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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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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跑这么快。”青年挠挠后脑勺,想不通后决定不再管:“闻庭,我们快走吧,教授那边孩子啊等你呢。”
“闻庭?你在看什么?”青年用力一推闻庭肩膀。
闻庭被这一推推回了神,他摇摇头:“没事,应该是我看错了。”应该是看错了,他怎么会在这里呢,他现在应该在和这里相差八小时时差的地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那我们快走了,快走了。”青年催促着闻庭。
闻庭笑了笑,将方才的失态完全掩盖,和那青年一同离开了。临近拐角处,闻庭蹙着眉一转头,目光快速扫过桥边的所有人,没有再看见那道令他十分熟悉的背影。
闻庭摇摇头,应该是认错了,不会是他。这么想着,闻庭收回了目光,那拐角彻底挡住了他的身影。
宋惟颤抖着双手从指示牌后走出来。早在那青年叫闻庭的时候,宋惟就转身背对着两人了,这也是为什么宋惟会被那青年撞到的原因。
闻庭这些年应该过得不错,事业有成,追求者应该也不少。
宋惟一路积攒的勇气似乎被这一场意外打散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太自私了,他不远万里过来,捧着一纸承载着他厚重情感的信,想突然出现在心上人面前,却没有问过那段蒙上一层又一层灰尘的感情的另一个主人公是不是想要,是不是已经展开了新生活,是不是不再想他,是不是不再想见他。
他们从未说过分手,但是分离十年不是假的,十年不是一瞬间,是整整3729个日夜。3729个日夜究竟能怎样改变一个人,宋惟不是不清楚。
他保留着一腔爱意,凭什么认为对方也是这样,就算对方依旧喜欢他,他又何必拖着病体去打扰他。
宋惟神色低落,一阵清风吹来,宋惟手一松,那封跨越了9000多公里,陪伴了3279个日夜的信封飘飘乎掉在了水面上。
宋惟呆愣愣地看着那封信湿透,黑色的墨水晕开,从字体向外泛出一层墨色的墨渍。猛然间,宋惟回过神来,几步走到岸边,伸手去捞那湿透的信。
可一封湿透了的,历经十年岁月的信哪儿那么好捞,宋惟一伸手,那信纸就全部散开了,被水一冲,一封信就只留了一块破碎的纸。
那块破碎的纸上是一朵玫瑰,只用黑色水笔描边的玫瑰。因为纸张被沾湿的缘故,那朵玫瑰紧紧贴在宋惟手上,只要宋惟再用上一点力,这朵玫瑰又会碎成几片。
宋惟的心好像被一把钝刀反复磨着,一阵又一阵泛着疼,明明已经想通了,眼眶中的泪水却和开了闸的洪水,一滴一滴往下砸。
不知过了多久,拒绝了别人帮助的宋惟站起了身,像一只游魂一般,逃似的离开了这座城市。
回国的航班太匆忙,落地南城的时候是刚好凌晨,他回了家,像往常一般洗漱上床睡觉。
他的手掌在被子上轻轻拍打,似乎是在安抚自己快点睡着,明天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再不睡就只剩下四个小时可以睡了。
不过事与愿违,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宋惟才堪堪眯了一会儿,等天光大亮,汽车的鸣笛声裹挟着各种生活的声音闯进来,宋惟又睡不着了。
这回睡不着宋惟也没有硬逼着自己睡,他起床收拾了一下住院要带的东西。在去E国之前,宋惟已经取过一趟医院,预约好了床位,原本是要在下周一入院,现在提前了两天。
宋惟需要带的东西不多,没一个小时也就整理好了,刚整理好碰巧宋鸿飞也回来了。
宋鸿飞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收拾好了?”
宋惟点点头:“都在这儿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宋鸿飞也点头,没有继续问,也不过问去宋惟E国的结果什么样了。“那就走了。”宋鸿飞抽出行李箱的拉杆,走了两步,“儿子,咱们好好治病。”
宋惟的目光在宋鸿飞眼下的青黑转了一圈:“爸,我会好好治病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宋惟说得无比认真,像是在保证,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能好好地活着。
医院里人来人往,办好住院手续后,宋鸿飞那边有了急事安排了一个护工后就离开了,宋惟半靠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地切换电视频道。
他按着切换键将点睡频道从头按到尾,又从尾返回过去,选了一台综艺来看,综艺拍得挺烂,笑点不怎么好笑,宋惟就拿着那声音当背景音在病床上沉沉睡过去了。
再一次醒来是被一个小护士叫醒的:“宋惟是吧?”
