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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哭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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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都想你啦。”阮朝朝欢快地跑进来,抱着阮雨的腰就不撒手,脸蛋蹭啊蹭的,撒娇。
阮雨也开心,摸着弟弟的后脑勺笑起来。
阮朝朝今年七岁,活泼又嘴甜,是个‘鬼灵精’。
董园听见声音,从厨房出来,笑说:“才一天没见,就想姐姐啦。”
阮朝朝这才松开手,张着双臂朝董园跑过去,“妈妈。”
董园忙笑着躲开,“围裙上脏,都是油,吃完饭再抱。”
阮朝朝不高兴地撅起小嘴,转了个弯,继续抱着阮雨不撒手。
三人正笑着。
阮大成拎着行李袋从门外进来,“这天可真热。”
笑声戛然而止。
阮雨搂着朝朝的双臂紧了紧,手掌在他的后脑勺无意识地摩擦着。
“爸爸。”她微微笑着,招呼了声。
阮大成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董园:“朝朝,你带姐姐进屋,屋里有风扇。”说罢,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转身进了厨房,继续做饭。
阮大成越过阮雨,先一步进屋。
放下行李袋,舔了舔干涩的唇,“有凉茶吗?”
话是问的阮雨。
“我……”
“算了。”阮雨刚开口,就被打断,阮大成不耐道:“问你也没用。”
天热的人心浮气躁,他的平头短发上都挂着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滑落,浸湿了那身新买的黑蓝条纹衬衫。
“董园。”他吆喝了声,从堂屋出去,往厨房走。
厨房在院子里,单独的一间小平房,做饭用煤气罐,一个燃气双灶,用来炒菜。
东西都有些旧,是上一家住户留下的。
阮大成是工厂的技术工,做家电维修的,说白了就是做售后的,出故障的产品返厂后再进行维修。
冰箱,洗衣机,电饭煲这类,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家电,厂里都做。
小品牌,质量不过硬,出问题是常有的。
之前在林海市的一家工厂里面做,老板想扩大生产,就在这个平安镇上也开了一家新的工厂,地段便宜,投资的资金也少很多。
就让阮大成到这边任职,培养新人,带带徒弟。
起先他是不愿意的,毕竟路途较远,又比较偏僻,但老板给他开出了双倍工资的条件,他这才同意过来。
时间长,归期不定,索性就一家人一起搬过来。
这套房子是老板一个朋友的,朋友已经在外地买房定居,这套老房子就空了出来。
随缘出租,之前的租客是上个月才走的,在这住了挺长时间,走的时候留下了不少实用的东西,省得他们再买。
炒菜的声音有些吵,董园没听见,阮大成走到厨房门口,又叫了声。
“怎么了?”
“有凉茶吗?”阮大成心里躁得慌,皱着眉,语气不太好。
菜炒好了,董园关了火,厨房内只有电风扇发出的响声。
几平米的小厨房,一开火就太热,董园就架了个小电风扇,稍微降降温。
“没有。”她把菜盛进盘子里。
阮大成满脸不高兴,“你怎么不弄点凉茶,又不是不知道我今天中午过来。”
董园放下锅,憋着火气,“水瓶里有热的,你不会倒出来凉吗?什么都要我给你弄好。”
“我不就问一下,你没必要拉着个脸吧。”
“什么叫就问一下,昨天也没见你问一下,全家人的行李都是我在搬。”
“我昨天是带朝朝去他奶奶那,突然跑这么远的地方来,我肯定得回去看看的。”阮大成也有些愠怒,“而且我跟你说了,等今天再搬,你非要昨天自己搬。”
“去他奶奶那看看。”董园嘲讽地笑了声,“那你告诉我,什么叫小雨就不用去了。”
“你怎么又扯上她了。”
“你说没说这句话。”
“是,我说了。”阮大成叹息了声,“那是我妈要求的,她说想见孙子,我就带朝朝过去了,再说了,你跟我妈就跟仇人似的,你平时也不让她见小雨,现在非得跟我掰扯这些干什么?”
“因为你是她的爸爸。”董园伸头往堂屋看了一眼,压着声音,怒道:“你是她的爸爸,可你从来没替她说过一句好话,从来都没有,我告诉你,小雨当然不会去见你妈,这辈子都不会见,但是你,你身为她的亲爸,你妈说只见孙子,你就说好,还有你家那些破亲戚伙同你妈一起做的破事,你吭都不敢吭一声。”
“你怎么又翻旧账,翻来覆去的有意思吗?”
