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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三章 长亭征尘轻 ...
朱槿从花园奔出的时候蒋春他们都已经走了。包妈妈一扭一扭地迎上来,身后跟着一位衣着华丽、好像还擦过粉的贵公子。
“朱公子,走呀?”那女人故意拖长了调子。
朱槿便随手将一块银子抛给她。
“哎朱公子,”没想到包妈妈一把扯了他的袖子拦住他,“渐落呢?这戏一散你俩都跑没影了,害得蒋公子他们好找,”她面带嗔责,“蒋公子他们都回去了,你也快回去罢——这位卢公子,还一直在等渐落呢……”
逐客令也没有这么下的呀,她不就是想让我再塞银子吗——朱槿恨恨地想——真俗!
他正待离去,却冷不丁听到那卢公子的公鸭嗓子在脑后嗡嗡作响:
“包妈呀,今天您可一定要想办法让我见到花大才女呀……这些银子都给您……”
朱槿于是道别的话都不说声,便拂袖而去。
卢廷瑜?不就是那个拿钱摔出来的举人吗?就他,也配去见花渐落?
可自己呢?自己压根儿连科举的边儿都没沾过。
“但是朱槿,你不想想你自己是谁!”他一路对自己默念,“你是堂堂大明皇亲,按年龄今上都得尊你一声皇兄,你还用得着去碰那权钱交易肮脏不堪的科举吗?你胸有大略、心怀壮志,你还会嫉妒个钱摔出来的纨绔子弟不成?你志在天下,而不是一个女人!朱槿!”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他的灵魂深处怒吼。他加快了脚步,任夜晚凉凉的风吹进他昏沉的头脑。刚才的确是疯了,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如果当时渐落要留下他,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全然不去考虑自己应该干些什么。但她,却只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只是要他回来,看她的戏。
还是戏?
他不知道,她爱的究竟是戏还是他,正如他会在她和江山之间打转。但她不是江山、不是大明,他恢复了理智时就会清楚地认识到孰轻孰重。可他是她戏中的一部分,他即是戏,戏即是他,朱槿已经成为《云散高唐》中不可或缺的环节了。戏是她的生命,他是她戏中的男主角,也从而成为她生命中的男主角……
可朱槿最终决绝地走了,就在他听到曹德禄给他带来的好消息那天。
——魏党已除。当皇上听说那个除掉魏氏的计策是出自杭州一介平民之手的时候,便龙颜大悦,说是要看看这个人,是何等模样。
朱槿在铜镜中给了自己一个微笑:人生如戏,而戏中的主角永远只有一个,那便是自己。
朱槿要走了,许振基握了他的手。
蒋春也是。
许振基说小朱你是见到天日了。如今魏阉已除,今年秋闱,我们都去。
妙谖也去。
如果顺利,明年成了举人,之后就可以去参加会试甚至殿试,若是运气好,大家就同在一个銮台下为官了。
但哪里会有这么顺利?除了殿试头榜前三甲,谁不得从地方官做起——搞不好大家考到老,也还是个秀才……
朱槿打点好行装:这一去,也许会官拜王侯,但稍有不慎就立即会人头落地。伴君如伴虎,从此以后,他再也过不上那种天天看书、排戏的悠闲日子了……
古道上是猎猎西风,江南的十月,天气已然凉了起来。严寒的冬天就要来到:北上京师,那里的天气应当是更寒冷些罢,该穿棉衣了罢……
朱槿牵着马痴立在风中,束得整齐的发冠下还有些碎发在随风飞扬。蒋春不语,许振基不语,李妙谖不语,前来饯行的三个女子,不语。
他宠爱过的岳小蔓,大家的朋友沈蝶衣,和随蒋春而来的颜惜蕊。
花、渐、落?
她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送我?她是身体不好,还是怕见到我伤心,还是她恨我不愿见我,还是……
这些话,他始终没能问出口。
跃上马,抖动缰绳,绝尘而去。
渐落、渐落……
渐落?
也许,一切都过去了。他觉得自己真傻,傻到竟然给了她回来看戏的诺言:他,还会回来么?
