着容瑾的脸色,有点不确定的开口道。
“你,刚刚……都说了什么?再说一遍,本宫没有听清……”容瑾的眼圈忽然就红了。
“晏丞相她……”绿歌窥觑着容瑾的脸色,说出口本该是十分肯定的话,忽然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
“她要成亲了,是吗?”容瑾的声音有点低,这是自从母妃去世后,她第一次将自己的情绪表达的这么明显。
“你下去吧……”她的声音轻轻的,说道:“出去对其他人说,一会儿不管听到了什么声音,没有本宫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容瑾道。
绿歌哪怕跟了容瑾这么久,但是还是胆子小,不敢多说什么,就只能听从命令出去了,顺便还把门关上了。
等到绿歌出去了,容瑾一直忍着的情绪才得到了释放,她一手将自己面前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那些精美绝伦的瓷器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地,清脆的声音遍布整个房间。
刺骨的声音尖锐着持续了没多久。
容瑾看着碎裂的瓷器,眸光暗了暗。
容瑾的情绪波动极大,等到她真正的发泄出来,她就脱了力,她脱力之后就颓然的跪坐在了地上,似乎是觉得自己太过不懂事,太过不沉稳,她低声斥责着自己道:“你怎么这么没有出息啊?不就是你喜欢的人成亲了吗?你难过什么?她成了亲,对你不是很有利吗?你不是想方设法的想要她从你身边离开吗?你到底在伤心什么?!”
可是……容瑾努力冷静的情绪忽然就都垮了,她哑着声音,红着眼眶:“明明是我将你给逼成这个样子的,促成这一切的人是我……是我!都是我……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我在这里委屈什么,我怎么这么没出息啊……”
容瑾没忍住情绪,她低低的吸气,呼气,这样反复过了很久,对她来说似乎很有作用。她一个人跪坐在地上,安安静静的没有出声。
侍女们不敢进来,没有脚步声和推门声,也没有议论的声音。世界安静得很,似乎一下子就沉寂下来。
外面的时间过了很久,直到木格花窗从透出光亮到黑暗下去,因为没有人敢拂逆容瑾的命令私自进去,所以这么一天就过去了,没有一个人那个胆子敢进去容瑾的寝宫。
容瑾自己不说,其实侍女们也都可以发现自从容瑾的母妃去世之后,容瑾的性情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自那之后就没有人敢违逆容瑾的命令。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守在了门外?绿歌?你不是瑾儿的贴身侍女吗?怎么也候在了外面?”容琰有些奇怪的问道,他看着绿歌的脸色,忽然就发现了不对劲,问出来的话有些急:“瑾儿她究竟怎么了?都让开,让本王进去!”
同样没有人敢拦,容琰就这样进去了这个寝宫。他推门进去,先是发现了一地的瓷器渣子,第二眼就发现了跪坐在地上的容瑾。
容瑾有些迟缓的看了他一眼,喉咙中哑意未退,她道:“二皇兄?”
容琰沉默着走到了她面前,然后像小时候一样蹲下身温声道:“我听说晏荷要成亲了,特地来看看你……”然后他声音低了下去,轻声道:“你既然忘不了她,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你自己?”
“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容瑾道:“是我一手促成了这一切,我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容琰看着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郁结于心,只不过是不肯承认。
容琰没有出声责备她,他的声音里带着半分温柔半分轻哄道:“瑾儿,难过就说出来,哭出来好不好?这里只有我,没有别人,何必强装坚强呢?”
“……”容瑾陡然沉默下去。
“瑾儿。”容琰道:“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你母妃的死……可是如今她的大仇得报,我也明白你是为了保护她才会这样……可是你只不过是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你何必这样一直勉强自己呢?难过就哭出来。皇兄陪着你好不好?”
容瑾还是沉默下去。
可是忽然毫无预兆的,可能是积压太久,她情绪就出现了变化。
“二哥哥……”容瑾慢慢的流下了眼泪,道:“我一直不肯告诉她我喜欢她,是因为我害怕她会像十年前那样差点就救不回来了。我那天说出那些话是为了让那人放了她.…我知道她会伤心,可是…….都怪我自以为是,我以为我可以承受住所有最坏的后果,我知道她有婚约在身,可是得到了她真的要成亲的消息……我居然会这样难过……我……”
容瑾靠在容琰的怀里哭了出来,容琰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衣服上的濡湿。
他叹了一口气,就像是小时候一样拍打着容瑾的后背,道:“皇兄知道瑾儿伤心,瑾儿哭出来就不会这么难过了……以后皇兄就想瑾儿母妃一样陪着瑾儿,好不好?”
空旷寂静的寝宫里,回荡着容瑾哭到哽咽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小兽的发泄,那样隐忍的哭声听着就让人的心都狠狠地揪了起来。
容琰轻轻柔柔的拍打着她的后背,收起了自己平时的吊儿郎当,他低着眉头,带了点温和抚慰着怀里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