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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

  •   冷清了许久的青云广场,终于再次在清晨逐渐盈满喧嚣,气氛却堪称微妙。
      平日里最亲近的师兄弟也在照面时相顾无言,适当的距离横亘在其间,是忌惮划开的天堑;也不是没有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私语的弟子,谈话间嘴角咧开的笑却总带了几分牵强。
      随着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几位众所周知的仙尊、长老以及宋清玦也陆续出现后,说话声就一点点大了起来,同时膨胀开来的,还有难以掩盖的紧张氛围。
      就在情绪的蔓延越来越不受控之时,上首主殿的门终于訇然而开,一道靛青色身影缓步迈出,在长阶尽头站定。下方的弟子们听到声响,不约而同地止住话头,顿时,偌大的广场如浪花入水被沉默铺满,几百双眼睛投向同一个方向。

      许清欢此刻只庆幸这类古代世界中的衣服是长袍,能正好遮住他发抖的手和腿。
      他从未在某个台上接收过这么多人的目光,像公司里的会议或是活动,他从来都是坐在下面一边听一边开小差的那一个,现在却成了拿话筒的发言人——不对,他还没有话筒。
      细密而复杂的目光,混着探究、惊讶、困惑还有他一时辨不清的意味,让许清欢头皮发麻、气血上涌。方才那几步,他心里揣着什么宗门啊宗主啊之类的就一股脑走过了,如今停下,脑中却只剩了一片刺目的白。
      打了一宿的腹稿愣是一个字也想不起来,长久的寂静中,只有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回响在耳畔,像是催命的钟。许清欢看似威严地扫视过全场,实际是在帮漫无目的的无助目光寻找停留的支点。终于,他迎上了一个担忧但更多是鼓励的视线,与此同时,腰际的青云也轻微地震动起来,像是在安慰失了方寸的主人。
      许清欢的心奇迹般地慢慢落了下来。他收回目光,灌入灵力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语气平稳而镇定:“诸位同门。”
      “相信大家都因宗主令聚集于此,然而这样说或许有些荒谬,但你们中的大部分人,应该只听过宗主姓名,却并不知道宗主是何模样。所以站在这里,请允许我先自我介绍。”
      “我名许清欢,正是青云宗六年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闹出不少荒唐传闻的宗主。”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年轻弟子如此,在青云宗从上一辈就待下来的长老们亦是难掩震惊。许清欢的心再次打起鼓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清朗的声音盖过逐渐平息的议论。
      “六年前,师尊忽然大悟,得道归隐,将青云剑及宗主之位传于我。”当年青云宗之变发生后,阿奴就是在尹祝指意下用这说法当继位的掩饰的,“一切太过突然,以至于甚至没来得及举办继位大典,这也是在场诸位没能认识我的其中之一个原因。”
      “但我也知道,最重要的原因,出在我自身。”许清欢眼眸微垂,语调也跟着降了下来,“承担着师尊的期许和统领整个青云宗的重任,当年的我,却因为心性不够成熟而生了逃避的念头,连带着青云宗也封闭多年,名声、地位一落千丈,种种事务也都推诿给了我的师兄,宋清玦,让他整日操劳。”
      许清欢的目光应声落在宋清玦身上,后者蹙着眉心疼不已,嘴角却努力扬起了一个宽慰的微笑,无声地告诉他不要愧疚。许清欢最是见不得他师兄这样,眼看着眼前又有些模糊了,连忙移开视线,正了正神色道:“但凡此种种,皆为过往;如今,青云宗正面临着亟待解决的重大危机。”