“嗯。”
护士将手中的药放在床头柜,嘱咐宋惟说:“这个药一天吃三次,一次10毫升,吃到手术前……”
护士嘱咐完,就推着小推车走了,走出病房们直直撞上一个人:“边医生,你杵在这里干嘛?”
病房们被关了起来,里面躺着的人也被们藏住了:“里面的病人叫什么,生了什么病?”
护士一皱眉头,想了想说:“好像叫什么惟,年纪轻轻地,二十八岁身上就带了癌,胃癌。”
“宋惟。”
“对,是叫宋惟来着。哎,这记性越来越差了。”护士推着小推车要去给病人分药,没有久留,和边桥卜打了个招呼也就走了。
边桥卜这边回到了护士站,想了想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朝备注是“闻庭”的聊天框中发了一句话。
边桥卜是高中时闻庭的好兄弟,这么多年来有一直和闻庭保持联系的也就只有边桥卜一个。高三那年两人恋情被发现,闻庭被送出国,边桥卜也算是一个知情人。
日落又日出,一天又过去了,医生护士叫宋惟做什么检查宋惟就做什么检查,没事情做的时候宋惟没再看电视了,而是上了论文的网站看起了闻庭这几年发表的论文。
论文中很多专业术语,宋惟看不懂,看得很慢。过了可以煮一锅小米的时间,宋惟还没看完一半儿,但是他看得头昏脑涨。一旁的护工看他脸色不对,忙把垃圾桶推到床边。宋惟一个干呕,什么也没吐出来,但是还是泛恶心。
他大喘了一口气,倒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后喘气的声音还在病房里弥漫。宋惟疑惑睁眼,在病房门口看到了他以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门口的人咽了口唾沫,努力平复自己的喘息,他的眼睛一睁一闭,将刚才的慌乱掩藏在了平静之下。他松了松领带迈步走到了病床前:“叔,我和我朋友聊两句,您出去吃个东西休息一下。”
那护工看了宋惟一眼,等他同意了过后,点点头应道:“成,这也快到饭点了,叔出去给你买个饭。”
护工出去了,顺便带上了门,这下这一个空间中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宋惟喉间干涩,嘴角僵硬勾起:“你怎么来了,好久不见,好像有九年了是吧?”
闻庭拉开了病床边的椅子,坐下了。他的左手搭在右手上,压住了微微颤抖的手掌:“听说你病了。”
宋惟一愣,随即恢复正常:“是啊,年纪往上长,身体没以前那么好了。”
“什么时候检查出来的?”闻庭说。
宋惟不想将气氛整得太压抑,笑着开玩笑道:“没几天,可能是这两年工作太狠,刚好让我休息休息。”
闻庭没说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宋惟的头发上,又一点点往下落在了他消瘦的指尖。他的眼睛微微发红,薄唇微启:“十年。”
宋惟的嘴角拉平,闭上眼睛,努力将沁出的眼泪收回去。他知道闻庭在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他们十年没见了。
病房里两人都没再说话,或许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又或许是其他。
宋惟几番想要开口,想像一个普通朋友一样问问这几年闻庭过得怎么样。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好似那趟回过的航班是一条接着一条的蚕丝,将宋惟缠缚在内,他挣脱不开这些蚕丝,走不出去。
在外面的闻庭也走不进来,他只能看到细软的蚕丝,却找不到拨开这蚕蛹的的方法。
就这样,一片寂静中,谁也没有再讲话。
“18床,18床在吗?”门外的护士在敲门。
“在的。”宋惟扬声应道。
听到有人应声,护士推开门:“去放射科拍片子。”
“好的,这就来。”
宋惟礼貌点头,在护士转身离开后,宋惟指指门外:“我要去检查了,下次见,谢谢你来看我。”
虽然说是下次见,宋惟却知道,他们或许没有下次了。这样也挺好,至少闻庭不用为他感到难过。少一个人,他也就少一份愧疚。
“我陪你去吧。”闻庭站到宋惟身后,扶住他的手肘。
“哦,不用,有护工的。”宋惟转身对闻庭说。
闻庭向外一看说:“他出去了,还没回来。”
“啊?哦对,刚刚叫他出去了。”
“我陪你去,好吗?”