也许,永远都不会了……
朱槿走向了希望,他的希望。
而渐落走向了绝望。
戏一直是她的生命,也许她爱上他,都是与戏息息相关的。如果他不做她戏中的男主角,也许她和他只会停留在琴酒之交的层面上。但如今,她牵过他的手了。他抱过她,她的泪曾经滴在他的手心里。他曾给她过最贴心的宽慰,她感受过,那只需踮踮脚尖就可以得到的,他呼吸的温度。他从未表达过什么,也从未承诺过什么;她从未需要过什么,也从未企盼过什么。他不是她需要的男人——确切点说,她根本就不需要男人。但他却是她爱的王子,她的知己,她的,敏轩。
她一直那么骄傲,一直不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为了这个,她不知在深夜的孤灯下写过多少页诗、流过多少行泪,从心底呼唤了多少声“朱郎”。反复念着云散高唐的本子:他要进京了,和江枫一样,得到了贵人的赏识。之后,他将把江枫的路走下去:娶一房门当户对的妻室,在案牍与朝袍的劳顿中,在豪华宽敞的王府,甚至皇宫里,了却一生。
这之后,还有谁人解她?
又有谁能解他呢……
他将成为为天下人所仰止的王爷,也将成为许多官员的上司、许多女子的丈夫、许多孩子的父亲。
那该是他想要的生活吗?
——也许是罢,甚至,他是想收她进他的王府,当作□□的娇花,供养起来的。
所以她连送他都不去送他:让他觉得彼此之间已经断了联系罢。山中的芝兰,种到王爷家的后花园里去,即便是王爷百般疼爱,她也不会开放。
况且,她本就是凋零。
花、渐、落。
春未残,花渐落,一霎芳华、匆匆流过。你不懂得,也无法懂得,那凋谢的容颜,与飘零的艳魄。
花渐落,妖妍如昨,哀婉如昨。而今后,我不再为你作歌。
待得那一天,你终于意识到,我那凋零一地的心。你是否还会张皇失措,而我,是否依然沉默——胭脂渐冷,春衫渐宽,繁花渐落。我没有承诺,自己忍受着折磨。
花渐落,落无其所。今后,我不再、为你作歌。
——这是在湖上那夜,她听着他给小蔓洗脑时,艰难地写下的琴歌。抚着这支曲子,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处于混沌状态了。一曲琴歌千行泪,何处司马青衫湿。敏轩,你现在一定在北上的旅途中,可你知道,我的牵挂么?
你独在京城,谁听你倾诉、谁陪你下棋,谁与你对戏,谁、写歌给你听啊……
自那次说不再为他作歌,她夜夜独守寒灯独把瑶琴,到真没少为他作歌。
可他,从来不知道。他没听过,更不知这些曲子,是为他而作。他只是一味地享受着他觉得该有的一切,摒弃着他需要排除的一切,他只是在想方设法地让自己更快乐些。
唉,敏轩,你有没有想过,我去了,谁人为你作歌啊……
在京城,要照顾好自己。渐落,不去送你了。
守着窗儿,那支好久没弹的曲子不知怎么就顺着指尖淌了出来: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凤求凰》。
当初他一直要为她弹这支曲子,她只当是讨论音律,说这支曲子自己早就烂熟于心了。现在想来,多么傻呀——他从刚刚见你的时候,就对你“见之不忘”了。
你摆谱,所以你错过了他。
去年春半天气槿落如伤,等华章散场满心凄惶。独步异乡兮,素颜难忘;语笑在东墙,避世独往。堪笑年少太荒唐,空付柔情於清江。谁苦难当,谁泪偷藏。一霎愁雨兮,洗了落霜。
待得朱颜凋尽底人收葬?任香魂半缕弃置乱冈。钟期难再兮,冰弦不响;冬节既至兮,随君闲忙。惟君配得佳鸳鸯,切莫相望各一方。安奏求凰,安解愁肠。凤去台空兮,一叶孤凰。
改掉了司马相如的词句,这支曲子,叫做《孤凰》。
渐落勉强地牵起了嘴角。什么东西怔怔地落了下来,打在琴弦上……
话说朱槿走后,蒋春等人决定发愤读书,考进京城去见朱槿。为了表明心志,这三个家伙特意在东门那边租了间旧屋子,把书房移了过去:这下子李妙谖买的锅碗瓢盆派上了用场,哥儿三个干脆跟穷书生一样,过起寒窗苦读、自力更生的生活。
话是这样说,不过他们的日子能过下去还不得不归功于妙谖。妙谖做的饭好吃不说,这孩子还一向自己打扫卫生,所以全部家务都被妙谖包下了——相比写那令人头疼的八股文,妙谖好像更喜欢做家务。所以他就那么任劳任怨地干了下去。蒋春呢,隔三岔五地给颜惜蕊写信,策论没长进,写情诗的水平倒是提高了不少;许振基还算是用得下功去——他本身底子也好,学够了就开始开玩笑,于是那两个更加学不进去了。