      “诸位都听说了,试炼大会之上突现魔族动乱,本尊唯一的徒弟晏宁竟是魔种,而本尊的师弟、大家都敬爱的苏仙尊,选择助他潜逃,背叛仙族成为了魔族的帮凶。”
      果然,“苏仙尊”三字一出,下方弟子爆发出了最剧烈的一次反应。许清欢暗暗收在眼里,看来虽然他早感觉出苏清融与原著中大不相同,其他人却几乎都还被蒙在鼓里,他的人气还是那么高。
      也不知道……晏宁现在和他在一起怎么样了。担忧一闪而过,许清欢定了定心神,再次开口打断了喧闹。
      “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仅让众仙门对青云宗生了疑心,更让我们宗内风声鹤唳、同门之间互相猜忌,甚至本尊作为宗主,也无法免除与魔族沾边的嫌疑。”
      他直接将自消息传开后就萦绕在宗门内的怪异氛围挑明,不出意料地得到了一片死寂,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少也应声开始变色,显露出先前尚藏匿起的怀疑来。
      许清欢清楚地知道,这种情况下想站出来主持大局,就必须先将自己的态度摆明、身份昭示干净,这也是昨日他和宋清玦商量的最关键点之一。
      于是,只见青年身姿挺拔,向前迈出一步,字字铿锵有力,仿佛要强硬地将声音挤进人心里:“本尊受魔种蒙蔽多年,是本尊的错;而本尊过去逃避宗主的责任这么久,让青云宗凋敝、让同门蒙羞,更是本尊无法找借口囫囵的罪责!”
      “但事到如今,承认失职是最微不足道的部分。内忧外患当前,本尊就算再觉得自己不配担这个责任、再觉得自己担不起这个责任,也必须决心痛改前非。因为本尊知道,只有宗主站出来,站在大家身前,我青云宗的弟子们才有足够的勇气同舟共济,共同渡过青云宗的这次难关。”
      底下的弟子们被他的话语感染,不少都露出了动容的表情,有些从前就和他相处过、至今仍留在青云宗作为中流砥柱的师兄长们更是不约而同地回忆起了从前那个少年的模样。
      忽地一声剑鸣划破长空,是青云出鞘几分,凌厉反光映出的许清欢面容模糊,其上刻字却清晰。他垂眸抬指,轻轻抚过剑身,语气柔和下来:“不妨同诸位明言——当初青云选择本尊作为宗主,时至今日,本尊仍百思不得其解;但不可否认的是,本尊仍是这世间唯一能调动这把青云剑的人。”
      “一直以来,青云都是我宗代代相传的精神象征,若本尊与魔族有半分联系,它绝不会再心甘情愿地为我所驱使。”清脆的碰撞声,是许清欢将青云收入鞘中,再度看向了人群,“如若诸位还觉不够,相信我青云宗每位弟子手中都有检测魔族的符纸,只管上来对着本尊验证即可。”

      他说完便站在那处,再无动作,像是真的在等待谁上来为他验明正身一般。下方的私语声逐渐又大了起来,而许清欢耐心等着,终于有一位弟子站了出来,迈着紧张的步伐,通过长阶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向他拱手道:“……宗主,得罪了。”
      那弟子随即掏出符纸,注入灵力驱动,战战兢兢地贴在了许清欢身上。那符毫无反应,在凝固的空气中走到了它使用时效的最后一刻,和许清欢是魔族的可能性一并燃烧殆尽,化为乌有。许清欢在心里和那弟子面上一样松了一口气,然后目送那弟子重新融入了人群。
      “可还有人有异议?”他扬声道,而整个广场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但这份寂静与方才不同——这一回,许清欢明显地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褪去了审视与怀疑,而变成了一种指望。这份指望越积越大,压在他肩头,却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盈。
      许清欢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正式成为了青云宗的宗主,这场众目睽睽之下的演讲,就是他六年前没有能够完成的继位大典。
      如果师尊在天有灵,应该会感到欣慰吧,他一直寄予厚望的少年,终于长成可以肩负起整个宗门的样子了。
      许清欢鼻头一酸,此刻却还没到煽情的时候。他敛起心绪,目光灼灼,不怒自威地扫视过全场,而后朗声道:“好!想来在诸位心中,本尊已经洗脱了嫌疑,但我偌大的青云宗,并非只有本尊有与魔族相勾连的可能。为了彻底拔除我宗内以及诸位心中恐惧的那枚钉子,现在就由本尊主持,进行一场公开的验魔测试。”
      “诸位若愿意参与,请就地打坐,运转心法。”

      许清欢没有给出不愿意参与的选项和相应做法,听起来像是威胁,实际上不过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不参与公开验魔,就很难不被怀疑是一种心虚的表现,此后再靠上嘴皮碰下嘴皮地说清身份就几乎不可能了。
      而在面面相觑的片刻迟疑中,有人率先动了,吸引了所有不定者的目光——是站在最前的宋清玦,毫不犹豫地撩袍坐了下来,像许清欢要求的一样自顾自地运转起了心法,在许清欢向他投来目光时小幅度地勾起唇笑了笑。
      这一举动就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紧接着是几位长老,而后弟子们也陆陆续续地加入了打坐的队伍。人群从逐渐的凹凸不平变为彻底整齐地低下一段,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地参与进了这场验魔测试,同时睁着好奇的眼盯着许清欢,想知道他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完成这一事关几百余人的任务。

