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唳长陆》这兔子难搞

47、迎来送往

　　清晨，小麻雀目送陈柳儿上了轿撵，心中不忍，她此刻忐忑惊慌与在场兴奋激动的村民形成鲜明的对比。

　　待人走了个干净，小麻雀招呼小道人一起，赶往银鱼婆婆的船坞，今日是游行的最后一天，也是接上一任捧香少女出岛的时候。

　　他二人到了地方，躲在江边枯黄的芦苇丛中，等了许久，才见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影走来，是途水村的村民，来接之前的捧香少女。相较于被选中捧香时的热闹殊荣，此刻场景未免太冷清了些。

　　冬日的江面翻着潮雾，灰蒙蒙的又开始落雪，船坞的甲板上，银鱼婆婆眺目观望，只见一叶扁舟缓缓从鱼鳍岛飘来，靠岸停止。

　　张庆礼让抬轿子的人离小舟靠近了些，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缓缓从船篷处出来，又慢悠悠的走进轿子里。

　　小麻雀不敢置信，不是说捧香少女有去无回，可对方却好端端的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眼见那捧香少女上了轿子，张庆礼也不多耽搁，一摆手，三个人便原路返回，与融冰节第一日选捧香少女时的热闹场景天壤之别，小麻雀不由得生出用完即弃的愤慨之感。

　　“怎么办？”

　　这人明明好端端活着呢，可陈柳儿惊恐失控也不似假的。

　　“跟上去看看？”小道人建议道。

　　两个人打定主意后便轻轻出了芦苇丛，因雪天视野曝露，两人不好跟太近，幸亏有脚印指引，他二人倒也没跟丢。

　　可小道人观脚印，越发觉得蹊跷，他拉住小麻雀，指着往来相反的脚印，说道：“你看这来时脚印和回去脚印深浅一样，真是奇怪。”

　　小麻雀意会，是啊，来时两个轿夫抬的是空轿撵，回去后，轿子里坐着一个大活人，怎得脚印还是一样深浅，这轿子抬的说不得是什么鬼魅精怪。

　　二人跟到途水村时，已入深夜，村子里家家户户闭门休憩，连狗都不叫一声，那少女被抬到一户宅邸后院，看这屋子黑瓦白墙，院落几进相套，分外气派，但却没什么烟火气。

　　待人都走个干净，小麻雀和小道人飞身翻墙而入，摸黑儿才发现，这宅院乃是途水村的祠堂，正院屋子里，齐齐整整码着途水村的先祖排位。小麻雀双手合十，拜了拜，念着勿怪，又去他处寻找。

　　两人最后寻到宅邸最西边的一处窄室，小麻雀戳破窗户，朝里张望，屋内黑漆漆的一片，贴耳去听，也是安静异常，这祠堂就属此屋最狭小破旧，想来也不会有人放着宽敞洁净的屋子不待，反而住在此处。

　　小麻雀打头阵，推开门，门栓转动摩擦的吱吖声拖的极长、极幽邃。

　　室内极黑，他二人只好摸黑而行，小麻雀慢慢挪着步子，微有些紧张，探开双手，摸到一个直板板、格棱棱的东西，这东西的轮廓有曲有直，正待他疑惑时，小道人哧啦点燃火折子，光束充满室内。

　　小麻雀正对眼看到一个苍白诡异的面孔，吓得退后几步，极为嫌弃的在裤腿上擦拭双手。

　　小道人凝眉肃目，上前观察打量，这不过是个与真人大小无异的纸人罢了，到此时，他也想通其中关节，怪不得轿子轻飘飘的，原是抬了个纸人。

　　“这莫不就是他们迎回来的上一任捧香少女？”小麻雀见这纸人一身衣衫与白日里看到的女子衣饰相像，他也是见过些许市面的，在三里镇时的黑竺便是操纵纸人的高手。

　　如此想来，怕是这所谓的侍奉鱼神，便是送活生生的妙龄女子去送死，这鱼神必也不是什么神灵，说不得是什么污邪。

　　见此地也查验不出什么，小麻雀和小道人带着满肚子疑惑回到围水村。

　　此刻陈柳儿早已游行结束，焦急等着，见到二人，虽急于求解，但还是先体贴的上了热茶和饭食。二人哪有心思用饭，见他们沉重的神色，几人便已了然。

　　小麻雀将亲眼所见说了出来，陈柳儿身型不稳，跌坐在凳子上，摇头失神，泪珠先一步滑落，随后才哽咽说道：“怎么会？”