“是我想翻吗?我就是要时刻提醒你,你们家人干的那些对不起小雨的事。”
“小雨现在不是没事吗?”阮大成满脸不耐烦,火气也上来了,觉得她越来越无理取闹。
董园:“你该庆幸她没事,你们全家都该庆幸她没事。”
“你又提这件事。”阮大成道:“你怎么就这么确定当初不是小雨自己走丢的。”
“不可能。”董园瞪着他,“是你妈嫌弃小雨眼睛看不见,是个累赘,你家那些破亲戚就给你妈出谋划策,把小雨带出去丢了,她那么乖,眼睛又看不见,你跟我说说她是怎么一个人走四十里路的。”
阮大成心头一虚,摆手道:“我懒得跟你掰扯这些事。”
每每提起这件事,董园都会红了眼,“我是要告诉你,小雨是我的命,阮大成,你要是敢丢她,我活刮了你。”
阮大成这才明白过来,无语道:“你不会是觉得我会在这个地方把小雨丢了吧?”
“谁知道呢?谁知道你妈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堂屋内,阮朝朝把电风扇转了一下,正对着阮雨吹。
“姐姐,奶奶他们又说你坏话。”
小孩子不懂别人情绪,听见什么就说什么。
阮雨握着他的手,笑了笑,“没关系的,让他们说好了。”
朝朝拍了拍小胸脯,得意洋洋道:“不过都被我怼回去了,我还把说你坏话的小堂弟打了一顿,都打哭了。”
阮雨神色微敛,认真道:“下次别这样了,不用替姐姐说话,这样他们该不喜欢你了。”
朝朝哼了声,“不喜欢就不喜欢我呗,我才不要他们喜欢,姐姐喜欢我就行了。”说着嘻嘻笑起来,晃着阮雨的手。
阮雨也笑。
她又竖起耳朵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吵架声,低着头,连笑容也是僵硬的。
吃饭的时候,董园夹了一块鱼肉放进碗里,正认真地挑鱼刺,“我今天一早出去,听这附近的人说,这边有个医术高超的老中医,等过几天,我带小雨去看看。”
阮大成端起小酒盅,咪了口白酒,嘶了声,道:“能管用吗?而且我听说,像这种老中医,收费都挺贵的。”
阮雨端着碗的手一紧,垂下脑袋。
董园冷淡道:“我看了一份工作,过几天就去面试。”
然后把挑好刺的鱼肉放进阮雨的碗里,柔声道:“这是鱼肉,还有一碗鸡蛋羹,等凉一些了再吃。”
“谢谢妈妈。”阮雨尽量露出笑容,小口咀嚼着,食不知味。
*
去面试的那天下午,董园千叮咛万嘱咐,让朝朝在家看好姐姐,不要出门。
已经快到傍晚,天上乌云密布,要下雨了。
朝朝坐在门口,无聊地抠手指。
巷子里的孩子不少,喜欢成群结队地在一起玩。
一群七八九岁的孩子疯跑着,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视线。
孩子们也看见了他,停下脚步。
为首的一个个子高一些的男孩道:“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朝朝解释说:“我们家是新搬来的,我今天刚到。”他看见那人手里的弹弓,眼馋了,直勾勾地盯着。
男孩会意,摇了摇手里的弹弓,大方道:“我们要去打鸟,你要一起去吗?”
朝朝搓着小手,转头看向屋内,纠结起来。
自己实在想去,但又怕妈妈知道他偷跑出去。
男孩又问了一遍,已然有些不耐烦了。
那就……不让妈妈知道。
姐姐如果知道的话,肯定跟妈妈一样不让他乱跑。
那就……都不说。
“就玩一会儿,一会儿我就得回来。”
他想出去玩,想结交新的伙伴,最终玩心胜出。
朝朝走的时候,悄悄把大门关上了。
心中默念:没事的,没事的,我一会儿就回来,很快的。
可小孩子玩起来哪里会有时间概念。
“朝朝。”
阮雨中午没有睡着,下午的时候睡了会儿,现在才醒。
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
她摸向手腕上戴着的手表,按了一个按键。
【下午,五点三十一分】
手表响起机械化的女声,报出时间。
董园还没回来,阮大成要在厂里加班,晚饭就直接在食堂吃。
“朝朝。”她打开门,抬高嗓门,又叫了一遍。
依旧没有人应。
她不禁担忧起来。
回到房间,摸索着床边,拿到盲杖。
对新家的布局还不熟,跌跌撞撞地碰倒了椅子,下台阶的时候也差点摔跤。
朱红的铁门被打开,“朝朝,你在吗?”
