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后一个神》洛哥儿

17、第三章

　　夜色已至，不同白日的喧哗，整个宋城一到晚上便是死一般的静寂，宋家门前的两盏灯笼在这夜里发着渗人的光，楚云溪一抬腿，那灯笼跟着门板也一块颤了起来。
　　“谁啊！好大的胆子，竟敢踹我们宋府的门！”那下人来势汹汹地开了门，可眼前一闪似有东西抛来，他下意识地接住，却蓦然看到一双血肉模糊的白瞳。
　　“啊啊啊啊啊！”
　　“鬼叫什么，把你家老爷叫来。”
　　那宋老爷只穿着中衣就被风风火火地喊来，那颗砸碎了的头颅被摆在正门口，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浓重的血腥气。
　　“这……这……”宋老爷脸色煞白，指着那颗头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残害你女儿的妖物，如今妖物已除，头颅为证。”
　　“这……多谢少侠！多谢少侠！”宋老爷囫囵地拜着，可是那双眼睛，却是怎么也不敢望到门口去。
　　“谢就不必谢了。”楚云溪拿出那张被叠得皱皱巴巴的榜单，“想必宋老爷也绝非言而无信之人。”
　　看到那榜单还被他好好地揣在怀里，宋老爷脸色微变，随即又像是无事发生般笑了起来。
　　“天色也不早了，两位少侠一路劳累想必还未用膳，若不嫌弃的话……”
　　确实，从早上起他们二人便一路追捕滴水未进，自己离开京城时身无分文，这一路上的花销全是靠着小岚所有的积蓄支撑，明明说过会好好照顾她，结果到头来反倒是自己成了连累她的拖油瓶。
　　“喂，说好只拿钱的，你怎么还蹭起饭来了？”
　　楚云溪的一只脚已经踏了进去，此刻他转过头，看似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又不急着赶路，吃顿饭再走也不亏吧。”
　　我只是，不想再让你委屈了自己。
　　我怕，你会后悔当日做下的决定。
　　这一顿饭吃得尴尴尬尬，宋老爷不断地赔笑递酒，却一直未把话题扯到赏钱上去。
　　“宋老爷，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二人也就不叨唠您了。”
　　林岚想要告退，宋老爷起身送他们。
　　“宋老爷，这五万两……”
　　“咳……咳……”宋老爷干笑了两声，像是终究逃不过去，便只好讪笑着回答。
　　“少侠，这五万两它不是个小数目啊，我们也是小户人家，这么多钱……实在是……”
　　酒杯被重重地砸在桌上，一直沉默不语的楚云溪撑着桌子站起了身。
　　“宋老爷是想用这一桌饭打发我们不成？”
　　“少侠，世人都知道榜单上的赏钱只是鼓个士气，又没有谁会真的去当真……”
　　“你的意思是在说我蠢吗？”桌上的酒盅被一把扫落，清脆的碎裂声，浓郁的酒香混杂在一触即发的气息之间。
　　“可笑，自己愚昧，难道还要怪别人不成。”
　　有道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道士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却也算是帮宋老爷挽回了这即将撑不下去的场面。
　　“你口口声声说这妖物是被你所杀，我看恐怕不是如此吧。”
　　“你什么意思，不是我们杀的，难道还是你杀的不成！”
　　道士冷笑一声，招呼着管家从外带进来两人。
　　“贫道亲眼所见，今日在山中斩杀妖物的，分明是这两位公子，贫道技不如人不敢奢望，却也不想被某些小人捡了便宜还卖乖。”
　　“你说谁是小人！”楚云溪手一转又指向那不久前才刚见过的白衣人，“你不是自命清高吗，你不是看不起这赏钱吗，现在站出来指责我是小人，我们俩，到底谁更卑鄙！”
　　“我从未要过什么赏钱。”
　　那人不屑的眼神与道士嘴边的冷笑，楚云溪恍然，自己好像踏进了一个专为他而设的圈套之中。
　　“少侠，你可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两位公子是贫道在路上遇到的，听闻各地的动乱皆是由此地起源，他们二人便不辞万里赶赴宋城协助。正巧遇上山中妖物作乱，若非两位公子出手相助，某人难道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讨要赏钱吗？”
　　“你……”
　　是了，这一出戏里，自己原来只是个做陪衬的丑角。
　　“话不能这么说。”林岚这才注意到白衣人身侧的男子，手握折扇，披着墨色的长发，那带着书卷气的温润神情，原来竟是之前在酒楼搭过话的那人。
　　“与妖物纠缠甚久的确实是这两位，斩杀妖物的最后一击，也确确实实是这位少侠给的，我们只是助了他一臂之力，算不上功劳。”
　　“公子您说笑了，今日已晚，若是两位没有找到落脚之处，不嫌弃的话还请在府上住下。”说完还不待几人反应便直接招呼管家进来，“管家，快带二位公子去厢房歇息。”
　　那脸笑得满是褶皱，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几番，只是在触及站在另一边的两人时，那笑意才稍稍冷了下去。
　　“管家，待安排好两位公子后，去拿些钱来给他们吧。”
　　“不必了。”林岚拉过已被气到满脸通红的楚云溪，“宋老爷这钱，还是给您自个儿留着养狗吧。”
　　“你……你……”直到那二人甩上了大门，宋老爷未尽的话语这才说出了口，“不过一介女流之辈，竟也敢如此大逆不道，真是恬不知耻！”
　　“老爷您消消气。”那道士适时地送上一杯热茶，“您又何必与那两个叫花子置气，如今眼下之计是如何留住那两位仙人才是。”
　　提到仙人，宋老爷的脸上又染上了笑意。
　　“道长所言极是，看那白衣的身着和气度，绝对是名门仙家的座下弟子，若能与其交好……”
　　“宋老爷日后若能得道飞升，只求莫要忘了贫道。”
　　道士乖顺的恭维令他很是受用，便只大笑着应道“一定，一定”，连人何时出去了竟都不知晓。
　　“公子，顾公子。”
　　虽是两人同来，可宋老爷的偏爱却不是一星半点，那白衣被接去了主房隔壁，而这顾公子，却只能徘徊在外厢。
　　“顾公子还请留步。”
　　眼前的人慢悠悠地转了身，见是他竟有些拘谨地后退两步，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方道长？”
　　“顾公子莫要慌张，贫道只是想聊几句而已。”
　　见他还是如此模样，道士便只好轻叹口气走上前去。
　　“宋老爷欣赏邱公子的风范，可我知道，今日在山间，若不是你先招来狂风……”此话还未等出口，面前的人竟突然惊觉地左顾右盼，一副想阻止却又不敢的模样。
　　“顾公子？”
　　“方道长莫要再说了。”
　　“这是你的功劳，又有何不能说？”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只是低下头去保持了沉默。
　　“顾公子，你可曾想过，若不是邱公子挡在前头遮去了光芒，凭你的本事，如今该是何等的风光，又何苦跟在他人身后，只沦为他人的一条影子。”
　　他是真的替他不平，空有一身的本领却只能活得畏畏缩缩。
　　“师兄于我有恩，我不能，也不可辜负于他。”
　　“那你就愿意这样辜负你的自己吗？”
　　他停下了脚步。
　　“为他做到如此，真的值得吗？”
　　眼前的人陷入了沉思。月色下，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忽的一下竟吹得他打了个哆嗦。
　　“顾某有些累了，我们就此告别吧，还请方道长也早些回去歇息。”
　　那人低着头匆匆离去，衣袍被风掀起，远远地望去，这一团黑影竟小得可怜，似乎跌落到尘埃里，便会再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