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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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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黑得如墨般,
仿佛马上就要落几滴墨水下来。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
一位少年突然睁开了双眼。
我一手扶着床边的栏杆,一手捂着胸口
大口大口地、近乎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过了一会儿,心绞痛淡了许多,呼吸频率也逐渐趋于正常。
我下床给自己接了杯温水,走到阳台边。
发现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入冬了,天气很凉。
夜里更甚。
一杯温水下肚,胃里有了些温度。
心脏却又开始隐隐作痛。
冷风吹过,痛感仿佛减轻了一些。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这半年来,我经常失眠,就算睡着了也会不定期地半夜惊醒。
只不过这几天更严重了些,伴随着心绞痛。
前天夜里疼得我不得不蜷起身来,躺在床上,死死地按着心脏的位置,一动不动。
衣衫被冷汗浸湿,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把我自己下了一跳。
看来需要借助一些药物助眠了。
不能再熬夜了。
我低低地叹了口气,等痛感减轻了些后,便爬上床,接着睡觉了。
却睡得一点都不踏实。
心慌。
没由来的心慌。
这令我感到非常不安。
关掉闹钟,勉强睁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
习惯性地去摸手机。
却惊讶地发现微信有人消息轰炸。
是一直保持联系的高中同学发过来的。
韩沉:夏木!!!
韩沉:夏木!!!
韩沉:夏木!!!
韩沉:你起了没?
韩沉:我突然得到一个令人异常震惊、异常惋惜的消息。
韩沉:咱高中同学林初冬你还记得吗?
韩沉:他前几天突然去世了。
韩沉:他多好的一个人啊,虽然我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
韩沉:可惜啊!天妒英才!
韩沉:好像是因为保研,具体的我一两句也说不清楚。
韩沉:一开始学校死压消息,后来这事闹得挺大的,学校那边压不住了,都上热搜了。你可以去看看。
韩沉:哎……这年头,活着挺不容易。
我的视线被定在“林初冬”这三个字上。
明明读了十几年书,此时仿佛只认识这三个字。
我的手死死地握着手机。
视线突然恍惚了起来,眼泪落在屏幕上。
直到手机息屏,我把它从新放回枕头下,拿被子捂着脸继续睡。
怎么可能?
一定是在做梦。
只不过这梦也太过分了!
怎么能梦到林初冬……
我不愿再去想。
可我的大脑仿佛与我作对一般:林初冬去世了。
林初冬去世了!
林初冬去世了!
林初冬去世了!
哦,林初冬去世了!
怎么可能?
我终于掩面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同样还未去上早八的室友。
我平常表现就是没心没肺的,从没在别人面前哭泣过。
我突然蹦下床来,跑到洗手池吐得昏天黑地。
其实这几天我都没怎么吃东西,根本什么都吐不出来。
吐出来的只有酸楚的胃水。
室友拿着矿泉水追了过来:“卧槽!你这是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
室友:“真没事吗?我觉得你这段时间的状态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吗?”
我紧咬着嘴唇,依旧摇了摇头。
室友见我不肯多说,也没继续问。
室友:“来,先喝点水漱漱口。”
我接过水,道:“谢谢。”
突然发现自己嗓子已哑得不成样子。
室友:“我去!夏木,你嗓子怎么成这样了?你真的没事吗?”
我的眼泪还是止不住掉。
我哑声道:”真没事,你快去上课吧。我随后就到。”
室友:“你都这样了还去上课?我帮你跟老师请个假吧。”
这段时间我不想吃东西,睡眠质量也很差。
估计现在看起来很不好。
我摇了摇头,“不用。你快去吧,等下要迟到了。”
室友没再坚持,“那好吧。你也快点来。”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室友走后,我终于撑不住了。
我顺着玻璃门滑落,把头埋进膝盖,双臂抱着自己痛苦起来。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这个结局?
我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被撕扯着脱离□□。
我撑着洗手池站了起来。
再次干呕,已经没什么东西可吐了。
我漱了漱口,洗了把脸。
带上口罩,带上鸭舌帽,踩着铃声进了班。
老师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我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夏木,不要去想。
不要去想。
不要去想。
要认真听课。
认真听课。
认真听课。
认真听课。
泪水和鼻涕糊在脸上,还好有口罩遮挡。
自己看起来还不至于那么狼狈。
我第一次注意到林初冬是在一个诗情画意的清晨。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穿过玻璃,洒进走廊。
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
他就逆着光站在走廊的尽头,倚着窗,抬头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清晨的阳光,不骄不躁,就这么静静地、静静地陪着他。
我看呆了,心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干干净净的人!
