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
程千安进屋没多久就收到了路世年的好友请求。他同意了，备注全名，然后在分组上犹豫了一下，为他新建了一个分组。
“不知道怎么分组”
确实不知道。路世年是他未来语文老师的养子，然而他贫瘠的Q/Q列表里就没出现过这么曲折的关系。只有“老师”“小学”“初中”“高中”“家人”。
微信就用的更少了，基本只有支付的用处。
程千安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消息发过来，就关上了手机放到一边。他从衣柜里取出换洗衣物，走进浴室，脱/光身上早已被雨水淋湿过的衣服，露出和脸色一般苍白的赤/裸身体。那不是孱弱的类型，看得出来属于一个自律且注意锻炼的人，若是路世年看到应该也要疑惑一下为什么这人下山时会如此不协调。
对了，他的房间里有自己独立的浴室，为了让他和家人们分开来。
水流哗哗而下，湿热的蒸汽不一会儿就氤氲了整间浴室。少年俊朗的眉眼在水汽中朦胧，黑发被滚烫的水流淋得湿漉漉地贴着额头。平日温和的神情似乎褪去，显得漠然而空白。窗外火辣辣的艳阳灿烂，室内热腾腾的水雾缭绕，他抹了一把眼上的水花，才有些迟钝地意识到水温过高似的，伸手调整了一下开关。
水流的温度降下去了。程千安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被水流烫得泛红的皮肤，转回视线，伸手挤了一团沐浴露。
……
那个被大雨和山路折磨得惨不忍睹的纸人就倚靠在程千安的房门边。
程千安洗完澡穿好衣服，从浴室里裹着一身水汽出来，视线落到纸人上。好似错觉一般，那双由笔墨勾勒而出的、被雨水浸变了形的眼，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程千安眨眨眼，移开视线。
他用毛巾擦着湿淋淋的头发，坐到桌子跟前。毛巾搭到肩上，书包打开，取出一套英语卷子。他检查了一下笔芯剩余，就打开了计时器。
这套卷子很简单，不用写作文。一个小时，做完正好吃饭。
窗外的雀鸟啾鸣，叽叽喳喳的小东西舒展羽毛，沐浴着雨后的阳光，在枝丫间欢快地跳跃。只是这一切都与房间内奋笔疾书的少年无关。他房间的窗户看得见窗外是艳阳天还是阴雨季节，却不会允许一丝自然的阳光泄露进来。人工的灯悬在天花板和他头顶，为他提供所需要的光明。
程千安手里的笔转了一圈，在题干上划下一道强调的横线。
他有一点走神，回想着昨晚到今早的经历。路世年那张有点嚣张的帅脸在他的脑子里晃荡，笑的时候露出一点虎牙的尖尖。他摇了摇脑袋，又把注意力挪回眼前的试卷上去。
黑白分明的试卷，油墨的单词，a，b，c，d，逐渐交汇成一张大网拢住所有的思绪。他像坠落一般沉进去，被水波似的油墨气息和干净的纸张气味包裹——这才是他熟悉的领域，让他安心的味道，不是山林里簌簌的露珠，不是草叶下湿润的泥土，更不会是少年人身上那股洗衣粉和洗发水浸透了的奇异香气。
……怎么又走神了。
程千安又叹了口气，不得不退回这一段重新看过。immortal是什么……好眼熟，但记不起来。
他用荧光笔把它勾画出来，准备等一会儿做完了去查。
……
路世年在镇上买了要的东西，又带了午饭，在手机上多下了几部电影和小说，才慢悠悠地回到山上去。
陆康早在家里等得急了，他一回来就赶紧接过午饭在桌子上摆好，养父子俩对坐，准备开始吃饭。妹妹优雅地蹲在专门为它准备的凳子上，另一个凳子上摆着它的猫粮和小鱼干。
“哦对了，”陆康正准备夹菜却突然想起来，顺口问了一句，“你有见到程千安的家长吗？”
“嗯。”路世年已经塞了一口肉在嘴里，说话有点含糊不清，“看到了他爸妈。”
他跟程千安说的家访什么的倒也不是随口乱说，出门之前陆康是真的找了个机会希望他看看程千安家里人对他怎么样。
“这还没开始上班就惦记起了学生的家庭和睦，陆老师真是操的哪门子心。”
陆康都习惯了路世年没大没小不以为意的语气，自顾自给自己夹了一把四季豆，然后又给路世年夹了两根：“程千安家里比较特殊……他爸爸身体不太好，一直住在乡下，听说上学的时候这孩子是一个人住城里，平时性格安静又不爱说话，我们做老师的难免担心他的家庭经济情况——或者家人关系”
“他家房子两层半呢，还有坝子。”路世年暗戳戳地把那两根四季豆丢回陆康碗里，又夹了一块鱼肉，把鱼刺剃掉后投喂给妹妹，“看起来爸爸妈妈也挺温柔的。”
“还叫他安安呢。”路世年撇了撇嘴咽下口中的肉，脑子里闪过男生温和含笑的脸庞，看似亲密却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那笑容的弧度无端让他觉得假。
“这样就好。”陆康点了点头，倒是不疑有他。他突然想起什么，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哦对了，我跟你说，人家那作文写得可好了，来你看看……”
路世年以一个标准的格挡姿势截住了他把手机递过来的动作，嗤笑一声：“别，我不看。我看不懂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
“路世年。”陆康皱眉，“就算你是体育生，文化课也是要分的！理科什么的你学不懂就算了，语文可是最好提分的，你最好给我上点心！”
他越说调子越高，实在是按捺不住一颗恨铁不成钢的心。
“哦。”路世年懒懒地应了一声，一点也没在乎自家养父被气得直瞪眼，转头挠了挠妹妹毛茸茸的脑袋。
“吃饭呢别摸猫！”陆康火气未消，一筷子打向他手腕。路世年以一种惊人的敏捷一缩手，那一筷子敲在了桌沿。
“咔”
路世年懒洋洋地甩了两下手，取笑陆康年老体衰。
“路世年！！！”
陆老师的咆哮吓坏了窗外几只雀鸟，枝叶间扑凌凌展翅而起。
……
放在一旁的手机“嗡嗡”地叫起来。
