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桃入怀三两枝》玉梭

35、婉转

　　蛟怜独自向森林中走去。

　　她刚才的确想到了以前的事，脑海中的画面是那个时候。

　　他冰冷淡漠的神情，看着她，仿佛这一切只是她咎由自取。

　　为什么，他还是会像魔咒一样围绕着她。

　　蛟怜刻意避开了影苍。

　　此时，周围无人，蛟怜终于背靠在树上，失意在一瞬间欺上心头。

　　这里是妖域，不是龙宫，为什么还是躲不掉那时的感觉，为什么……

　　突然，一股淡然的冷意靠近了蛟怜，像蛇一样缠绕住她。

　　这个感觉，难道是他？

　　蛟怜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身影。

　　这个忽然出现在蛟怜面前的男人，眼中带着些许歉意，水色的眸子看着她。

　　一时间，蛟怜的心就要跳出来，惊讶，愤怒，厌恨混杂在一起，在脑中横冲直撞。

　　他居然会来找自己！

　　龙凌听到玉缠说她在妖域时，才明白为什么在凡间，仙界都没有她的踪迹。

　　他看着她，既熟悉又陌生，模样还是曾经的模样，身上的衣服是青色，包裹着纤细的身姿，腰间挂着两把银刀，眉目如昨，但整个人却如同一块寒冰。

　　蛟怜冷笑着开口：“怎么？是龙宫想我了，还是你想我了？”

　　在蛟怜眼中，龙凌就是一条不择手段，虚伪自私的龙。

　　呵，不应该只说他，大多数龙应当都是这样的秉性，他不过身泥污中的一角。

　　他们之间没什么话好说，他能来这里，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龙凌上前，温声道：“小蛟，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蛟怜抽出腰间的半月镰刀，瞬间将刀刃抵在他的脖颈上，锋利的刀刃给白皙的皮肤添上了一道血痕。

　　龙凌没有躲开，他依旧歉意地说：“小蛟，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才到妖域的，跟我回去吧，我会让龙王赦免你的罪……”

　　蛟怜听到龙凌的话，一怔，忽地眼里的泪流出来，她好像听到一个笑话，他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龙凌，你小时候是不是问过我，我长大之后的打算？”

　　“嗯。”

　　“我当时说了什么？”

　　“你说要接替神位，成为龙族的骄傲，做一个守护苍生的神仙。”

　　“结果呢？”蛟怜怒视着他。

　　“结果我被你骗去解开啸月的封印，被迫摘去金鳞，失去神位，还被关在东海的监牢里！”

　　“选择来妖域是我自愿的，可我本不该来妖域，这一切是谁逼的，是你！”

　　从前，在龙宫之中，同一时诞下的龙婴无一拥有金鳞，却有一蛟出生时撼天动地，金光普照，额上的金鳞熠熠生辉，龙与蛟的地位相差不大，但蛟的数量少，拥有神位的更是寥寥无几，所以龙宫之中掌权的是龙。

　　自出生便拥有金鳞，待长大后可直接位列仙班的龙婴已经少之又少，更别提蛟了，所以这个身为蛟且自出生便拥有金鳞的女婴是万年来的唯一一个，更是龙宫中瞩目的存在。

　　蛟怜是得上天怜爱的，她在同辈之中无时无刻不享受着仰慕与崇拜，她自己也觉得这是天赐，更要珍惜金鳞，等继承神位时，成为不愧对这份恩赐的神仙。

　　可大抵也是因为这个令人羡慕的金鳞，别人总是对她十分客气，有不敢亲近，虽然蛟怜并不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但不论是龙还是蛟，对她都诚惶诚恐，所以蛟怜在龙宫是孤独的。

　　遇到龙凌之后，蛟怜的孤独才慢慢散去。

　　龙凌的神态看起来很宁静，水色的眼眸中带着揉碎的温柔的光，看着他能够抚平心中的急躁，他会对蛟怜露出笑容，静态的温和就变成了动态的温暖。

　　他总是抱着蛟怜说：“小蛟真棒，等你接下了神位就可以去天上做神仙了。”

　　“嗯，我要做一个好的神仙。”蛟怜高兴地说道，“不过我还想继续和龙凌在一起。”

　　蛟怜红着脸，轻轻地说道。

　　“真的吗？那小蛟要做我的龙妃吗？”

　　龙凌温柔地看着蛟怜道。

　　蛟怜咬了咬嘴唇，点头道：“嗯。”

　　不管是千万年的岁月，还是分隔多远，都想与他在一起.