“这样不行,”蒋春喊口号的本领一点儿不亚于岳小蔓,“我们要努力念书,从此头悬梁、锥刺股,闻鸡起床孜孜不倦……”
“闻鸡起舞,”许振基在一旁镇定地说,“跟妙谖呆时间长了,你脑子也好赶上他了。”
蒋春闻得此言,故意一头栽到在桌子上。
江南严寒的冬夜。
李妙谖生起了一盆炭火,三个人抱膝围在火炉前。许振基在背“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蒋春摇头晃脑地念“彼黍离离彼稷之苗”,李妙谖抱着一本《论语》不停地叨叨“纸曰”(子曰)。一阵寒风吹得破旧的窗格子吱吱作响,蒋春拾起火钳拨了拨火盆,说咱当初是谁的脑系搭牢了要来这种鬼地方。
许振基头都没抬,口中还念着什么“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的,就把手笔直地指向了妙谖。
“不似(是)我来!”妙谖不服气地大叫,“民民似(明明是)剪(蒋)公纸(子)来……”
这句话里单字的发音,妙谖几乎一个都没搞对,引得众人哄笑。
“我又不剪纸,”蒋春一脸无奈,“剪什么公纸……”
妙谖刚想回话,却见蒋春往墙角一指:“那是什么东西?”
发黑的墙角里,赫然趴了一只更黑的——
蟑螂。
“真他妈是个鬼地方,大冬天的还有这伙计,”蒋春把火钳往地上一丢,“妙谖,这卫生怎么搞的嘛——”
妙谖甚至没想过他们是在指使他。他二话不说,抄起蒋春一只鞋,冲向墙角照着那蟑螂就是一下——
“我打死你!”
蒋许二人闻声当即笑抽:此时的妙谖就像个孩子。那蟑螂不停地跑,他就不停地追,挥舞着蒋春的鞋子,打一下就喊一声——
我打死你——啪——我打死你……
他一直追到门厅口,才得意洋洋地举着蒋春的鞋子跑回来,额角竟然还挂着两粒汗珠——
“我打死了八兹(只)哎——”他快乐地说,“则(这)里簪蓝(蟑螂)可怎(真)多哟,它蒙(们)黑(还)没冻史(死)嘿!”
蒋春和许振基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于是第二天,他们又搬回自家后院儿去了。
那个严寒的冬天,就在哥儿三个的玩玩闹闹中过去。蒋老爷一直觉得儿子懂得学习了是件好事,便从不管束他——殊不知这三块活宝凑在一起真正能学到什么东西。仿佛经历了一段极其漫长的空白,秋闱的日子终于一天天逼近。其实他们的策论水平也就那么回事儿:许振基靠那点儿底子,蒋春靠那点儿小聪明,李妙谖也不知道靠什么,反正三个人就那么很不靠谱地进了乡试考场。
考官是一位长得木兹兹的老先生,看上去就像是一尊从古墓里挖出的陶俑,脸上不带一丝表情,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好像总是盯着天空中的某个位置。但相传此人看似木头一块,实则战斗力极强,能隔着二里路把你衣服里的纸条抽出来;但凡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别想瞒过他那一双金刚招风耳。
“这下惨了,”蒋春说。
“你不是准备好了么?”许振基看上去镇定自若,他面无表情地伸双臂,让监考的搜身。
搜到李妙谖——这孩子怕痒,最后干脆蹲在地上笑个不停。蒋许二人好容易才拖他起来,他们各自坐到了相应的位子上。蒋春盯着地上太阳投出的影,倒有些盼着考试早点开始了。
然后白花花的试卷就落到了桌上。
许振基已经开始动笔;蒋春突然想起考试要写正楷,便赶紧蘸饱墨汁一点一点地把他仅写出的“臣对”两个字描粗。而李妙谖笔都没拿起来,他双手托腮,平时笑眯眯的眼里露出了愁容,眉毛也蹙成一条线。
入股啊……“不迁怒,不贰过”——出自哪里来着……
他发觉自己的手心已经被汗湿了,于是赶紧在衣裳上面抹了一把,之后随手抓起毛笔,蘸了点墨,想想不对,便又蘸了些墨。
也不知妙谖把毛笔在砚台里转了多少圈,还一边转一边抓耳挠腮地想——别人大概已经写出好几行了。
不行,必须得加紧。妙谖想着,右手提起毛笔,悬空的手微微颤抖着。他努力让自己摆对姿势,之后颤颤巍巍地将笔尖对准宣纸——
“啪!”
