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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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冬至，寒梅初绽。那一片苍茫中亮出的点点落红烫开了回忆。我仿佛回到了初见的你那日。烟雨蒙胧，舞榭歌台，你急急地下了车来，与我擦身而过。我一声轻唤，你顿住脚步，回身展眉一笑，眉目入鬓，淡若寒梅，便立时入了我心间。雨声淳淳，春意阑珊，我等的原不是你，却在你一笑的刹那仿佛看尽了我的三生，黄泉碧落，彼岸花开，我已失了最初。
拈花兰指，浅唱低吟，你一颦一笑间媚态尽展；我豪情满怀，信步闲庭，举手投足间道尽千言万语。鼓声即停，歌尽三叠之后，我怔住，望定你飞扬神采，在流光盈动的眸中映出我的容颜。仿佛有异样的红晕染上，在你皎若月华的目光中望断天荒地坼。《游园惊梦》惊的是你我，梦的，可是那地久天长？
一连数十场，我与你雌雄莫辨，在台上双声叠韵，唱尽那百年传奇。你秀手翻转，单身立定，一眼递来，欲说还休，是全剧终了。而我却失了谢幕的勇气。满堂花醉三千客，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于我已变作洪荒的苍白，我只定定望住你，看你红妆下的双眸柔成我的奢望。伞骨脆弱，不过一幅江南烟雨，能否为你我撑起一片海阔天空？
凉夜如水，月华宛若覆在廊檐的轻纱，卷起淡淡情愁。镜中红颜如梦，我一笔一画，描出女儿痴情。你扣指轻敲，我起身推门的瞬间竟欢喜得指尖轻颤。你一袭白衣，长身而立，轻声一句：“我来还你伞。”我嫣然一笑，已是万劫不复。心明如我，如何不知你字句中掩尽的深情，那早到的踌躇，虚掩的房门，展转的青伞，还有现下手中你叠与我的纸飞机，每一样，都美好得宛若梦境，也让你我小心翼翼，深怕水中月碎。我回身燃香，你伸手接过，那般自然默契，令我胸中一窒，眸中几乎烫下泪水。似极了合卺双成，青庐人定，可那尽头，可曾得那白头偕老？
胭脂泪，相留醉，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终于，是梦尽了。我见你头一次发火，为的是能履行陪我看一场电影的约定。我也见了你的低声恳求，只为这小半日的相守。我见了你的情，你的思，我终于是成了你心上那人。我本应该高兴，本应该幸福地笑出声来，可我却怎了？竟泪若断珠。只因我见了你的苦，你的，身不由己。这每一念，都如剜净了血肉的凌迟，痛，是彻骨了。邱先生和福姐姐都曾来过，我原以为我可以的，守着这小小一方天地，做个只等你日落归来的平凡女子。不要什么‘座儿’‘名誉’‘金钱’甚至‘冬皇’的称号。我是那样的甘愿成为平凡，只求能有，陪伴你的资格。我能放弃自己的所有，可我却承受不了你的一切。
“他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他是座儿的！”
“你毁了他的孤独，就是毁了梅兰芳！”
不过片语，便将我逃避的理智扯回，直曝在宿命之下。那一刻，我如同燃尽的灯烛，苍白而清明，再无一丝力气推开这既定的结局。
我甚至不能叹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苏绣的旗袍，精致的头面，檀木的镜奁•••一件件拾入箱中，连同永不能忘的记忆和着血泪收埋心底。如水的镜面折回的，不再是红颜如画，而是如鬼魅的苍白宛若枯败。我一怔间泪水涌上，模糊了视线。待看得清时，你已立在身后。我望着你，说不出一句，直至你静静地开口：“要走吗？”
我咬牙回身，强忍下泪水，道：“对，再也不回来了。”最后一字音落，我已痛至极至。
你怔了好久，仿佛天地都因你而静止了。而我是那样痛，以至于始终不敢回头望你一眼。突地，你却怒极打翻了青花瓷的颈瓶，碎声中你厉声质问我：“为什么？！”
我张了口，却是嘶哑的无声。你从未如此愤怒，仿佛恨不能将我撕碎，我尽了全力克制自己，你那样怒，我这样痛，却是毫无办法了，我只能求你：“放开我。”从此萧郎是路人。
我是真的不敢奢望能再见到你。是上天的怜悯，亦获，是你的放不下。疯狂的枪口下，那人歇斯底里地叫喊，一句句，都是攒进我心里的一把尖刀。我第一次看到了我的自私与不能。我甩开众人，站在那人面前，一字一顿，仿佛尽了今生：“那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我离不开你，即使我们终不能相守，但我的心依旧代替我身，紫陌红尘，陪你天荒地老。
我必须走了，这一面，已是今生的最后。你眼中化不开的情谊如同网尽了我三生的劫数。你开口，唤我：“小冬。”我含笑垂眸，泪滴红袖。梅开冬季，本是相生相伴，我们却银汉难通，是天涯之隔。我一身红衣奕奕，却笑得凄然。我与你，更应是那黄泉岸旁一片血色的曼珠沙华，花开如火如荼，却是花开叶落，叶生花残，生生世世，永不得见。
我明白，在这烽火岁月里，你早已注定独自绽放，做那惊为天人的寒梅，让天地为之色殊。我已不能做那与你连理的枝桠，只能一遍遍对你低喃：“宛华，不要怕。”无论多少流年逝去，隔了几重千山万水，我永远，爱你。
最后一次贪恋你的怀抱，你犹如将我揉进你的骨血中，那样紧，那样不舍。我却再没有时间了，我抬手将信交给你，隔断你痛极的目光，不过一刹那，我已转身•••
天涯思君，终不可忘，共此明月，如隔参商。我是如此的爱你，深及脉络，血肉相连，不可触碰半分。庭院的积雪埋了岁月流逝，满庭的梅花开了一年又一年。是谁，曾在灯下，含泪写下一字字的珍重，一滴泪落，化开了刻骨铭心。漂泊天涯，寒月悲笳，数十年相思熬尽，泪垂空山。又是谁，在一重又一重的叫好声中，在那台上柔情似水，唱出人生如戏？望不尽的苍茫冰雪中，是一树梅花怒放，如春深似海。
我离开你，全的，便也是这，惊天动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