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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你有钱吗 ...

  •   两人都是头一回上岸,岸上的一切事物对她们来说都是无比新奇。

      十六岁,正是爱玩的年纪,这个年纪的人,到了新地方,必定先玩个痛快,当年就连沈寞和檀胥也都是如此。

      但斛纱没有玩,苏韵也没有。

      纵使她们也对岸上的事物充满好奇,但一路上,她们都不曾停下脚步,直到抵达目的地——醉仙坊。

      醉仙坊面上是一家大型的瓦舍,实际上却是洛阳最大的情报交易中心。

      醉仙坊分四厢,斛纱和苏韵此刻正站在松风楼的门前仔细端详着楼内外的情景。

      矗立在松风楼两端的红木上贴了一副对联——上至深宫下至偏巷,只要有钱任君择选。

      嚣张至极。

      醉仙坊虽说是近十年才建成的,但的确有嚣张的资本。

      传说醉仙坊的坊主是个奇人,有通天的本领,能与神灵对话,在这买的情报,无一不是真的。

      走进松风楼,入目就是用金漆刷成的地板,上下共分四层,天地玄黄依次排列,钱、权、酒、色,好一派奢靡之气。

      苏韵不由地皱紧眉头,鄙夷地说:“乌烟瘴气。”

      “在醉仙坊,有钱就是真主子。”

      苏韵旁边站着一个戴半遮面具的女子,比苏韵矮了半个头,那女子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优雅,介绍起醉仙坊来头头是道。

      不是斛纱又是谁?

      苏韵脸上也戴着半遮面具——醉仙坊严令禁止客人展露真容,还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客人隐私。

      斛纱边走边和苏韵介绍,不觉就已走到了柜台前。

      管事是一个看着有些憨厚的大叔,姓庄,已经在醉仙坊做了五年的管事,是如今醉仙坊资历最深的。

      庄管事余光瞥见两位戴半遮面具的小姐,便立刻停下拨算珠的手,迎了上去。

      “二位小姐要什么号?”庄管事躬身对斛纱说。

      “天字号。”斛纱不假思索道。

      醉仙坊从不乏有钱人,但要得起天字号的却不过寥寥。

      庄管事本身笑起来就满脸皱纹,此刻笑容更甚,那原本就不大的眼睛便被皱纹遮去了一半。

      庄管事领着斛纱和苏韵上了四层,推开一间屋子,里边的陈设叫苏韵险些惊掉下巴。

      楼下是金漆刷的地板,苏韵尚且还能接受,可天字号雅间的地板却是实实在在的金砖。

      整个雅间被金砖闪得耀眼极了,珠帘摇曳,光是一张长桌就占据了屋子的一半,桌上只有一方砚台,一个沙钟,仅此而已,偌大的雅间看起来尤为空旷。

      斛纱倒是见怪不怪,因为鲨溱宫的瓦砖也是用金子做的,她姐姐更是用金箔铺地。

      斛纱转头示意完庄管事可以下去备餐了,便拉着苏韵进了雅间。

      斛纱跪坐在垫上,摆弄着桌上的沙钟,苏韵则是在雅间内乱晃,左看右看。

      “不点餐吗?”苏韵看那管事下去了,疑惑地问道。

      “来醉仙坊的,没有谁是为了吃饭的,但是醉仙坊的规矩,先吃饭,然后才能买情报,所以这里的管事便会自主给客人们分发基本餐食,无需点餐。”斛纱不疾不徐地跟苏韵解释着。

      “那……情报如何买?”

      “吃完饭后,会在空碗里找到一张纸条,看到那方砚台没有?一会吃完饭你去研墨,然后……”

      “为什么是我去?”苏韵打断了斛纱的话,不满道。

      闻言斛纱抬头看向苏韵,对上苏韵的目光中带着些审视。

      斛纱直勾勾地盯着苏韵,盯得苏韵心里发毛,于是口无遮拦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承认你长的很好看,但我可不喜欢女人啊!”

      什么鬼啊!

      斛纱在心里把苏韵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强压下想和她打一架的念头,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你想多了。”

      “那你干嘛盯着我看?”

      斛纱却没有直面回答苏韵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会道上的暗语吗?”

      苏韵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斟酌着回答:“不会。”

      “你知道什么情报配什么价吗?”斛纱又问。

      “不知道。”苏韵又答。

      “你有钱吗?”斛纱再问。

      “……没有。”苏韵其实不想答。

      斛纱没再问了,而是说:“那你也只能去研墨了。总不能你什么都不做,而我花了钱,买了情报,还要与你共享吧?”

      懂了,合着斛纱刚刚是在看傻子呢。

      苏韵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道:“冒犯了。”

      斛纱心道你确实冒犯了,但她如今代表了鲨族,这样说恐是有损南夜的形象,于是面上只道:“无妨。”

      餐食很快便上来了,庄管事将菜肴摆好后就退了出去。

      斛纱正要动筷,却被苏韵拦住了。

      只见苏韵从束袖中抽出一根银针,挨个在菜里试了一遍,确认无毒后,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无需这样小心,能坐进天字号的,无一不是富可敌国,醉仙坊既要做买卖,自然不会让我们出事。”

      “人类世界,小心为上。”

      说着,苏韵夹起一片鱼肉放进嘴里,随后又吐了出来。

      呸!难吃死了!

      斛纱似是看穿了苏韵的想法,说:“基本餐食原是给黄字号的人吃的,那些人大多为了买条情报倾家荡产,有的吃就不错了,管什么滋味。”

      苏韵放下碗,开口问道:“那能不吃吗?”