　　她自小倾羡的捧香少女只是祭品，众人敬畏的神灵却会要人性命。

　　“柳儿姐姐，你别怕，咱们明儿就跟他们说不捧香了。”吉祥心浅，宽慰道。

　　若真如此容易就好了，捧香少女岂是说不当就不当的，她若是反悔，围水村的人第一个不答应，他们这几日尝了好些甜头，怎会放弃到手的钱财。

　　“我们明儿跟大家解释清楚，去揭发这件事。”小道人愤愤不平，人不仅不能送去鱼鳍岛，他还要捉到这个鱼神，看是何方神圣。

　　他人未必全不知情，起码途水村的张庆礼便知道这是拿生人活祭，用生命换富贵，且年年乐此不疲。只要大多数人有利可图，哪管少数人死活！

　　陈青松疲倦失色，摇了摇头：“你不知，鱼神与我们而言是先圣，赐予我们福气安宁，你若是冲出去，众人只会怪你亵渎神灵，况且，况且一条人命换全村富贵...”

　　他的话戛然而止，便捂着脸痛哭不已，各个村落的贡品归围水村共有，人人都有份，且未来三年周边江河湖泊，围水村可任意挑选捕鱼放网的地方，捧香少女给本村的确带来不可小觑的财富。

　　陈柳儿再也忍不住，扑到亲娘怀里，柳儿娘心有不忍，但她知道事情板上钉钉，不容动摇。

　　小麻雀知道他们为难，但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他们本就是外来的，贸然揭发，只会招致他人敌意，但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陈柳儿去送死：“青松叔，你们逃吧，离开这儿。”

　　陈青松犹豫不决，若是他一家逃走了，整个围水村的人怕是不得善终，这几天，本就因贡礼一事与周围村子闹的太僵，只怕会被其他村子群起围攻，他与围水村的村民同一宗室，血脉相连，怎能就这样走？

　　柳儿娘到底心疼女儿强于别的，当即拽着陈柳儿要去收拾行李。

　　“不许走，也走不掉的。”陈青松似想起什么，拍着桌子喝住二人动作。他幼时，银鱼婆婆选中一位寡妇家的女儿做捧香少女，可那寡妇舍不得让女儿离开自己，死活不愿，连夜带着女儿逃跑，为此鱼神发怒，鱼肠江冰冻数十里，四月不化，整年网不到一尾鱼，直到追回那女子，将人捆成粽子给送到鱼鳍岛，那也是唯一一位明面上没有出岛的捧香少女。

　　不能跑也跑不掉，可怎么好？

　　这满屋子的人或哭泣压抑，或愁眉不展，唯有不枉神色自若，悠哉悠哉的喝着热茶，悲喜不相通，唯她自在的活着。

　　小麻雀突然想到什么，视线落在不枉身上，艰难开口：“枉儿姐，你本领高强，这鱼神我们肯定要查个清楚，不如...”

　　“不如什么？”不枉缓缓放下茶盏，葱白的食指漫不经心的盘绕着垂在身前的一缕发丝。

　　“不如你替柳儿去...”再难开口，他也开口了，他心中有主意，捧香少女一直都被遮的严严实实，也无需说话，明日夜里众人送捧香少女入岛时，不枉代替陈柳儿，引鱼神现身，到时候再将它捉了，免得陈柳儿送死，也防止以后再有无辜少女白白送了性命，还有这凭借捧香少女名头大肆敛财的陋习也要改正。

　　陈青松知道几人身有异能，若是他们能施以援手，说不得会有转机，一家人当即跪在不枉面前。

　　这冬日的夜啊，可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