程千安正在算一道解析几何，本来不想搭理的，但那晃动的声音实在响个不停，震得整个桌子都在颤。他放下笔，有些无奈地拿起了手机。
其实没几个人会在网上找他。
……果不其然。
“路世年：喂”
“路世年：好学生”
“路世年：你在家吗”
“路世年：在吗在吗”
“路世年：喂——在家吗——程千安——”
“路世年：【喇叭jpg.】”
程千安莫名被他逗得嘴角勾了勾，但很快又恢复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甚至还皱起了眉。
他看了看屏幕右上角的时间，这才一点多，他刚午睡起来不久。路世年不是说的明天来找他玩吗，怎么这时候突然问他在不在家？
迟疑了一下，程千安慢吞吞地打字回复。
“an：怎么了？”
他发完消息后还没放下手机，这东西便在他手里“嗡嗡”地震颤起来，他眼睁睁看着那雪白的消息条一个个地蹦出来。
“路世年：害别提了”
“路世年：和亲爱的人民教师吵架了”
“路世年：被扫地出门”
“路世年：一脚踹下山”
“路世年：无处可去”
“路世年：收留下我呗”
“路世年：【猫猫哭泣jpg.】”
这个表情包里的猫咪毛茸茸的跟个团子似的，程千安有些讶异于对方表情包的风格，也突然注意到就连消息条都是拉长了的雪白猫咪，耳朵一动一动的。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猫了。
以及……和陆康老师吵架了？
程千安看着手机屏幕抿起了唇，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人和家里人吵架了要跑到他这儿来。他们昨天才认识，不管怎么样都称不上熟人，也不应该是能说什么“收留”的关系。
但他没遇到过这么不给余地的无理要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还在思考的时候，对面又是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路世年：我在你家楼下”
程千安的眉头登时拧得更紧了。
……
路世年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小洋房，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手机屏幕。
程千安不知道是想装死还是去干什么事了，半天没回他。
他是喜欢晒太阳，不过可不是这一类……这金灿灿的太阳光跟什么熔炉里的铁水似的，像是要把他的皮烤化了。
路世年随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甩到一边。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行还是不行，这人倒是他妈给个准数啊？
他盯着程千安唯一回应他的那条“怎么了？”，正准备痛痛快快骂上几句脏话，发泄自己那无处可去的戾气，余光却瞟到那小洋房里走出来一个人影。
操，是程千安他妈妈。
模样温柔窈窕的女人打着遮阳伞靠近的时候路世年整个人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几乎想要就此溜走，就当他没来过——他实在是应付不来这种说话细声细气的妈妈类人物。
“你是……上次送安安回来的那个孩子？”程妈妈温和地询问。她的语气毫无攻击性，声音也软软的，但眼神莫名让路世年有些不舒服。
又是那种……探究的，但并非针对他本人。这个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温柔贤淑的母亲的女人似乎怀着一种莫名的警惕，在试图规避什么。
“嗯，是我。”路世年有些不自在地回答。汗珠又滚下来了，痒痒的感觉顺着鬓角滑落，他没敢去抹，“我来找他……找他玩。”
“去哪儿玩呀？”程妈妈把伞倾了倾，也遮住路世年，嘴里温声软语地问，“这太阳好大的，我家安安晒不得太阳，要不就在家里玩吧？他房间里有空调和WiFi，你们可以一起打游戏嘛。”
啊？
路世年一时间懵了一下。居然真的能有家长说出你们一起打游戏这样的邀请吗？
“可以吗？”程妈妈看着他，声音温软，但路世年莫名听出来一些不容拒绝的意思。
“呃，呃，好，可以。”他笨拙地吐出来几个音节，搓了搓衣角。
程妈妈温柔地笑起来，带着他往屋里走，又问了他的名字和家长的联系方式，在踏进小洋房的大门的时候指了指楼上。
“我就不上去了，小年。安安的房间在二楼，你上去找他吧，他房间里也有小零食和冰糕，随便拿，啊。”
好家伙，程千安这家伙房间里是还有个小冰箱？
这几天呆在山上老房子里热得要死的路世年，又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眼泪险些从嘴角流下来。
他在脱离程妈妈的视线后顿时浑身一震，挣脱了什么束缚似的立刻三步并两步冲上楼梯，登陆二楼。
二楼还有一个小客厅，连带着两间卧室。路世年站在玄关刚探进来半个身子，就看到其中一个房间的门开了，那不久前才见过的好学生正站在门口，反季节的长袖长裤，头发刚洗过似的还带着点湿意，微笑就像是焊在脸上的一样标准。
“进来吧。”程千安温声招呼他，看不出来是否有不悦。路世年几步跨过去，一股刺骨的寒气顿时扑了他一脸，胳膊上冒出一大片鸡皮疙瘩：“卧槽好冷，你空调开的多少度啊？”
难怪穿着长袖长裤呢，这一身都遮得严严实实的。
“不知道，没注意。”程千安随意地说着把他迎进来，拉上了他身后的门，转身从抽屉里拿出空调遥控器扔给他，“你调个适应的温度吧。”
路世年低头一看：16摄氏度。
他搓了搓已经被冻得冰凉的胳膊，迅速地把温度上调到24摄氏度，原地抱着双臂蹦了蹦。
妈的，真的好冷！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