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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不怪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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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乐仪公主派人来,说要她去宫中……”
“夫人。”祁叶尘出声打断,“三日后便是大喜之日,我不想阿绪再抛头露面。”
“啊?”她娘一脸为难,“可公主她……”
“夫人找个由头推了吧。”复看向千绪,道:“我想同阿绪说些话,可还方便?”
“方便方便!”说完又觉为难,但瞧祁叶尘面色冷漠,不敢再言。僵持间突闻人声道:“这边请,五小姐就住在后面。”
“他们来了!”她娘一惊。
祁叶尘及不可察地冷笑,下一瞬扣了千绪的腰,留下一句:“夫人忘记阿绪一早便外出了。”言罢带她翻墙离去。
大殿内,满地碎片闪着血光,众宫女跪在一旁吓得哆嗦。
“公主息怒——”
“滚,都给我滚!”乐仪歇斯底里的声音传出。
七日了,祁叶尘不仅接旨时避而不见,后来更将她派去的人拒之门外。她以为祁叶尘就算不顾她这个公主,至少会进宫见皇上,或求情,或讲理总该一试,决绝至此,她还真以为祁叶尘消失了。直至今日,她召千绪进宫,暗处把守的侍卫分明瞧见祁叶尘翻墙进去带走了千绪。
堂堂安济王,竟为另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要她如何能忍。
“啊!”乐仪大喊一声,颓然跪地,泪流满面,她还未遭受如此痛苦难堪。
良久,恍惚间突然想起什么,喃喃道:“然空大师,然空大师——”一路踉跄着跑出殿外。
金明寺。
后院禅房,棱花窗透出昏黄。
“祁叶尘显然是受了蛊惑,你不也说过那女子会害了他吗?”乐仪言辞激烈。
“世间因果,我不愿多干涉。”
“可那女人会害了他啊,你也不管吗?佛家不都是讲济世救人吗?也是干涉吗?”见然空沉默,乐仪愤然起身,怒道:“因果、因果,何为因果,倘若我能救他免于祸患便是干涉因果吗?日后便要遭报应吗?”
良久,“我只一试。但……”
翌日,山脚下。
祁叶尘抬头看着金漆的“金明寺”,脑中闪过模糊画面,胸口略有难耐,终是抬步走进山门。
殿外,乐仪凭栏而立。
身后脚步声跑来,侍卫恭敬道:“公主,他去了。”
红唇勾起不屑。
十日咒么?你早已破了,祁叶尘。
丰延国,定安十一年,四月初八。
卯时一刻,千府门外两排红灯笼显得尤为鬼魅,更鬼魅处在于暗处的街角巷里窃窃私语的百姓。
午时,丫鬟仆役遥望娶亲者的到来,目见却是逐渐散尽的百姓。
大红嫁衣逶迤拽地,金步摇在莹润的耳边荡个不停,千绪一步步走向府门,面容清冷淡然,却掩不住绝色妖娆。
吉时早已过去,各处红绸也被撤下,府内外较平日更为荒凉,也显得她那一抹红更为刺眼。
千绪不是没料到这种可能,却以为这次终会有所不同——当然,走到迎亲这步的确是破天荒头一次。
祁叶尘,她似乎没理由怪他,但眼眶抑不住发热,她赶紧抬头望天。
片刻后,在对街那道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时,她笑了,两行清泪终是没忍住。
闻上确定那是个笑,是个极安然释怀的笑。她此时竟还笑得出来?
整齐的列队声传来,街角跑来一群身着戎装的侍卫。
为首者径直走至千绪面前,道:“无视君威,藐视公主,随我们走一趟吧,千绪姑娘。”
她蓦地笑了,极为轻蔑,红衣映衬下愈发娇媚绝艳,许久,抬眸看向街角的玄色身影,喃喃道:“谢谢,谢谢你能来……”
闻上听到了她的话,也听到她转身后的一声叹息:“闻上——”他知道,她曾多次唤他的名字。
千绪最后看一眼空寂的庭院,她方才还听到她娘提着狼牙棒赶来,如今却逃了个没影。一口浊气缓缓呼出,她想,她与此地缘分已尽。
地牢外,夜风呼啸,愈加阴森。
寒光利刃在白皙的脖颈划出血痕,千绪却似无知无觉,心中想着方才乐仪所言。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祁叶尘会娶你?就凭你也配?”乐仪满面鄙夷,道:“他不过耍你罢了,这事儿可并非第一次发生。四年前,丞相府和祁侯府的亲事轰动京城,那丞相之女也同你一般身着嫁衣满心欢喜,最后还不是连祁叶尘的面都没见上,跟如今的你可是同出一辙!”