由于他蘸墨蘸得实在太多,笔又长时间在半空中悬着,还抖个不停,一大滴墨汁就在须臾之间打到了卷子上,像一朵黑色的花,缓缓绽开……
毁了……
妙谖的手抖得更加厉害,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下。卷面不干净,那可是亵渎朝廷啊——他不敢再想下去,十个指头乃至全身都在发软……
“啪!”
笔尖直直地跌落在卷子上,他想抓住它已经晚了,深黑的墨色在卷子上画了一道长长的树枝……
“啊……”他本能地惨叫起来。
众考生纷纷从试卷里面探出头来,有的甚至把脸贴到号房的墙壁上企图听个热闹。妙谖的脸火辣辣地烫着。主考官闻声而来,妙谖这下更是紧张得话都讲不出了。
“大……大棱(人)……我……我不似(是)……”
“出去!!!”
……
妙谖被赶出了考场,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真背,他可怜兮兮地想,回去还不得被那俩家伙笑死……唉,真羡慕朱槿啊,看人家,试也不用考,直接当官儿去了。哪像我们这样儿的,想做个平头老百姓吧,哥儿几个一直在一起的,总搞与众不同更要被损说是脑子坏了——唉,人脑子坏了,还有啥办法……
想着想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转到了怎样的一个地方:四周都是些土房子,围墙高高的,也不晓得里面究竟藏了什么秘密。这地方他从未来过,周围连个人影儿都瞧不见。看太阳的方向现在竟然已经到了下午。
突然,就在一条街的拐角处,幽灵般地窜出一个打扮得大红大绿土里土气的女人。
“大爷,照顾一下生意——”她说着,也不顾妙谖的反应拖着他就往那土房子里面走。她说话的时候,扑簌簌的白粉就下雪般地落在妙谖的身上。
“你该(干)森(什)么嘿……”妙谖失魂落魄地被她拖着走,也就会讲这么一句话了。他一进院子里,就被里面浓郁的劣质铅粉呛得打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喷嚏。
“则(这)个……不信(行)的嘞……”
一帮花枝招展的女人在一瞬间圈了过来——以前一直在杭州最顶级的状元坊,和大才女花渐落沈蝶衣她们打交道的妙谖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况且他去状元坊从来不过夜的,单纯如他甚至觉得去状元坊一类的地方不过是可以和一些女孩儿交朋友而已——他哪里见过这帮穷疯了的土娘儿们。她们把质量很差的村酒一杯一杯地往他嘴里灌,边灌还边说什么亲亲小公子长得这么俊……妙谖的脸早红得不像样儿了,他甚至巴不得哭出来。
被灌了很多酒之后,他开始被往里屋拖。
这时妙谖的脑海里只剩下的一个念头就是快逃。再也顾不上什么温良恭俭让,他甩开小胳膊推倒她们撒腿就跑,钱也没给。那老鸨当然不能善罢甘休,便当即唤来她家大舅子、小叔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几条膀大腰圆的汉子,拎上柴棍菜刀之类的家伙疯狗一样地追了出去。妙谖这时候只知道逃命要紧:人被逼到了极限,又借着酒劲儿,他竟然打破历史记录地跑得飞快。那帮彪形大汉在后面追,瘦小的妙谖就在前面狂奔,边跑边喊救命……
话说蒋许二人考完试回到家里不见妙谖,心想这孩子是出去自己郁闷了,倒也没在意。可是天黑下来他还没有到家,这哥儿俩也不免开始为他着急了。
“你说妙谖去哪儿啦?”蒋春好像是真的担心了。
“不知道,”许振基用扇子敲击着桌面,“被赶出考场之后就没信儿了……不会……”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这孩子脑子不太够用,不会想不开自杀了吧……”
“他还知道自杀?可别——”蒋春随手把折扇丢到了一边,“来人,叫上二十名护院家丁,跟我出去找李公子回来!”
注明一下,明朝的乡试貌似要考三天的,反正连这年的科考和考题都杜撰了也不差这点儿——情节安排而已,不想浪费时间说废话,所以一天就搞定了。此非历史,切莫较真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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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三章 长亭征尘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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