宋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等到意识到自己同意了闻庭的建议的时候他已经拍好了片子了。
医院里的电梯人太多,宋惟和闻庭不愿意去挤,刚好宋惟住院的楼层不高,两人也就慢悠悠地走扶梯。
宋惟有些心不在焉,扶梯上行,宋惟没有扶稳扶梯,一个晃悠差点摔倒,还好被闻庭抓紧了手才没跌下去。
两人的手从二楼一直牵到了五楼都没松开,宋惟垂眸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
宋惟往前跨了一步,走在了闻庭前面一点儿。他玩笑这提起以前:“以前这种梯子我都不耐烦走,最后几阶我都是跳下去的。”
边说着,他边不动声色地松开手,却不想被一抹白拦住了他的动作,抓住了他往回缩的手,死死地不让他后退半步。
“我们重新在一起吧。”闻庭看着宋惟的眼睛,不肯错过一点他的表情。
宋惟脑子一片空白,却是逼着自己扬起了嘴角:“哈哈哈哈哈哈今天又不是愚人节,还和我开这种玩笑,我都快三十了怎么可能被骗到啊。”
闻庭看着他的笑心里不好受,干脆就不看。他上前抱住宋惟,将他压在自己的肩膀上说:“我没在开玩笑。”
宋惟收敛了笑意,声音沉闷又嘶哑:“我没多久了,你不用这样……”
一滴控制不住地眼泪夺眶而出,将闻庭薄薄的夏衫沾湿。过了一会儿,宋惟说:“都过去那么久了,都十年了,谁还记得那些,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不用……不用这样。”
“我没忘,我记得清楚,我还是很喜欢你,很爱你。”
宋惟颤抖地挣脱开了闻庭的手,逃回了病房。他靠在门内,闻庭站在门外。
接下来日子,闻庭风雨无阻天天来医院,他向护工请教该怎么照顾宋惟,仔细地询问医生注意事项,事无巨细。
宋鸿飞除了第一天有急事没出现在病房,后面几天也天天过来。两人那天第一次碰面,宋鸿飞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地消失了,他也没问怎么闻庭在这里。两人打了个招呼后,宋鸿飞再也没对闻庭的在场表现过任何异常。
宋惟在病房里住了几天,第五天的时候被推进了手术室里,要准备手术了。
在推进手术室前,护士给他打了麻药,宋惟没有和闻庭说过一句话。他知道闻庭在他睡着的时候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爱他,也知道闻庭躲出病房因为红了眼眶,但是他都没有给予回应。
因为他不敢。
因为不知生死,所以不敢许诺。
可是进了手术室后他突然后悔了,他的未来是一只密织的网,将他网罗在内。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他后悔没有否认之前说不喜欢他的那句话是假话,他后悔没有对他的低语作回应。
他迫切地想要留住一些能抓在手里的东西,可他的意思逐渐在麻药的作用中消散。意识彻底消失的最后一刻,他的脑海中走马观花地浮现出他这前半生。
最后定格在他高中的时候,他们在机缘巧合中变成了同桌,在日渐相处中成为了恋人。
他还记得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他记得闻庭表白时因为紧张而沁出的汗水,记得那令人喘不过气的拥抱,记得微凉的唇和少年人轻唤他名字时的微笑……
“宋惟。”
少年人双手架在脑后,面朝他后退着走路,眼中带笑轻声唤他的名字。
“宋惟,我喜欢你。”
“宋惟,我们在一起吧。”
宋惟睁开双眼,入目是医院天花板的白和宋鸿飞与闻庭眼里的担忧。见宋惟醒了,宋鸿飞急急忙忙跑去找医生去了。
闻庭这边担忧地问着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宋惟充耳不闻,他嘴唇翕动,吐出一句几不可闻的话:“我们重新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