千绪依稀记得此事,那时她只知祁侯爷之子,还不知他名唤祁叶尘。众人皆道侯爷之子风流不羁,目无礼法,逃婚这事虽过分却不算奇闻。后来得知祁叶尘那时竟去了战场,最后更因英勇过人封了王。
她那时并未留意此事,也向来觉得旁人如何与己无关,如今看来,祁叶尘与自己岂止毫无情谊可言。
但,纵然种种理由合理至此,她还是愿意信祁叶尘,信他的温柔和笑皆是真心。如今祁叶尘只是失约,并未传出噩耗,如此,她也该欣慰吧。
“今日便教你知道藐视本宫是何下场。”乐仪笑得轻蔑。
千绪回神,藐视?她甚至不认识乐仪,何来藐视?瞧一眼近在咫尺的利刃,她道:“我从未低估世人之恶,也知晓强者为王的道理,专权无理这事并非初次发生在我身上,但从未像今日这般让我厌恶。”抬眸睨她一眼,道:“许是你太面目可憎。”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给我押进去!”
踏进地牢的瞬间,千绪顿了顿脚步,道:“我信他,不会骗我。未成百年之好,是我二人无缘,我不怪他。至于你的所作所为,必会付出代价。公主之位又如何?实不过是宵小之徒。”
乐仪怒火中烧,一把挥开侍卫,掐上千绪的脖颈,恨恨道:“本宫生来便是公主,便是众人之上,而你永远会跪在我的脚下,生生世世都比不上我!你不服又能如何?你该想想为何自己是丧门星,死了都不会有人管。哦对了,说不定,你爹娘现在正盼着你死!能得此业报,你才是真正的罪大恶极之人!你才是!”
千绪怔在原地,耳边响起幼时梦魇常听到的话:你可知错——
声音冷漠遥远,幽昧不绝,是令人作呕的压抑。千绪忍不住浑身颤抖,揪住衣襟脸色惨白,充斥耳边的无边淡漠,令她无处可逃。
月色下,琉璃瓦泛着冷光,一席玄衣负手而立。
“啊——”
随着一声压抑的宣泄,众人陷入黑暗,阴雾缭绕中,歇斯底里仍在回荡。
良久,待众人七手八脚点亮火炬,才发现不见了千绪。
墨蓝夜空下繁灯万千,条条官道亮如白昼,摩肩擦踵的人群热闹非凡,这一切仿佛昭示着对黑暗的不屈。
千绪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处高阁外的露台,下方正是灯火辉煌的闹市。
“闻上……”她喃喃,“闻上?”环顾四周却不见他。
繁灯总会落下,高处更可清晰得见黑暗的侵袭。颈间的刺痛拉回思绪,千绪伸手抹下血迹,放在眼前端详。
这便是她身披嫁衣的代价?抬头看天边月半,清冷残缺。“也好,如今我倒要瞧瞧我有何错。”梦魇中那句话自她初闻起便知晓其属佛门,那么她便去走一遭。
利落转身的瞬间,她好似突然放下了千斤担,却未注意身后来人,直直撞了上去。
千绪扶着脑门后退,看清来人不由一怔,“闻上。”
“去哪?”
“我没看到你,也不能一直待在这。”而她要去的地方却是不必说。
闻上瞧她一眼,走过她凭栏而立,低沉优雅的声音传来:“我说过,要你考虑清楚。”
声音一贯的冷淡,她却明白对闻上这等神通广大者来说,两次三番的提醒有多难得。“我不后悔。”她愈发坚定。
闻上侧眸瞧她,第一次见她穿如此明艳的衣服,清冷无谓的神情倒是愈发面善了。“为何?”
为何?千绪瞧着他的背影出神,心道:“你再神通广大,终是看不透我在想什么。也好,与你缘分至此,足够了。”舒了口气,她道:“无论如何,我既选了便会走下去,后不后悔都需得我回头想一番,但那太累了,且毫无意义。”这些年,她最大的心得莫过于此。毕竟她的过往悲催,未来怕也要继续悲催下去,她甚至顾不了当下。在经年之后,她更是每每只怀着众生最本能的心思:活着。如此便也不觉有何事能占据心思。她从未奢求闻上报答什么,权势富贵又如何?长久以来她最深的感触便是对自己仿佛被遗忘的无力感,梦中的声音充斥着对她的厌恶与否定,周围一切亦是如此。可她既已生,为天地所容,这种高于天地的评判为何存在?相比之下,她能做的极所以她想打破一次,巧合在于对方是闻上,她便多执了几分。
静默片刻,千绪未等来他的回答,其实她也知自己等不来什么,好在她是决绝的,既然决定便不会留恋,即便对方是闻上。
但千绪却不知自己的思绪太明显,岂能瞒得过他?况且只要他想知道的事,甚至无需她动心起念。
就在她转身要走的瞬间,熟悉的声音传来,“你想成亲?”
千绪一怔,“不,我想寻个明白。”
“寻无法成亲的明白?”闻上转身瞧着她单薄的背影。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