还是无人应。
轰隆隆----
突然打了雷。
阮雨一惊,肩膀紧缩。
“你是要找一个小男孩吗?七八岁的样子。”
一道男声传来,夹着淡淡笑意,有些尖锐,不怎么好听。
“对。”阮雨急着找人,也没想这么多,“你看见他了吗?”
“看见了。”男人道:“刚才在那边跟人家打架呢,叫什么朝是吧。”
“阮朝朝。”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你能带我去找他吗?”听见朝朝跟人打架,她心都吊了起来。
男人点头说好。
阮雨把盲杖的另一头递过去,被男人握住。
就这么被带着走。
可是走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停,“你好,请问什么时候到呀?”
她擦着额头上的细汗,都快急死了。
‘噗嗤’男人听罢,笑出声,停了下来。
阮雨心头一沉,想把盲杖拽回来。
----拽不动。
“你想干什么?”她面露惧色,声音都是抖的。
男人笑着,“我没想干……”
“干嘛呢。”突然,一道低吼声插了进来。
男人的手一松。
阮雨拿着盲杖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没想干嘛,就是逗她玩。”她听见男人说:“你不觉得很有趣吗?跟遛狗似的。”
他哈哈大笑起来。
“去你妈的,滚蛋,滚回你家去。”
男人像是被打了一下,痛叫了声,骂骂咧咧跑远了。
阮雨轻舒了口气,小心翼翼道:“你是,纪冰。”
纪冰没好气道:“你没事出来瞎跑什么?”
“我来找我弟弟。”确认是纪冰,她整个人都莫名放松了起来,“他不见了,刚才那个人说我弟弟在跟人打架,所以我就跟着他来找。”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看你被人卖了,还傻呵呵地给人家数钱呢。”纪冰说:“那人就是个街溜子,说的话不能信。”
阮雨一懵,“街什么?”
纪冰想了想,道:“就是个胡说八道的骗子,以后要是听出他的声音,他说什么你都别信。”
阮雨乖乖点头,“记住了。”可是她又纠结起来,“可那个人知道我弟弟的名字。”
“大概真的见过吧。”纪冰问:“你弟弟也是瞎子?”
阮雨摇头,“不是,他是正常人,哪里都是好的。”
纪冰撇嘴,低喃道:“还哪里都是好的,我看你这个姐姐哪里都不好,眼睛不好,脑子也不好。”
“你都走出巷子了,再走就走去外太空了。”
阮雨急道:“那你能帮我找找我弟弟吗?”
“你弟弟多大了?”
“纪冰纪冰,快快快快快-----有人快淹死了,你水性好,快过来。”
倏地,从远处传来一声急吼。
纪冰闻言,毫不犹豫地穿过马路,往水库那疯跑。
水库离这大概一百多米,每年夏天都会有人在里面游泳,放警示牌也没用。
到了水库边,那人还往上伸着一只手,连头都不露了。
她一个猛子砸下去,身体像游鱼一样在水中摆动。
轰隆隆----
雷声不断响起,伴随着可怖的闪电。
很快,大雨倾盆而下。
硕大的雨点打在水面上,溅起密集的水花。
纪冰抱住那人,从水中露出头,大雨打的她快睁不开眼。
路上的坑洼地,很快就积满了水。
阮雨站在原地急得打转。
雨水像密集的鼓点敲击着她的耳膜,她辨不清方向,不知道往哪边走。
也找不到纪冰。
她浑身湿透,大雨一下来,就迅速降了温。
焦急地抬起两只手搭在额前,想遮雨。
可根本不管用,雨太大了。
闪电还在打,雷声不断。
阮雨只好蹲下来,蜷缩着身体,捂住耳朵。
她心里慌乱极了,紧闭着双眼,整个人都在发抖。
没有带手机,她不知道回家的路。
现在她只能祈祷妈妈快点回家,发现她不在,出来找她。
对了,还有弟弟。
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有没有事。
她不知道那个叫纪冰的,会不会再回来找她。
应该不会吧,毕竟这么大的雨。
她或许已经回家了,或许是找了个地方避雨。
不知道那个掉进水里的人有没有被救上来。
阮雨把头埋进双膝,紧紧抱着腿,任由雨点拍打着她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只有几秒钟。
“阮雨----”
她听见纪冰在叫她。
混在雨中,听不太真切。
“阮雨,你干嘛不动,你是傻子吗?”
然后就是她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声音近了。
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
更近了。
直到阮雨的胳膊被人拽住,整个人被拉了起来。
“这么大的雨,你就在这蹲着,泡澡呢。”纪冰的声音很大,带着怒意。
阮雨颤抖着双唇,红着眼,抬起胳膊擦了擦。
雨水混着泪水。
她没哭出声。
“我不知道往哪走。”
她哑声道,有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