      看到眼前的景象,许清欢状似满意地舒出一口气,而后召出了他昨日在原主储物戒和青云宗库房一顿翻找后寻到的关键灵器,有几人看到后忍不住小声地惊呼道:“……灵丝梭!”
      不枉他大费周章,看来还有人识货。许清欢将那织梭模样的灵器拢在手心。原著中可没有这玩意儿的身影,他研究了好久才弄明白怎么用,并确认这是他能同时为青云宗所有人验魔、让结果直接迅速地公开呈现且能防止有人瞒不住自己身份后选择逃之夭夭的最优解。
      就是……可能耗费的灵力他自己也无法估量。许清欢其实心里也没底,他昨日只尝试从梭中生出数十丝线来都觉得有些疲累,今日几百人的灵脉系在这丝上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得住。
      不管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更何况他还没有让他这个刚被承认的宗主在青云宗弟子面前丢脸的打算。许清欢用力闭了闭眼,随即用灵力驱动灵丝梭悬浮于空中,而后双手成印,将灵力缓缓地注入了进去。
      火红的灵力包裹织梭后,从中心的纡子处幻化出了白色的细线,从零星几根,到逐渐勾满了整个轴身,而后每根丝线都自梭腔探出头来,向下方延伸。
      细看那线却不是真线,而是由一股股细小的灵力缠结而成的,线头处还连着一根同样用灵力聚成的细针,长了眼睛般地行至每个人近前,而后在人还在惊叹于这从未见过的奇观、没反应过来之前扎入了人的经脉,甚至没有疼痛,只有近乎温暖的触感。
      不多时,每个人的腕上便都连上了一根细线,但众人仍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许清欢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少人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开始四处张望,运转的心法也不自觉停滞了。
      就在这时,一片纯洁的白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自下而上晕染的暗红,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向那暗红线的源头望去。只见那处打坐着的是一个不起眼的弟子,眼看着自己灵脉上连接的丝线一点点变色,似是想起身挣脱,又怕鹤立鸡群、引人注意地不敢,一张脸都涨红了,额上也沁出豆大的汗珠。
      这会儿接收到这么多视线,他更是慌乱不已,边摆手边口不择言道:“我……我不是……”
      但其他人只是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在这般压力下,他终于没忍住泄了些魔气,下意识地起身要跑,那若有若无的丝线却突然变得十分强硬,抽条似的分出数股将他牢牢地捆了起来,倒在原地动弹不得。
      上首许清欢的声音这时才不疾不徐地传了下来:“如诸位所见,这丝线与经脉连通后,可以根据经脉内流转的气运而呈现出不同的颜色,从而判定此人是否为魔族;而因着本尊的设定,一旦丝线探查出是魔族,针头就会自动与经脉锁定,若强行挣扎,只会引线自缚。”
      说话间,又有几根丝线变得暗红,连接着的人却都再不敢轻举妄动。最后数百根丝线中,竟有十几根异类,扎眼地分割着洁白。
      待到确认所有丝线状态不会再变化后,许清欢手腕一翻,白线便被悉数收回,红线则反道而行,将源头的修士牢牢缚住。弟子们自发地将他们赶到前方,不约而同地打量着这几个潜伏在青云宗这么多年的魔族,其中有大部分人叫不上名字的小弟子,但也有与人为善、师兄弟缘都不错的,让愤怒和失望的议论声渐起。
      直到许清欢再度出声,才免得或惶恐或阴恻的几人被唾沫星子淹没。这几个魔族虽然混入仙界门派,难保这么些年没收集到什么情报,却也说不上害了什么人、犯了什么大罪,因此没法移交仙庭处理,最好的办法,就是审问后逐回他们的魔界去。
      不过显然,这些事就犯不着让他这个堂堂宗主操心了,更何况……许清欢声音有些轻了,将心中所想吩咐给了几个长老,最后告诫宽慰了其余弟子们几句,便让人都先下去休息。
      但人群果真在如此大的冲击后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散去,许清欢却顾不得这么多了,给宋清玦递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地匆匆到了他身侧,同他一起在崇敬的眼神中潇洒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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