　　如果龙凌也如此珍惜这段感情就好了，可惜——

　　“小蛟，往东面的万丈沟壑里有一件宝物，只有拥有神位的人才可以拿到它，我很想看一看……”

　　龙凌请求的目光看着蛟怜。

　　蛟怜惊讶，那万丈沟壑从未有人踏足过，也从未听过那里有什么宝物。

　　可是龙凌从未这样请求过蛟怜，她不想拒绝他。

　　蛟怜答应了，她并不知道那里面的是邪器啸月，她还是太过相信龙凌了，只要再多问几句，或者问一下别人。

　　来到那深沟面前，蛟怜化成的蛟的模样，与龙看起来并无太大差别，只是头上的角小一些。

　　深沟之中，光线幽暗，头上的四片金鳞闪烁着明亮的光辉，像是收到指引一般，蛟怜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被铁链缠绕的剑。

　　啸月解开封印的那一刻，晴朗的天空，阳光变得惨白，龙宫之上，海水的海面渲染出大片血色。

　　蛟怜带着啸月骨剑到龙凌面前，却看到龙王龙母以及龙宫中的其他龙子都已来到，正在等着她。

　　“蛟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释放邪器啸月，当初啸月是众仙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封在这沟壑之中，一念之差你酿成大祸，如若天上怪罪下来，你难保一命。”

　　蛟怜跪在地上，看向龙凌，只见他一改往日，表情冷漠，仿佛对她不屑一顾。

　　蛟怜低下头，手中的拳头握紧，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为什么那样冷漠。

　　好吧，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结果，那么我就让你如愿。

　　蛟怜还是克制住说出真相的冲动，她双手举起啸月，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蛟怜一时糊涂，做了不该做的事，请龙王责罚，蛟怜愿万死以谢罪。”

　　于是蛟怜被摘去金鳞，关押在海牢之中。

　　听说蛟怜的金鳞被龙王给予了另一位龙女。

　　蛟怜这才想到，也许他做的事只不过是被默许的事罢了。

　　既然这样，明明直接拿走就好了，为何还要害她背负罪名？

　　又能怪谁呢，如果当初没有义无反顾地去拿啸月就好了，如果没有那么渴望讨好他就好了，还是自己错了……

　　爱会消失吗？爱不会消失，只会变成等量的恨，难以忘怀的恨。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还是没办法放下，也许该想想别的选择了。

　　此刻，蛟怜看着龙凌，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刀刃，她笑了笑，突然地释怀。

　　“龙凌，我希望你可以一直保持那天的无动于衷，不必对有多余的关心与劝阻，因为我不会原谅你。”

　　“我对你的恨永远藏在你对我的愧疚与希翼之中，每当在你心中，有这样的感情时，你就会体会到无力挽救的痛苦，我不想给你一丝一毫减轻这种痛苦的机会。”

　　“当然，对你来说，不用陷入这种痛苦一定很简单吧。”

　　蛟怜收起手中的刀，转身离开。

　　“小蛟……”

　　妖域的夜晚，烤鱼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火光照亮了林子，洞穴口外，两个身影正在火堆旁坐着。

　　“呐，仙君。”夜冥伸手，将烤好的鱼递到了连楚面前。

　　连楚接了下来，他看着夜冥，想起他还是桃仙时在仙岛上烤鱼的样子。

　　如今看他烤鱼倒有些不自在。

　　“为什么，”连楚喃喃，“为什么要用半条命去换雪云芝来解毒呢？”

　　夜冥听了，皱起眉头，有些生气，“那你是为什么要被弄的满身伤痕，还带着那个铁环……”

　　见连楚愣住，夜冥夺过连楚手中的鱼，放到嘴边用力咬了一口，“不想吃就别吃了。”

　　见鱼被夺走，连楚也皱起眉头，看着他，顿了顿，终于忍不住，又伸手将夜冥手里的烤鱼夺了回来，送进自己嘴里。

　　他愠怒地声音道：“这是你给我烤的。”

　　夜冥看着连楚咬在自己刚才咬过的位置，眼中有几分玩味，他起身到连楚身后坐下，从背后环抱住连楚，从连楚的后颈望着他的侧脸。

　　从这个角度看连楚，让夜冥想到，当初在仙岛，连楚在洒满月光的池中，露出修长的后颈。

　　夜冥将下骸放在连楚肩头。

　　巨大的压力从背后袭来，连楚的身体紧绷起来，环绕在腰上的手按在腹上，虽然隔着柔软的衣衫，但触感却十分贴合。

　　两人这样的姿势，亲密无比。

　　但连楚却没有阻止，而是红着脸，在吃鱼。

　　夜冥坏笑，收紧了环在连楚腰间的手，纤瘦的腰肢更加贴近怀里。

　　夜冥在连楚耳边道：“连楚，我们是两情相悦对不对？”