      “不能。等到那沙钟漏完,也就是一个时辰后,管事会上来将空的碗碟、纸条和镇纸钱一并带走。”

      算了,吃吧……

      苏韵心如死灰,生无可恋般地扒着饭。

      既然知道这么难吃,为什么刚刚不点些好吃的?

      想着,苏韵拿起手边的食谱扫了一眼,看到旁边标注的价格后,默默放下了。

      大爷的,这么贵!

      斛纱觉得好笑,说道:“花的是我阿姐的钱,我舍不得,想吃好的,自己掏钱。”

      “你会读心吗?”

      “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表情很容易透露一切吗?”

      “……”

      还真没有。

      苏韵吃瘪,便不再自讨没趣,安安静静地吃饭。

      两个人吃顿饭跟上刑似的,一顿饭愣是吃了足足半个时辰。

      饭菜见底,斛纱从碗中拿出纸条,眼神示意苏韵去研墨。

      苏韵不情不愿地去了。

      墨研好后,斛纱拿起笔,在砚台里轻轻蘸了两下,随后再纸条上写下八个字:四分天下,合五归一。

      行笔轻盈,点画灵动,给苏韵都看呆了,不住地在心里想,这字也忒好看了吧!

      斛纱将纸条折好放在桌边,从锦袋中掏出一块金元宝压在了纸条上。

      美其名曰,镇纸钱。

      斛纱抬眸看了眼桌上的沙钟,沙子已经漏下去大半。

      “饭也吃完了,字也写完了,现在还有时间,正好有些问题我想问你。”苏韵突然说。

      “你且问着,答不答在我。”

      “所言可真?”

      “信不信由你。”

      苏筠常对苏韵说不要妄想从鲨族人嘴里套话,说鲨族人惯会打太极,问一堆问题,句句有回应,句句没屁用。

      原先苏韵还不信,如今一见,果然。

      “你当真是第一次上岸吗?”

      “自然。”

      “那你为何对醉仙坊如此了解?”

      “阿姐告诉我的。”

      “你并非南族使的血亲吧。”

      “人尽皆知。”

      “那你凭什么能做鲨族二小姐?”

      “水龙族消息如此闭塞吗?外界不都传,义母为我指了一桩外婚,阿姐不舍得我外嫁受委屈,便同义父请命,抬我做了二小姐,这样我就嫁不得外族人了。怎么?不信?”

      不信。

      当然不信。

      通婚在五族是很常见的,除沈寞做族长后定下了鲛族人不得通婚的律令,其他族的人外嫁大多不会受到委屈,就算受了委屈,也可以回到自己的族群,改嫁他人。

      除非,父母早亡,无家可归。

      父母早亡的孩子通常会被视作是族群的灾星,外嫁后就不能回来了。

      苏韵看着斛纱,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但当她看见斛纱眼底的悲伤时,就突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斛纱的确是父母早亡,但他们却是为了救南夜而亡的。

      十年前,南夜生了一场大病,就连萨桑都束手无策。

      族巫说南夜是犯了煞,需要献祭两名族人,用他们的血绘出一方手帕,日日带在身上,以煞制煞,方可痊愈。

      因为要避煞,所以被献祭的两名族人必须是自愿,并且要与南夜血脉相冲,不能是亲族,只能在族民里找。

      可这谈何容易?

      没有谁会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断送自己的性命。

      先夫人身子骨不好,只生了南夜一个,南夜若是救不回来,那几十年之后,鲨族就未必姓南了。

      就在先族长一筹莫展之际,一对年轻的夫妇站了出来,自愿献祭。他们是何等的忠于族群,宁可抛下自己幼小的孩子,也不愿眼睁睁看着鲨族陷入囹圄。

      他们就是斛纱的父母。

      南夜果然病愈了,但斛纱也彻底没了家人。

      先夫人破格让斛纱入住鲨溱宫,做南夜的随侍伴读,打算在她及笄后为她在外族寻户好人家,谋个好差事,如此也不算辜负了她父母的恩情。

      原本一切都计划得很好,就待斛纱及笄后把这个累赘抛给其他可怜人家,岂料此事不知被谁泄露给了南夜。

      南夜知道后大发雷霆,她本就因为献祭之事心怀愧意,如今断不能把恩人的遗孤随便外嫁到外族去。

      于是南夜向先族长请令,要抬斛纱做鲨族二小姐,做鲨族千年来第一个异姓亲族。

      这样,斛纱自是嫁不得外族人。

      南夜说,这是斛纱该得的。

      先族长自然不同意,可是南夜以命相逼,无法,他只能妥协。

      但这是桩丑闻,于是先族长对外放出消息,说大小姐心善,舍不得随侍外嫁受苦,又爱重贤才,便索性将斛纱抬封二小姐。

      斛纱不恨吗?

      恨!当然恨!先前那几年,她恨极了!

      她恨抛弃她的父母,恨夺他父母性命的南夜,先族长、先夫人,甚至是宫中侍婢,她谁都恨。

      可是长大一点后,斛纱的恨意开始模糊了。

      父母是为了族群的未来,南夜同样身不由己,先族长、先夫人给了她容身之所。

      谁该恨?谁不该恨?

      她不知道。

      好像谁都该恨,又好像谁都不该恨。

      斛纱到底是心软,抬封二小姐的诏令下来后,她觉得没什么好恨的了。

      南夜哪里是舍不得她?

      南夜那是心疼她,有愧于她。

      可是这些,苏韵都不知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你有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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