他好像注意到我了。
他没跟我说话,只是走进班。
我久久不能回神,仿佛被定在原地。
带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回到了座位上。
那天吃过晚饭回班的路上,我又一次看到了林初冬。
我望着林初冬单薄的背影出神。
在这个小镇,成绩往往是一个学生的全部。
本省是高考大省,竞争压力特别大。
林初冬学习那么好,但好像没有真正的朋友。
在这里,几乎没有人可以做到真正的一点也不在意成绩,我也不例外。
因为都太想走出去了。
在金字塔顶尖的人,往往是压力最大的。
我稀里糊涂地走进班里,又他妈迟到了。
班主任让我出去罚站,理由是一星期迟到了五次。
“回来,拿本书再出去。”我拿了本语文书,出去了。
今天的夕阳也不错,可我却没有了欣赏它的雅兴。
我透过玻璃偷偷地看向林初冬。
他看起来仍然是那么地温柔。
又好像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就那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他好像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微微皱了皱眉头。
我在他望过来之前别开了目光。
我很郁闷,整个人都蔫蔫地。
我想离他近一些,可是我不可以。
真的觉得,与他之间有一道道跨越不了的鸿沟。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不喜欢有人可以那么随意的牵动我的情绪,让我心神不宁。
可是,就是遇到这个人了。
他什么都不用做,我只是稍稍看他一眼,都会心跳加速,久久不能平静。
他就是那么容易地可以引起我的情绪波动。
真的是,很稀奇的一件事情。
我透过窗户,望着夜幕中的那一轮圆月发呆。
下课铃响后,我才慢吞吞地移回班里。
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林初冬。
在注意到这个人之前,我的座位就在他的斜前方。
在注意到他之后,上次调位,我选了一个离他非常远的位置。
算是逃避吧。
我自嘲地笑了笑。
没想到我遇到这种事情的第一反应是逃避。
就这么一直避到了高考结束。
我连联系方式都没敢去找他要。
不过令人高兴的是——我有了和他唯一的一张合照。
虽然是毕业照。
总之,我很开心。
6月9号我一睁开眼——一股无力、迷茫感扑面而来。
哦,原来我已经毕业了,再也没有写不完的作业了。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开心。
真的,一点也不开心。
我好难过。
眼泪瞬间就趴了满面。
我抬手擦了擦,“啧,一个大老爷们,眼泪怎么能说掉就掉呢?”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运气一向很差。
高一时蒙十几道地理选择题一道都蒙不对。
我哪有那么幸运,可以碰到双向暗恋。
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或许从未在意过我。
也是,毕竟我是这么普普通通的一个人。
暗恋真的是挺痛苦的一件事。
你心里都已经翻江倒海,万劫不复了。
他却还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公平。
本来就不公平。
这种事有公平可言吗?
没有。
我们从未说过话,但就因那一眼,我便深陷其中,再也出不来了。
我也不着急起床吃饭,就那么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车辆出神。
心里空空的。
6月9号和6月10号那两天我动不动就掉眼泪。
我妈有点担心我,又有点嫌弃我,觉得我莫名其妙,没出息。
我没做任何解释,只是哭。
我甚至都觉得自己不正常了。
我偶尔还是会想起林初冬。
想起他时胸口总是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妈的,原来暗恋一个人可以是这种感觉。
那么地,难过。
慢慢地好了一点,不再动不动就掉眼泪了。
忘了吧。
我想。
忘了最好不过了。
高考成绩下来了,报考了某一线城市的某本科院校。
一直到开学之前,我每天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去睡觉的路上。
每天都没有几个小时是醒着的。
就这么迷迷糊糊坐高铁去了学校。
行李忘了提前寄过去了,好沉。
跑了一天,终于把所有事情都整妥当了。
这边有虫,好多虫。
吃饭的口味也和我们那边不太一样。
呆了一段时间还是不太习惯。
算了,慢慢会习惯的。
我试着参加了一些集体活动。
觉得没意思,便不在参加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好吧,我还是不习惯。
自从高考结束后我便整天浑浑噩噩。
不想这样,我都快不认识我自己了。
我已经好久没有真正开心地笑过了。
好像高考是我唯一的目标。
我知道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但是我的人生好像已经结束。
我又开始动不动就想哭了。
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
某天突然从高中的一位同学口中得知:林初冬也在这个城市。
我很开心。
我可以去H大辅修。
我终于活过来了。
这几天我想他的频率有点高。
突然想跟他聊天。
但奈何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
一直在想要不要向高中同学打听林初冬的联系方式。
我做事情很少那么犹豫。
犹豫来犹豫去,还是拿不定主意。
我郁闷极了。
到最后还是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在打字框里删了又打,打了又删。
我“啧”了一声,觉得自己真他妈墨迹。
最后,我下定决心按下了发送键。
跟高中稍微熟悉一点的同学打听了一圈,也没有打听到。
第一次对自己的社交能力感到不满。
我撇了撇嘴。
有点嫌弃自己了。
不过还好辅修报名成功了,便不再纠结联系方式的问题了,觉得有缘总会再见面的。
虽然两校离得有点远,坐公交车或地铁需要一个多小时。
我非常开心,又有些忐忑。
会见到林初冬吗?
算了,我自暴自弃地想。
不见也挺好。
在去H大的路上,我望着窗外的风景。
想象着各种与林初冬偶遇的场景。
我笑嘻嘻地奔向H大的校门。
觉得自己像一朵向日葵。
我很激动,上课时不停地想到林初冬。
无数次将自己的思绪拉回。
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专业课,不能不听。
直到课结束,我决定逛逛校园。
我在他所在的校园里瞎晃,走着他可能走过的路,看着他可能看过的风景。
我想:会不会偶遇他呢?
我笑了,笑自己的愚蠢。
高中时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浪费时间,影响自己的心情。
现在的我,倒是觉得在高中那么紧张、枯燥、乏味的生活中,遇到了那么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本身就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情。
这将会成为自己后半生中的美好回忆。
也挺好。
就这么走了将近两年,风雨无阻,却并未看到想看的人一眼。
走着走着,我发现林初冬的身影开始在我的脑海里变淡。
只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就在我以为我能彻底放下那一眼时,我看到林初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