　　“即使我是妖，你是神。当初化作桃仙的模样，并不是有意骗你，要待在你的身边，那是对我而言一个合适的方式，后来被你发现了，我反而不用那么辛苦，用另一个人的身份来骗你。”

　　“从一开始被带到仙岛上的时候，我便想有朝一日能把你抱在怀里，所以我在赌，即使某天被发现，你也不会将我交出去，赌你对我有一份感情。”

　　连楚耳根子软，脸皮薄，有些听不得这种话，他低头“嗯”了一声。

　　但这些话让他放松下来，不是每个人都会像长珀一样得到与自己地位相称同道同谋的爱人，连楚曾经对他们并不认同，可如今看来，自己的感情才更加曲折离谱。

　　一个妖，一个被所有神痛恨的妖，要追求一个神，到底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才能获得成就，夜冥已经给出了答案，是陪伴，是帮助，是不离弃，是不损害他人。

　　夜冥做得很好，至少连楚站在夜冥的位置上想夜冥一直以来的举动都没有逾矩。

　　因为这些，连楚才会在司禄面前因维护夜冥而获罪。

　　连楚不语，将鱼吃完，他指尖一挑，两人面前的火堆便熄灭了。

　　现在身边只剩下了月光，其实对于两人的修为来说，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把食物看的清清楚楚。

　　连楚将夜冥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解开，然后转身按住夜冥的肩膀，将他推在地上。

　　夜冥在惊讶中，感觉到了唇上的贴合，带着一丝冰凉的柔软。

　　漫长而永恒的时刻，两个人的心紧紧地贴在一起。

　　既然互相为彼此做了那么多，总该得到什么，这一刻的拥有便是得到。

　　“连楚，给我吗？”

　　“嗯。”

　　细小的根本不像是连楚所说的话，从一片黑暗中传来。

　　但夜冥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也将俯在自己身上，双手撑地，面对着自己的，那张通红的面孔看得清清楚楚。

　　夜冥抬手抚在连楚耳侧，因为刚才的一吻，连楚的气息正在急促。

　　这一刻是开始，能主动地吻向夜冥，将他按在地上，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勇气。

　　夜冥伸手揽住连楚的腰肢，让他不用支撑，压在自己身上。

　　够了，有这些回应就足够了。

　　连楚，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夜中，夜冥抱着裹在衣衫里的连楚回了殿内。

　　清晨，连楚在疲倦中醒来，他整理好衣衫下床，走出殿外。

　　夜冥正在与夜幽说话，看见连楚走出来，他快步跑过来，拉住连楚的手，在连楚唇上印下一吻。

　　连楚看着夜冥，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夜冥看到连楚有些羞噪的表情，觉得可爱，又欲吻下去。

　　“好了，”连楚低声制止道，怎么像孩子一样。

　　夜幽在不远处拉着夜喜的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俩人，夜喜也打量着他们，露出原来如此的笑意。

　　可恶，怎么能只看他们秀恩爱……

　　突然，夜幽转向了夜喜，等夜喜惊觉，娇嫩的唇瓣上便感受到另一半柔软，虽然只是片刻的停留。

　　但夜喜瞬间回了神，她看着夜幽，又迅速吻在夜幽的脸上。

　　这边，连楚及时制止了夜冥，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夜幽说，凡间的神仙好像一时间减少了许多……”

　　夜冥答道。

　　夜幽走近：“也许天界正在谋划什么。”

　　连楚沉思，自被带回妖域，不知道凡绝现在如何，天界肯定已经通过缚生禁制知道了夜冥的存在，夜幽替夜冥拦下益算与雷默，那么天界也会知道妖狐是姐弟二人，再加上凡绝若是回到天上，那么那个带着夜冥一半妖力的凡人也会被天界掌控。

　　如此情况下，以司禄的判断，说不定……

　　再加上现在，凡间的神仙减少。

　　连楚怔住，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连楚？”夜冥看到连楚凝重的神情，不禁唤道。

　　此时，妖域的空气有些异常，天空本该像往常一样因妖力而阴云密布，但此时云际之间有阳光倾泻。

　　夜幽与夜冥瞬间感觉到了压迫，妖域被神仙闯入，而且不是少数。

　　突然，一道剑锋向夜冥夜幽扫来，夜幽拉住夜喜，与夜冥分向两边躲开。

　　那执剑之人，夜冥已见过，正是与他交过手的凡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